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事 正文 第六十章 難嫁

作者 ︰ 阿昧

自己得了慢性病也就算了,孩子病了好長時間總不見好也就算了,媽媽支氣管炎總反復也就算了,可連看病歸來坐個的士都能遇上車禍,還以受害人的身份被交警大隊從中午折騰到下午四點,連中飯都沒吃,這還能不叫倒霉麼,真是霉到家了……——

周小姐見了田悅江,沒有說別的,只問他認不認得蘇三成衣店的掌櫃的,待听他說認得,便央他幫忙將扇子取回。關于這把扇子的來歷,田悅江也略知一二,至于劉士衡的態度,他就更清楚不過了,因此當下便應承下來。

而且,本來周小姐是托他明日再去,但因為好容易得來個正大光明見蘇靜姍的機會,便有些按捺不住,在書房圍著書桌轉了幾圈之後,當即就朝著蘇三成衣店去了。

因有劉士衡打招呼在前,所以蘇靜姍在听他講明來意後,二話不說就把灑金扇兒交給了他。這讓原本打算趁機和蘇靜姍多講幾句話的田悅江倍感失望,他想另尋個話題來講,卻又比不得劉士衡油嘴滑舌甚麼都能拿來講,因而憋了半晌之後,只得又老生常談,規勸蘇靜姍開店還是以坐鎮幕後為上,莫要總在店里拋頭露面。蘇靜姍听膩了他的這番言談,若不是看在他是恩人的份上,簡直就要抬腳走人了。

好容易等到田悅江講完,蘇靜姍生怕他還有後話,連忙轉移話題,留他吃飯,田悅江不知不覺地紅透了半邊臉,連連推辭,轉身去了,蘇靜姍這才舒了口氣,重回櫃台里坐著,等著顧客上門。

田悅江回到家中,讓丫鬟把灑金扇兒交給住在內院客房的周小姐,然後獨自一人在書房悶坐了半日。晚間劉士衡登門,听他說了灑金扇兒的事,欣喜若狂,直說要連夜趕回蘇州,到席夫人耳邊吹吹風,趁著這股子勁兒,哄著周家把親給退了。

田悅江听他說起退親,自己心思也有所活動,便不顧劉士衡的白眼,虛心向他討教。他想要退親的對象,乃是劉士衡親妹,劉士衡自然不情不願,但到底經不住他再三央求,于是只得替他出了個主意,這主意卻也不甚新穎,就是學他的樣兒,到七寶街口去調戲民女。

這主意照說還是不錯,因為劉士衡就是靠著這法子,使得周小姐把定情信物硬討了回去,生出了退親的心思,但田悅江听後卻連連搖頭,直稱這方法太過敗壞他的名聲,他好歹也是個生員,若是做出這種事來,叫別人怎麼看他;再說他父親又是本縣縣尊,若是他去七寶街口調戲民女,就該有人說他父親仗著官職,縱容兒子胡來了。

因礙著田知縣的名聲,劉士衡便只得把這法子棄之一旁,另替他出了個主意,這主意也不甚奇妙,不過是讓他裝病,也許劉家听說他病重,擔心自家女孩兒嫁過去守寡,就找借口把這門親事給退了也不定。

田悅江還是覺得此法不佳,稱自己裝病,會惹得父母尊長憂心,實在有違孝道。

這樣不行,那樣也不行,劉士衡就不耐煩起來,道︰「我只有這個本事,你再嫌東嫌西,就找別人去罷。」

田悅江對蘇靜姍的心思,也就只有劉士衡曉得,他哪里還敢去找別人,因此思慮再三,決定采納劉士衡「裝病」的建議,從今天起開始「病」起來。

劉士衡好人做到底,答應田悅江,等他一回蘇州,就把他重病的消息告訴席夫人和自家母親,慫恿他們和田家退親。言罷,便回宅子吩咐下人打點行裝,準備第二日一早便啟程。

第二日,田悅江拖著「病體」來看他,千叮萬囑,劉士衡一一都應了,末了仰天長嘆︰「難不成我是上輩子欠了你的錢沒還,所以這輩子來還賬了?那可是我親妹子,我竟幫著你拆散這樁親事。」

田悅江多少有些訕訕的,只得道︰「強扭的瓜不甜,若我和你妹成親,心里卻惦記著別人,也總是不美。」

他這樣的呆子,竟能講出這樣的話來,劉士衡深感欣慰,覺得這也算得上是近朱者赤了,于是不再嘆氣,拍拍他的肩,登船去了。

田悅江看著船遠去,也便扶了小廝的肩回家,繼續裝病去了。

劉士衡走後的第二天,有他留在東亭宅中的下人來知會蘇靜姍,讓她把繡娘裁縫都先準備好,等劉士衡哄得席夫人開心穿了那荷葉邊的衣裳,她這邊就開工批量生產。

這是正事,蘇靜姍不敢耽誤,便把店中生意暫托喬姨娘照管,自己忙活繡娘和裁縫的事情去了。

喬姨娘很樂意幫蘇靜姍的忙,一來可以借此討得計氏的歡心,好為她兩名親女多爭嫁妝;二來蘇靜姍請她幫忙看店,是給了工錢的,這正合了她想掙些私房給親女添妝的心願,從這一點上來說,她還是打心底感激蘇靜姍的。

