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古色古香的房間,正中間一個圓木桌,上面置著一個雕工精美的香爐。香爐上繪有幾朵牡丹,一朵迎風怒放,一朵含羞半遮面,一朵羞澀的在後面遮遮掩掩。
左邊一個落地博古架,上面除了拜訪著一些個稀奇古玩之外,還放置著幾分生機勃勃的蘭草,賞心而悅目。
右邊一個巨大的書架,上面堆滿了書籍,雖然有些擁擠,卻一塵不染。
書架的前方,有一個梨木的書案,一個著玫紅色軟煙紗裙的女子站在其後,手執著狼毫筆,低著頭在寫著什麼。
她的神情極為認真,溫暖的陽光在她那長長的睫毛上跳躍,透露出一種瑩潤的光澤,如同采滿了花蜜的蝴蝶。
滿室的靜謐,唯有香爐里的燻香的味道,在室內靜靜的流淌。
驀地一陣敲門聲,打破了室內的氛圍。
女子的手頓了頓,筆尖上的墨水邊灑在了宣紙上,模糊了本來娟秀雋永的蠅頭小楷。
「進來。」女子將桌上的紙揉作一團,丟擲在地上。她的聲音既甜且軟,就像是那糯糯的糖糕,一直甜到心眼里。
「夫人。」一個穿著樸素的老婦人推門而入,低著頭行禮。見自己的主子沒有反對,便繼續往下說,「飛鳶樓已經瘋人閣掌控,我們的人大部分都被抓到了牢里。可要去營救?」
「沒關系,只是區區一個飛鳶樓而已,不妨事。」女子換了張新紙,拿著筆沾了沾墨,繼續低頭寫了起來。
「還有事?」感覺婦人還在,女子頭也未抬的問道。
「劉公子死了。」婦人低著頭,繼續說道。
女子愣了愣,手里的筆在宣紙上拖了好長一道線條,有些不敢置信,「劉英死了?」
「是。」婦人點頭回答。
「雪兒呢?」女子回復過來,繼續將桌上的紙揉作一團,丟在地上。
「被林月回抓著,帶回了東沂城。」
「她沒有哭鬧?」女子又拿了張新紙,攤在桌上。
「這個奴婢不知,我們的人目前無法接觸到她。」
「派人去把她接回來罷!」女子幽幽嘆息一聲,那話語如同輕飄飄的羽毛,落入他人的心里。
還是不應該心軟,應該直接把殺掉林月回才好!他既然昏迷不醒,靠她,又能做到什麼呢?
女子無力的嘆息著,待到雪兒回來,這里少不得又會有一番折騰。
「那其他人?」婦人有些猶疑的問。
「無用之人,留來何用?」女子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便輕易的將數十條鮮活的生命抹去。
婦人似早已習以為常,也不多說,再次恭敬地行禮後退了出去。
女子仿若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一般,繼續專心致志的在紙上寫著什麼。
然而,卻似沒有了方才的心境,寫出來的字,一個不如一個。
女子懊惱的將一張又一張的紙揉成一團,丟擲在地上。
最後,終于惱怒,‘啪’的摔下手里的筆。
「慕情。」女子的聲音依舊甜軟,卻帶著絲絲焦躁。
「奴婢在。」一個著藕荷色羅裙的年輕女子推門而入。
「他醒了嗎?。」一邊收拾桌上的東西,女子一邊裝作不經意的問。
「沒有。」慕情搖搖頭,看著女子的臉色瞬間變得黯然,慕情那低垂的臉上有些憂慮。最近這些日子,關于剛才的問題,夫人每天都會要問上好幾遍。
然而,每次在得到否定的回答之後,都要傷心一陣子。
看著夫人憂慮的神情,慕情多想那個受了重傷昏迷不醒的人,是自己。這樣,夫人就不會這樣難過了。
「那他呢?」頓了頓,女子再次開口問。
「還是與平常一樣,寸步不離的守在床邊。」
「可有用膳?」
慕情顫了顫,陡然跪在地上,「請夫人責罰。是奴婢該死,無論奴婢怎麼樣勸說,公子他都不願意進食。」
「去看看吧!」女子從書案後轉出,步步生蓮,從慕情身邊走過。
「是。」慕情站起來,為女子打開房門,退到一邊,直到女子從身邊走過,才跟在她的身後。
轉過長廊,穿過花苑,越過池塘,才到達後院。
後院一向是比較冷清的地方,近日卻因為那兩人的到來,變得整個府邸最為熱鬧的地方。眾多丫鬟婆子爭著要來照料,要不是有夫人壓著,只怕她們早就要打起架來。
慕情見許多人隔著院牆在偷偷地觀看著里面,高聲的咳嗽了一聲,「夫人來啦。」
眾人慌忙回頭,見府邸的女主人果然蹁躚而來,慌忙行禮。
「都走,去做自己的事情。」女子淡然吩咐了一句,直接走進院落里。推開正門,見慕情守在門口,放心的走了進去。
