朱錦生香 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作者 ︰ 樓笙笙

猛然听見了這個名字,阮沅驚得吸了口氣

看她這反應,宗恪點了點頭︰「果然。除了她能把你逼到這一步,別人也沒這個能耐。當初是她听從太後指令,給我下的毒,現在她還在用蠱毒操控你,是麼。」

「蠱毒」二字,像尖銳的針頭扎在阮沅身上

她不由垂下頭,捂住臉,她覺得臉上的肌肉開始痙攣。

「不是的……」

「阿沅,我回去的當天,崔玖就進了宮。」宗恪繼續說,「她已經弄清了全部的狀況,包括你告訴我的那些。雖然一早就發現你的魂魄不對,但當時她和崔景明誰也沒想過,後果會這麼嚴重。是她把用過的狩冥之蛇帶回楚州,找崔家的耆老共同研究,才察覺端倪。」

阮沅抑制不住的發抖。

「他倆向我請了罪,可我沒怪他們。在那種情況下他們不可能有別的選擇。而且當日情況緊急,如果不是他們,如果不是你,我也早就喪失了神志。這一點,任誰都避免不了。」

阮沅听他平靜的敘述,忽然無聲啜泣,淚水順著指縫流淌下來。

「你說得沒錯,咱們不知怎麼,鑽入了一個死胡同,可是阿沅,那也不等于真的沒路可走。」宗恪盯著她,「我現在來見你,是因為我已經承認這一點了,但我不想就這麼輕易向現實妥協,無論你怎麼責罵我,我也不想。」

「你怎麼還不明白呢?」阮沅邊哭邊說,「我不是人類啊都說了我只是個蠱毒人偶,我的魂魄都是假的」

宗恪站起身來,走到她跟前,彎下腰,握住她的手。

「你怎麼不是真的人類呢?」他說,「你的身體和我身體是一樣的,都有血有肉,你的手也是暖和的,和我一樣,你也有感情,會喜歡我,和我一樣,為什麼要說自己不是人類?」

「可我害了你……」

「沒有。」宗恪搖頭,「害我的那個人是太後。你沒有。而且你看,我現在頭不疼了,行動自如,一切都很正常。」

「可是你身體里有我的毒,等我回宮去,你又會頭疼……」阮沅哭得說不出話來。

然後,她就感覺自己被宗恪緊緊抱住了。

「我不會再逼著你回宮去了,我也不會再讓你負擔那麼多,那不是你的責任。」宗恪貼著她的耳朵,低聲說,「你身體里的東西也在我的身體里,這樣不是很好麼?我一點兒也不覺得糟,倒是很歡喜。我們是連魂魄都有一部分連在一塊兒了,阿沅,這世上還有別的人,比我和你更親近麼?」

他的聲音,那麼溫柔,像投向清澈大海的瑩瑩月光,傾盡了一生的柔情。

阮沅听著,听著,不由淚流滿面。

「你以前說過,要信任我,信任我們兩個。阿沅,你總是怪我任性,可是這世上的事情,沒有解決不了的。」他看著她,「就算你不能再回宮去,我們也總會找到辦法的。」

阮沅閉著眼楮,她緊緊抱著宗恪,因為流淚而無法出聲,只有努力點點頭。

午夜過後,窗子外頭聲息略微小了一點,只能听見貨車轟隆隆的聲音,不遠處就是高架橋,這棟樓是臨街的房子,窗戶又是八十年代的老樣式,是木窗不是塑鋼窗,所以隔音效果幾乎等于零。而且附近又有菜場,凌晨四點就會有人聲,一整天根本安靜不下來。