蘇靜姍忙,計氏也忙,因為王秀才已幫她把徐秀才的人品打听清楚了,說是他為人品性端正,學問又好,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計氏听後大喜,覺著自己尋著一位佳婿,沒多等就遣了媒婆到徐屠夫家去探口風,但結果卻讓她又是失望又是氣憤,蓋因那徐屠夫說蘇靜姍太過優秀,他家兒子匹配不上,還是請她另覓良緣罷。

計氏不是那沒經過事的大姑娘,哪里不曉得這「匹配不上」就是看不上蘇靜姍的委婉說法,氣得她躲在屋里發了好一通脾氣。她想來想去,覺得自家閨女這也好,那也好,徐家不可能看不上她,蘇靜姍唯一值得讓人詬病的,就只有她的出身,只是個商戶家的女兒,可這也怨不得她。她想著,既然徐秀才她們高攀不上,那就另尋戶別的人家好了,反正她們也不是非讀書人家不嫁,嫁個同樣是商戶的人家也不錯,于是計氏在消沉了兩天之後,又開始跑東跑西地為蘇靜姍探佳婿去了。

有了上回的經驗,這回她效率奇高,幾乎每日都會請媒婆去她看中的人家探口風,但令人奇怪的是,這些人家都和徐屠夫家一樣,無一例外地表示他們家的兒子配不上蘇靜姍。難道真的是因為蘇靜姍太過優秀,所以讓人「望而卻步」?計氏懊惱之余,不免又有些疑惑。

但蘇靜初在私下里卻同蘇靜瑤嘀咕,說蘇靜姍的親事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踫壁,都是因為她太過潑辣,試問一個和兄長動過刀子,又慫恿娘親把親爹告上過公堂的女孩兒家,誰人敢娶回去做媳婦?

這世上的事,向來都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轉眼功夫,關于蘇家三姑娘因為太過于潑辣而嫁不出的流言,就傳得滿天飛了。計氏也听到了些流言蜚語,氣憤非常,卻又無可奈何,欲同那些長舌婦理論,卻又怕被人訛傳為是因為她潑辣,才教得蘇靜姍潑辣。親事處處踫壁,又憑空得來一口悶氣憋在心里,計氏好不難過,卻又不想在蘇靜姍面前露出一點風聲。好在這些日子蘇州有消息傳來,稱席夫人很是喜愛那件荷葉邊的春衫,所以蘇靜姍忙得腳不沾地,根本無心理會自己的親事。

不過計氏成日里的滿臉愁容,蘇靜姍還是看在了眼里,其實有關她親事艱難的事,她也曾听過一些風言風語,只不過沒空去理會而已,此時見到計氏這般模樣,便拿了劉士衡之前說過的話去勸她,稱有劉士衡在,蘇留鑫不敢賣她,所以她的親事也不必那樣著急,先把店開好錢賺夠是正理,這世道,只要嫁妝足夠,哪里找不著男人嫁?勸罷又稱,既然她的親事不著急,計氏不如為自己打算打算,同蘇留鑫和離,另嫁戶好人家。

這是計氏早就打算好的事,但而今提起來,她卻又猶豫,一來是擔心蘇靜姍嫁不出去,二來是很想親自送蘇靜姍上花轎,畢竟她這輩子就只有這一個閨女而已,蘇靜姍就是她的命根子。

這種事情,蘇靜姍作為兒女,勸一次可以,再勸就有些不像樣子,因此見計氏猶豫,也只能隨她自己去打算,不好再多說甚麼。

相比蘇靜姍親事的不順當,蘇靜初就要順利多了,許多人家有意同她結親,但她卻挑挑揀揀,總也定不下來,當初計氏給她推薦的鄒員外,她嫌人家年紀太大,除此之外,不是嫌人嫡妻留下的孩子多,就是嫌人不夠富裕。本來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的想法也沒錯,可這般挑挑揀揀,何時是個頭?計氏看在眼里,也懶怠理會,隨她去折騰;最後連喬姨娘都看不下去,來求計氏為她定一家,計氏卻以怕不遂她的意,以後招她怨恨為由,拒絕了。喬姨娘只得日日去蘇靜初房里苦勸,但也不見甚麼效果,直到東亭縣的兩款水田衣都過了時,荷葉邊的春衫大行其道的時候,她的親事也還沒有定下來。

春末之時,東亭縣滿大街小巷各式各樣的春衫無一例外的都做成了荷葉邊,只不過那袖子上遇亮則顯的繡花,不是誰人都用得起,所以有的袖上有,有的袖上無,而這一區別,恰成為了有錢人和沒錢人的區分,從而受到無數真富豪和打腫臉充胖子之流的追捧。

就在這荷葉邊滿街翻飛的時候,劉士衡再次來到了東亭,這回的他,不再去七寶街口調戲民女,而是騎著一匹不摻一根雜毛的白馬,直奔蘇三成衣店,以一副春風得意馬蹄疾的姿態,在店門口沖蘇靜姍道︰「大喜事,我終于退親了你呢,可曾有人願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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