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如此，兒臣萬萬不敢當，只是父王可曾想過，你的一片苦心，五弟可明白？」凌風吟看著凌王彷如猶不自知，略帶失望地提醒道，「林城，偏僻的小城？誰也不會想到林城的地下埋得可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啊。父王對五弟的疼愛，真是讓人羨慕！」
溫潤的話語中，有著說不出的諷意，凌風吟從凌王的眼神中看出一絲閃躲︰「況且，父王打的算盤，未必只是如此吧，與林城接壤的是屏城，而屏城對面便是翟城，翟城可是歌月國的城池，莫非父王想要將五弟神不知鬼不覺地送回歌月國尋得庇護？呵呵，兒臣可沒忘了，五弟與樂訾熠可算表兄弟。」
凌王犀利的眼中閃過不敢置信，但也漸漸失去了焦距，他這個兒子，他的父王都看不透，他還能祈求什麼，期盼什麼？
「父王，你可要千萬保重身體，今天，還有一幕精彩的好戲等著呢，錯過了，可會後悔一生的。」帶著旭日般清潤的聲音，透著的卻是冰冷的殘酷，凌風吟無視任何人，一字一句，清晰入耳，仿佛凌遲一般，讓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我求你，你放過詠兒吧，他不懂事，如果他得罪了你，我替他向你賠罪。」樂秋雲听出凌風吟話中的意思，也眼見過凌風詠的瘋狂行徑，頓時心有余悸，當下爬起身，跪在床沿，哀婉相求。
「‘母後’如此，兒臣怎麼敢當，豈不是折煞兒臣嗎？。」凌風吟未曾側身，笑意吟吟。
想是洞悉眼前這個兒子的手段，也明白但凡他決定的事情不曾有任何的商量余地，凌王半起的身子無力地跌落，卻還兀自掙扎著，想要留住什麼，胸口起伏紊亂，氣息不穩︰「你不要……趕盡殺絕，否則……總有一天，你會……後悔……遺憾終生的。」
「是嗎？五弟手刃手足的時候，父王可曾勸告過要手下留情？」凌風吟輕搖折扇，淡淡地笑，笑得風輕雲淡，俊雅無雙，「若留下後患，五弟這個前車之覆就不能成為兒臣的後車之鑒了，想來父王應該更加明白這個道理，大哥可是前例啊。只是，五弟可不像您的弟弟易安侯那樣處事圓滑，安于現狀，老謀深算。」
「念在你還流著凌氏血脈的份上，我求你，不要趕盡殺絕。」已然是最卑微的請求，縱然不能留得第五子，至少，凌王還想留下一絲一毫的血脈。
看著凌王卑微的乞求姿態，凌風吟鳳眸一轉，呵呵一笑，卻是蘊含著幾分戲謔︰「想必父王早就忘了母妃的名字了吧，想想也對，都已經過了這麼多年了。那麼，就讓兒臣提醒一下父王，父王仔細回想一下母妃的名諱，順便想想前朝的姓氏？」
宣嫄蓉，軒轅。
「軒——轅——蓉！」凌王渾濁的眼中閃過一抹震驚，然而更多的卻是悲哀與落寞，「你果然是……」
「原來父王知道啊……」凌風吟眉角微揚，「兒臣倒是低估父王了，不過若是細細分析，父王知道也是理所應當，畢竟，尋常人家怎麼會生出母妃這樣的女子。然而，父王知道母妃的身份卻還執意要母妃入宮，追根究底，還是因為鳳凝月，實話說，母妃也不過是鳳凝月的替身而已。」
「你恨鳳凝月，恨鳳家，恨皇氏！」凌王低低一笑，彷如听不進一切，無奈，蒼涼而又絕望，「煜朝——危矣！」