阮沅縮在宗恪的懷里,細細听著窗外的聲音,節日的夜晚,喧囂的人們終于累了,返回了自己的家園。她的心,也像是回到了真正的家園一樣安寧。

幾個月以來,她始終處在無形的煎熬之中,像風箏一樣四處飄蕩,不知所處,直到今晚,被這個熟悉的溫暖懷抱給緊緊擁抱著,阮沅才重新有了安頓下來的感覺。

她現在明白了,無論下了多大的決心,做出多麼冷酷的抉擇,終究,她還是無法忘記這個人。所以當她再度見到他,之前那些寒冰一樣的念頭,也就全都化作了潺潺春水。

「頭發……」她听見宗恪的聲音。

「什麼?」阮沅抬起頭來。

「太短了,像男孩子。」宗恪的樣子有些傷感。

阮沅笑起來︰「會長起來的,我的頭發一向長得快。」

她說著,伸手在枕頭底下模了模,拿出那根青色的玉簪。

「喏,還留著呢。」阮沅低聲說,「等頭發再長出來,還是可以用。」

「傻瓜。」宗恪嘆道,「明明做不到一刀兩斷,為什麼非要勉強自己?」

「我不想拖累你……」

「你把我一個人丟在那宮里頭,就是對我好麼?」

阮沅噙著淚,瑟瑟道︰「可你再把我留在身邊,會被我害死的,像我這樣,魂魄都是毒……」

宗恪的額頭抵著她的額頭,低聲道︰「你發了一通火,自顧自的就跑掉,留下我一個人,我才是真的要活不長呢。」

他這麼一說,阮沅心里難過起來。

「喏,你的麒麟,我還留著呢。」宗恪從貼身的地方,拿出那枚玉麒麟,遞給阮沅。

阮沅默默模著光滑的玉器,忽然低聲說︰「這個,送給你吧。」

「真的給我?」宗恪問,「是你父親給你的遺物吧?不少字」

「你替我留著,也一樣的。」

宗恪緊緊抱了她一下,算作回答。

「你的頭,真的不疼了?」她小聲問。

「嗯,一直沒再疼過,今天也一樣。」他笑了笑,「不然,我哪里有力氣支撐到現在?」

阮沅又想哭了。

「那天,我不該說那些難听的話來傷你,宗恪,對不起……」

她以為自己這麼說之後,宗恪會回應一句「沒關系,我沒放在心上」。但是阮沅想錯了。

「可不是?真傷心,听見你那麼說我,難過死了。」他低聲說,「人家傷我一萬句,也沒你傷我一句來得厲害。」

宗恪這麼說,阮沅就更想哭了。

「我當時就猜到了,你不是真的發火,只是為了把我趕開……往後可別再那麼做了。」

她含著淚,用力點頭,像發誓那樣。

「那我就放心了。」宗恪親密地看著她,「往後咱倆在一塊兒,再別那樣遮遮掩掩了,還是都說實話的好。」

阮沅啜泣道︰「咱倆還能在一塊兒麼?」

「為什麼不能?」宗恪說,「不是說了麼?會想出辦法來的。」

阮沅不知道宗恪能想出什麼辦法來,可她現在已經沒力氣去想了,今晚宗恪說的這些話,把她積攢了多日的決心,一下子全都散掉了。所以她暫時決定放棄思考,一切都交給宗恪來安排。