「你來做什麼?」女子剛踏入房門,一句冷淡的聲音便飄了過來。
女子愣了愣,反手將房門關上。轉過玉石山水屏風,踏入內室。
那個全身寫滿疲憊的黑衣男子,躬身坐在床邊,一心一意的盯著床上之人。
「听說你沒有用膳?」女子不介意他話語里的敵意,看了看桌上紋絲未動的飯菜,心里一滯,「再這樣下去,墨白尚沒有醒來,你就會先死。」
「與你無關。」黑衣男子依舊冷淡地開口。
「千情。」女子稍微惱怒,語氣稍稍加重,「十年已過,為什麼還在怪我?」
「呵呵,哈哈……」,黑衣男子風千情忽然輕笑起來,爾後抑制不住,狂妄的大笑著。
爾後,忽然消聲,「我為什麼要怪你?你有什麼值得我怪?」
「千情,不要這樣。」女子有些難受,垂著眸子開口。
「我不想看見你,你走。」美人難過,任誰看了都會揪心。然而風千情卻絲毫憐香惜玉之心都沒有,毫不客氣的下逐客令。
「這里是我家。」女子輕咬貝齒,頗為難受的開口。
「那我與他走?」風千情猛然站起來,怒視著眼前的女子。
「千情。」女子似乎還想要說什麼,風千情卻陡然變了臉色,「不要讓我把話再說一遍,你給我走。」
「為什麼要這麼恨我?」女子的眼角泛著晶瑩之色,委屈的看著風千情。
十年之前,他雖然一樣不善,卻從來不曾對她如此般惡言相向過。時間,真的可以改變一切嗎?
還是說,她抱有了不該有的期待?
「你知道,你傷他有多深嗎?。」風千情雙手握拳,緊了松,松了再緊,身體都禁不住發起抖來。
哪知這話一出,女子的嘴角,竟然浮現出譏諷的笑容來。
「風千情,你明明什麼都知道,不是嗎?。」
「我只知道,你傷了他心。」風千情冷笑,眼神里不帶一絲的情感,仿若視眼前的女子如無物。
「是他自己要放棄的。」女子恨聲開口,正想繼續說什麼,床上之人卻忽然扭動起來。
「小梨。」虛弱的聲音,輕輕地從那薄唇里溢出。
「小梨。」虛弱的聲音,繼續在叫喚著。
兩人帶著不敢置信的眼神對視一眼,風千情一個箭步竄到床邊,抓起那白皙修長的手,緊緊地握著,邊急切的呼喚,「師兄,師兄。」
「小梨。」床上之人似乎在做著什麼噩夢,額頭冷汗連連,嘴角始終只呼喚著一個名字。
女子忽然大笑起來,聲音里帶著冷酷,「你看,他的心里,從來都沒有你。」
「閉嘴。」風千情一個冷眼掃過去,爾後抬手拭去他額角溢出的冷汗,繼續輕聲呼喊著,「師兄,你醒了嗎?。」
「小梨。」床上之人依然在呼喚著這個名字,只是神色卻越來越痛苦,聲音也越來越哀傷。
「小梨。」
「小梨。」
……
這一聲聲的呼喚,好像是要緊緊抓住最後的稻草,又像是想要深深地刻在某個地方。
然而,似乎想要留住的東西,沒有留住。
他的呼喚聲,越來越哀痛。
一句句,一聲聲,竟然像是一首在悼念著的哀歌。
到最後,那聲音里,竟然像是可以溢出血絲來。
「小梨、小梨、小梨……」
聲音越來越悲痛,似乎是在用自己的生命來呼喊,似乎想要用自己的生命去交換,交換值得一生的銘記。
然而,無論怎樣去挽留,該消逝的東西,卻還是漸漸地散去。
他的呼喚聲,越來越輕,越來越輕。
直到聲音消失在嘴角,他仍舊用嘴唇在呼喊著什麼。
可是,他是在呼喊著什麼呢?
他已經不知道。
該忘記的,終究要忘記。不該忘記的,也終究會忘記。
是為‘紫憶’。
「他要忘記了。」女子一直在邊上冷眼旁觀著,眼里忽然閃過快意,嘴角也輕快的上揚起來,「你猜,他會忘記的人,是誰?」
沒有人回答她的話。
只是,床上之人的眼角,忽然滑出幾滴淚水來。
風千情大慟,伸手撫上他的眼角,看著手里晶瑩的水珠,禁不住的呢喃,「忘記她,會讓你這麼痛苦嗎?。」
依然沒有人回答。
床上之人卻忽然動了動手指,爾後濃密的睫毛眨了眨,眼楮睜了開來。
「師兄。」
風千情興奮的呼喊,驚動了床上尚覺迷蒙的人。
他動了動眼珠,看向床畔之人,一直紫氣氤氳的眸眸里,閃過了一絲毫不掩飾的厭惡。聲音冷冽,毫無起伏,往日里那妖嬈的笑容皆消失不見,「風千情,為什麼你會在這里?」
毫不猶豫的將自己的手收了回來,不經意瞥見不遠處的玫紅色身影,眼里又清晰的閃過痛楚,啞著聲音,終是輕聲呼喚,「清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