「父王何時關心起煜朝的存亡了？」凌風吟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凌王，讓若嘆息般地道，「其實，母妃夾在舅父與父王之間也是很無奈的，舅父咄咄逼人，步步緊逼，父王時近時遠，時冷時熱，而母妃賴以仰仗的愛情，這麼脆弱，一踫就斷，母妃即便不是落水而亡，也會郁郁而終的。父王此刻明白，自然最好，也不負母妃對你深情一片，耗費一生。」
「嫄——蓉——」凌王老眼中帶著一絲傷感與淒楚，往事仿佛紛至沓來，曾經的一切，已經如幻境破滅，所留下的，不過是零星的回憶，還有現在糾纏不離的怨恨。
凌王已經沒有絲毫的余力強撐著爭奪什麼，只是一邊安撫樂秋雲，一邊用那猶帶三分犀利的眼神，緊緊鄙視著凌風吟︰「你可知，當初為何要立你為世子？」
「兒臣當時一無所有，兒臣也甚是奇怪，如今，既然父王提及，兒臣自然願聞其詳。」凌風吟重新坐下，一副洗耳恭听模樣。
「以你的勢力，應該早已知道卜族一事吧。」雖是暗含諷刺，然而凌王已經沒有諷刺的氣力。
凌風吟仿若未覺，若有所思地道︰「擁有預言之能的一個小族落，卜族族長所預言之事，一一應驗，只是，二十多年前，瑞帝曾召見卜族族長，自那以後，卜族舉族連夜遷移，消失不見，之後，無人再尋得卜族的蹤跡。」
「卜族全族遷移，自然是發生大事，自曜朝至煜朝五百多年的歷史中，其實發生過四次。」凌王無需任何回想，想是早已印刻在腦中，清清楚楚地講述著。
「四次？」凌風吟帶著些興趣，第一次正視凌王，道，「曜朝建立之前一次，煜朝建立之前一次，二十多年前一次，不知父王所說的四次，還有一次，難道果然是影帝鳳影月登基前那次。」
「不錯。」凌王已經沒有任何的訝異，徑自說道，「那一次，知道的人不多，因為曜朝末年，卜族已經遷移，所以，卜族的再次舉動，已經鮮少有人知曉。」
「父王既然知道，那麼，這件事還是應該多虧了悠霜國那位神出鬼沒的先祖了吧，對別人的私事一清二楚。」
「今日跟你說的並不是前三次，而是二十年前的那一次。」
「二十年前？不知二十年前的卜族遷移跟兒臣的世子之位有何關系？」
「你王祖父听到卜族族長預言‘覆煜朝江山者，月也。’」
凌風吟折扇一頓︰「月？難道指的是鳳家女子？」
「不錯。所以，瑞帝才會對鳳家趕——盡——殺——絕。」
「听父王的意思，二十年前的卜族遷移，預示著鳳家將要取代皇氏，可鳳凝月早已香消玉殞，想必父王對皇攸瑞恨之入骨吧。」
「你王祖父說，當年冷宮的焦尸，不是鳳凝月，而是她身邊的丫鬟的。」
「鳳凝月沒死，所以煜朝江山最終還是要落在鳳家手中，所以您的父王擔心悠霜國毀在鳳家的手中，所以將悠霜國交給我，想要我守住悠霜國。」凌風吟平靜地得出結論，見凌王不再開口，這樣算是默認吧，「看來，王祖父頗得先祖的真傳，這麼隱秘的消息都能為他所知。」
「你可知，卜族族長還曾說過什麼嗎？。」凌王雙手撐著床沿，支起身體。
「兒臣已經沒有興趣知道。」凌風吟轉身離去，留下一個修長挺拔的身影，那樣的冰冷無情而又夾雜著一絲隱隱約約的孤寂。
背後隱隱傳來凌王的嘆息︰「……等你登上那至高點的時候，天地間只有你一人，獨看天下，或許是喜，或許是悲……」
當凌王的嘆息聲消散于耳際的時候，凌風吟駐足，恍惚間，腦海中似浮現一個翩躚的聲影，然而彈指間卻什麼也沒有抓住。
得鳳氏者得天下？
仰望蒼茫夜空，凌風吟浮起一抹笑意，鳳眸如寒潭冰玉，如今鳳家早已凋零，鳳氏女子身在何處？難道所有的傳奇都系于皇氏與鳳氏嗎？一個尊貴姓氏，一張絕世容顏，一個月牙胎記，便一定能母儀天下，一定能君臨天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