「哎,問你個事。」宗恪突然說,「你們那個店長,是不是喜歡你?」

本來還哭哭啼啼的,阮沅一听他這麼說,破涕為笑。

「那我可不知道。」她故意說,「沒注意。」

「我看,肯定是喜歡你了」宗恪很生氣地說,「我都看見了每次他進店之前,就會在外頭看你好一會兒」

阮沅一听,抬起頭來皺眉道︰「那你又是怎麼知道的呢?」

宗恪翻了翻眼楮︰「哼我在對面咖啡廳監視了一個禮拜。」

「你啊……」

「你快和他說,就說你有男人了,叫他趁早死了這份心」

阮沅哭笑不得︰「別把人想得那麼齷齪,人家很照顧我的,幫了我很多忙。」

「那就是因為他覬覦你啊」宗恪馬上說,「我早看出來他居心不良,那家伙要是再敢在你跟前黏黏糊糊的,我就把他塞垃圾桶里去」

「你看你,就愛欺負人。」阮沅嗔怪他,「就沒擔心過我移情別戀?」

「就他那樣你還移情別戀?」宗恪萬分吃驚,「有沒有一點眼光你這簡直是拋棄了燕窩魚翅去吃白菜而且還是爛白菜」

阮沅笑個不停。

「好吧,這棵爛白菜我看著不順眼了,哪天我要找機會,挖個坑把它埋掉」

「喂」阮沅無奈,「你啊,非要弄得我在那兒干不下去才高興麼?」

她這樣一說,宗恪就沉默下來了。

然後他就說︰「我真的擔心過,你把我忘記了。」

這話讓阮沅愕然

「要是你找到一個舒適的生活方式,覺得眼下這樣子也不錯,或許丟掉的一切就變得無所謂起來。」宗恪的聲音很低,又像是自語,「本來我想再遲一點動身,可我有點怕……」

「怕什麼?」阮沅不禁問。

「怕你把我忘記了。忘得一干二淨,然後找到新的人來填補,我越想就越覺得……那恐怕是一定的。」

阮沅握住他的手指,她嗅不到往日筆墨留在上面的味道。

「……你看你,沒事兒就愛亂想。」

宗恪想了半天︰「那,我要去揍那小子,你不會攔著吧?不少字」

阮沅哭笑不得︰「別欺負人家啦人家好歹是我上司。」

她這麼一說,宗恪一怔,旋即點點頭︰「哦,是哦,暫時還不能這麼做,哼哼,好吧,留著他一條小命」

「怎麼了?」阮沅好奇看他。

「不能讓你被炒魷魚。」宗恪嚴肅地說,「不然咱們的生活來源就斷了。」

「咱們的生活來源?」

「是啊。」他挺認真地說,「我身上沒有錢,真的,一毛錢都沒有,這個禮拜全都花光了。錢包花得精光才來找你的。姜嘯之他們也沒跟來,就我一個人。我現在是窮光蛋,而且還在被警方通緝,接下來,沒錢吃飯也沒地方住了,阿沅,這下我慘了,我無路可走了呢,你說怎麼辦?」

阮沅心頭發熱,她啞聲說︰「……怎麼會無路可走?我養你啊。」

就好像一直等著她說這句話,宗恪頓時笑起來︰「這可是你說的,不許耍賴」

阮沅緊緊抱住他,有涔涔的淚一樣的東西涌上她的喉嚨。

「不會耍賴的,也不想耍賴。」她低聲道,「養你一輩子都可以。」

她那樣子,像是這輩子再也不想撒手。

第二天,阮沅上的補班,是早班和中班之間的一個協助任務,時間不長,而且12點到崗都來得及。所以倆人在床上一直賴到十點多才起來,就好像窗子外頭那熱鬧的農貿市場,對他們全無影響。不過阮沅還是忍不住問宗恪,覺不覺得吵。

「挺好的。」他很自然地說,「人間煙火的氣息多麼濃啊一個喜歡吃東西又喜歡做菜的人,怎麼會討厭菜市場呢?」

他這麼一說,阮沅笑了好半天

早上起得太遲了,沒時間做早餐,而且宗恪去客廳看了看冰箱,里面除了礦泉水和一顆發了芽的土豆,幾乎什麼都沒有。

「嘖嘖,你過得這是什麼日子。」他搖頭嘆息著,把已經爛掉了一半的土豆拿出來,扔進垃圾桶。

「我都是在上班的路上解決的。」阮沅有些不好意思,「等會兒你自己下樓去買吃的吧,菜場那邊什麼都有的。」

「好」宗恪握拳道,「今晚要做一大桌菜」

然後,倆人就坐在桌前,阮沅拿出錢包來,宗恪就笑嘻嘻地趴在桌上等著。

她把所有的錢掏出來,放在桌上︰三張一百的,一張五十的,兩張二十的,還有幾張一塊,以及一把硬幣。

阮沅在心里略算了算,距離下次發薪還有十天。不過沒關系,據說今天勞動節的過節費就到賬。

「兩百塊先放起來慢慢用,」她說著,然後拿走一張二十的,「這張給我。」

剩下的那張一百,還有七十塊零錢以及那一把硬幣,阮沅就全都給了宗恪︰「這些給你買菜和日用品。夠麼?先買些急需的吧。今天過節費到賬,咱們手頭就寬裕了。」

宗恪很高興地把錢攏起來︰「足夠了。」

那天阮沅上班時,一整天都興沖沖的,態度好到極點,溫和可親得像個天使。常來的顧客們都說她變了,變得像另一個人。也有人問她是不是有什麼好事情,阮沅只是笑而不語。

來接替的學生仔也說阮沅一定遇到什麼超級好運了。

「是不是中了五百萬?」他好奇地問,「看吧之前我勸你買彩票,果然是對的吧?不少字兩塊錢而已」

阮沅忍不住笑,從某種程度而言,學生仔的話還真是說中了。

雖然她一度放棄了兌獎權,甚至把彩票都撕掉了,可那個「五百萬」不屈不撓,越過重重困難,終于還是找到了她。

這下,她不兌獎也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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