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醉天下 第一卷 第二百零七章 孤光入戶低韶景

作者 ︰ 絮語幽蘭

素月分輝,輕柔照人,銀河共影,兩兩相望,表里盡是澄澈。孤光自照,唯是一人,顧影自憐,誰人憐惜,卻道肝膽盡皆冰雪。

素衣男子,白緞綰發,眉目如畫,攜一身無雙清華,遙岑遠目,獻愁供恨。

涼亭池塘,夜風酣暢,芳蓮墜粉,疏桐吹綠,庭院余熱乍歇,最是好風好景無限。

醉人夜,卻也是別離相思夜。

兩道輕微的聲響,窸窣之間,已經落入涼亭之外,雲隱月心下一凜,好快的身手。手中墨玉笛悄然滑至手中,雲隱月不動聲色,欲後發制人。

黑衣人跪在涼亭之外,氣息內斂,客氣而又陌生,語氣里從容不迫,事在必行,沒有回轉的余地︰「主人有請,請世子與我等走一遭。」

世子?不是無情公子,到底是誰邀請她,而且這麼神秘,稱她一聲世子,她還未進宮領旨,自己還在猶豫思慮之中,對方便如此肯定她必定會接受?

「黑衣蒙面相請,你們究竟是何人,報上名來。」雲隱月負手而立,寸步不離所站之地。正因對方跪地相邀,她才不得不深思熟慮,對她行皇宮之禮,未免有些匪夷所思。

「恕我等不便相告。」黑衣人口風緊密,沒有透露半絲訊息。

「既然不便相告,那麼在下也不便應邀。」雲隱月簡簡單單吐出兩字,果斷而又干脆,拒絕之意顯露無遺。

「我等奉命行事,不想與世子為難,如若世子執意不肯前往,我等只有得罪了。」黑衣人言辭里透著不容拒絕,客氣之余,威勢並存。

雲隱月手中握緊墨玉笛,欲與之一戰,但黑衣人沒有所謂的蓄勢待發,依舊跪地,她只能靜觀其變,卻听得黑衣人又道︰「我等自知不是世子的對手,但方才從這里出去的少年——鳳修冕之子鳳逍,我等並非沒有辦法捉拿來要挾世子,希望世子明白,我等並沒有惡意。」

鳳逍竟然對雲逍的身世了解至此,居然知曉雲逍是鳳家之人。到底是誰要見她,稱呼她為世子,又以宮廷禮數相待,應該是皇宮之人。

雲隱月松了松墨玉笛,不得不三思而行,這人說得並非沒有道理,以他們的武功,對付她綽綽有余,更何況是逍兒。

他們並沒有馬上以此要挾,而是先請她,後做要挾打算,看來此趟必行無疑,否則,以他們的言行,定然付諸行動。也罷,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隨他們走一遭,看看到底是何人要見她。

兩道黑色人影,一人帶路,一人殿後。

黑衣之人也算客氣,她並沒有被蒙上雙眼,所行路線歷歷在目,這前進的方向,果然是——皇宮。

兩人對皇宮路徑熟稔于心,輕易地避開所有人,帶著雲隱月來到一座宮殿前。與燈火輝煌的各處宮殿相比,此處這座宮殿有些年久失修的感覺,半壁是灰敗的殘垣,半壁是殘留的富麗,顯得清冷蕭條,毫無生機,說不出的怪異。

永封殿?望著斜掛著的匾額,雲隱月心中一滯,這便是師父師母逃離皇宮之前被囚禁的地方嗎?

一簾淡月,仿佛照出淒涼的顏色。

幽寂,亂蛩吟壁。

兩個黑衣人,延請雲隱月進入宮殿,漆黑的宮殿中,淡月透過殘垣,只漏著點點的清輝,夾雜著殿外飄忽的燈光,雖依然陰暗,但足以視物。

一襲明黃色里衣,外罩一件單薄的披風,發絲隨意用絲緞扎起,顯然是欲要就寢卻匆匆起來的樣子。男子背對著雲隱月,雲隱月看不清對方的真容,但是看到如此著裝,也該猜到此人的身份。

「主人,人已帶到。」

明黃色身影隨手一揮,兩道黑色人影消失于黑暗中。明黃色身影緩緩轉身,轉至側身時,雲隱月能看清男子的面容,五十歲左右,白皙俊容,濃眉如鬢,高挺鼻子,穩厚嘴唇,儒雅健朗。

等看清眼前之人時,雖然雲隱月已經有了準備,但依舊顯現怔愕神色,差點失了方寸,這便是她的父皇——瑞帝皇攸瑞嗎?竟然與師父有五分的相似,只是師父有著一張溫厚的臉,因著長年練兵打仗,顯得更為強健。

然而,當皇攸瑞看到那襲立于半明半暗中的人的面容時,同樣是不可思議的一愣,口中不由得喃喃︰「好像,的確很像,若非你額際沒有月牙胎記,朕還以為……」

「鳳影月嗎?你不是第一個說我像了。」雲隱月沒有絲毫要將煜朝皇帝放在眼里的意思,語氣里依然是薄雲淡煙的漠然。

「像也情有可原,凡是月牙胎記之女,不是入宮為後,便是以公主身份嫁入鳳家。皇、鳳兩家,每一代都是姻親,相似也是正常。」皇攸瑞並沒有太過訝異,反而解釋起緣由。

「真是可悲,輾轉于皇鳳兩家,只做延續月牙胎記的工具,繁衍一個又一個代表‘得鳳氏女者得天下’的子孫,這與傀儡與玩偶又有什麼分別。」雲隱月雲淡風輕地道,沒有任何的情緒,哪怕口中的可悲兩字,絲毫沒有引起任何的悲涼,「你打碎了這個傳統,滅了鳳家滿門,不怕你的江山不保。」

皇攸瑞對于雲隱月冷嘲熱諷,大逆不道的話並不在意,儒雅一笑,自信地道︰「朕不會讓江山毀在朕的手中。」

「何以如此自傲。」雲隱月仿若遺世而立,映著一半的月輝,靜若處子。

「鳳家還有後,朕知曉其事。」皇攸瑞若無其事地道,然而雲隱月心中卻不似表面那般風平浪靜。他知道逍兒的事,不知道對舒墨之之事了解如何。

雲隱月心下未定,卻又听得皇攸瑞似是思憶往昔,縹緲地道︰「朕也知道凝月未死,凝月懷著朕的女兒做了雲銘瑄的女人,連帶著朕的女兒也做了雲銘瑄的女兒。」

這下,雲隱月想要力持平靜,身子還是有些輕微的顫抖,他竟然什麼也知道,他還知道些什麼?

「連你也覺得不可思議是嗎?冷宮那場大火,是朕命人放的,凝月走得那天,朕左擁右抱,心中卻還是孤寂空蕩。」皇攸瑞轉身,透著殘垣的細縫,望向寂寥的蒼穹,「若朕說,朕的心中此生只心系一人,那人便是凝月,你會信嗎?」。

未等雲隱月開口,皇攸瑞喃喃地道︰「將鳳家滿門抄斬,將凝月打入冷宮,欲縱火將其燒死,連朕都不相信自己,心中只有一個女人。」

仿佛多年沒有說過話一般,皇攸瑞漸漸地說起從來不曾提及過的事情,那些事,每一件,都是不能讓世人知曉的秘辛。

這皇攸瑞,果然不像傳聞中那般只沉溺酒色,心機城府,不可輕易低估。

「你想保護她,所以將她打入冷宮,最後給她重生的機會。」雲隱月道出皇攸瑞的用意,「只是,我不明白,你為何要滅鳳氏滿門?」

如果鳳氏尚在,鳳凝月何以非「死」不可,縱然鳳氏有言辭,但是,至少鳳氏與皇氏有近乎三百年的姻親關系,至少鳳氏對皇氏是忠心耿耿,鳳氏決然不會背叛皇氏。可以說,鳳氏一倒,皇氏不啻于自毀長城。

「鳳修遠與慕容連確實說過犯上之言,經由各部雪上加霜,以白岩之首的權臣齊齊上奏以謀逆之罪告發鳳氏,朕若是讓人徹查此事,朕若是有絲毫的猶豫,鳳家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那麼,是皇攸瑞的猶豫讓鳳氏滿門不存?到底是怎樣的原因,讓皇攸瑞如此?

「不過,卜族預言,朕之江山必毀于月之手中,所以朕認為唯一挽救之法便是滅鳳家滿門。只是,看著凝月的模樣,朕還是猶豫了,還是不舍。然而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件事還是為白岩所知,朕也無能為力,所以便順應局勢。因而,朕以為只要斷了鳳氏羽翼,讓凝月孤立無援,這樣便能確保朕之天下穩固。當時白岩虎視眈眈,朕知他勢必要斬草除根,凝月在宮中,處境危險,于是朕便放她離開。如今回想起來,一切都是多余,朕的皇土,勢必要落在傾月的手中。」

「你可曾後悔放過鳳凝月?」雲隱月攏于袖中的雙手握緊成拳,靜待皇攸瑞的下文。

「朕不曉得,如若重來一遍,朕或許還是會放她離開吧。」皇攸瑞一聲清淺的嘆息,無可奈何。

「你今夜遣人相邀,不會讓我來听你的故事吧。」雲隱月將話題引回,該知曉的已經全部掌握,曾經輝煌的鳳家敗于一朝一夕,一言一行之間,不知為何,對她來說沒有特別的感覺。

「朕的江山本來應是皇兄的,然而皇兄看得出朕的野心與殘酷,于是,將原本是他的皇位求著讓朕收下,來保全安定的生活。皇兄與皇嫂伉儷情深,為她什麼也願放下。」

「既然如此,為何不放過師……爹娘,還要囚禁他們一生。」既然師父已經願意放棄皇位,皇攸瑞何必窮追不舍,困其一生。

「皇兄的確擁兵,一朝權臣手握兵權,白岩忌憚,聯合文武百官參奏,擁兵自重、結黨營私,當時除了鳳修遠,無人敢出來說話,鳳家與白家的梁子怕是那時深化了。當時朕下令查了,軍營之中,多為豪爽男子,直言不諱,皇兄疏忽,讓白岩鑽空,證據確鑿,朕無能為力。所以,後來的鳳氏一案,朕便不再多做審查,其一是朕有滅鳳氏的意圖,其二,就算審查,結果絲毫不會有多少的改變。」

「你私下見我,有何意圖?」雲隱月開門見山,兩樁慘案,事情來龍去脈有了清晰的定論。

「朕的江山,不是奉還與你,便是交在傾月的手中。」波瀾不驚的一句話,驚起的是滔天駭浪。皇攸瑞在說什麼,煜朝的天下就這樣輕易讓人,皇攸瑞究竟有什麼打算,他究竟有什麼樣的用意。莫說鼎盛時的煜朝江山,她與傾月不要,現在風雨飄揚千瘡百孔的天下,她與傾月何必趟這趟渾水。

該說皇攸瑞太天真,還是異想天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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