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青樓初夜
澈王府。
「小姐，小姐……嗚嗚……」小丫的眼楮已經腫得像個核桃，抱著膝蓋靠在牆角很久了，她依然維持著那個姿勢，哭一陣，想一陣，再哭一陣，再想一陣。可是，她依然想不明白，為什麼突然之間，一切的一切全都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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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情斷……義絕……」
「……情斷……義絕……」
「……我不是柳思凝，從來不是……真正的柳思凝，早就在你推落水時死了……我的名字，繆、卓、言。」她咬牙切齒的聲音，那樣絕然的眼前在眼底如此清晰，他的心，碾過一絲陌生的鈍痛。
「……我要的愛，王爺給不起……」
「……是不是黃花大閨女啊？是大爺就包了你……」
「……能不能叫我言兒……」
「一……一萬兩？」林如是慢半拍地反應過來，扭著腰肢沖到門前，「這位公子，你說的是……一萬兩？」
「一萬兩。」全場倒吸冷氣的聲音，林如是也猛吸了一口冷氣，甩甩自己的頭，看著外面一襲白衣走進來的儒雅男子。
「一千兩！」
「不在王府，你去哪里？這個地方你人生地不熟的，又沒有親戚朋友，你還能生存下去嗎？小丫，你不要意氣用事……」
「不是處子，不適合開苞……」林如是俯在車錦城耳邊道，「不是黃花大閨女了……」
「不用你管，反正，我有手有腳，餓不死！不用你們王爺府的人假好心！」紅紅的眼楮瞪了冷羽一眼，她很快跑了出去。冷羽追了幾步，又停下腳步。這個丫頭，現在跟她說任何話她都是听不進去的，她已經把他列入了敵人的範圍……不過，他在身後照看著她……
「五……五千兩？」林如是撐著五個手指，「車公子確定？」
「五千兩。」全場頓時安靜下來，林如是的眼楮也睜得大大的，嘴唇顫抖地望著開口的車錦城。
「五百兩！」
「你……你怎麼在這里？不……不去照顧新……新主子嗎……」她抽抽噎噎地說著，不停地擦著紅腫的眼楮。
「你叫什麼名字？」
「你想讓慕容雅跟梅嫣兒回府？」安紫心抬了抬眉，笑道，「洛兒真是有胸襟和度量……澈兒，你真是有福了。什麼時候要她們回府，澈兒自己拿主意吧……」
「你來這里干什麼！」小丫的口氣沖得很，「新王府漂亮得很，不是太後御賜的嗎？王爺新婚，那麼忙，你這麼有空？」
「你說，沒有什麼是本王給不起的。別說金銀珠寶，珍奇古玩，就是一座城池，本王也在所不惜。」
「傻瓜……本王說過，會娶洛兒為妻。」他寵溺地一笑，目光在那張絕美的臉上停頓數秒，又遙遙地望向了轎外。
「八百兩！」
「听說王爺從前還有幾個側妃，洛兒想……是不是可以請她們再回府……」
「嗚嗚……嗚嗚……」小丫把頭埋在膝蓋，像個孩子一樣大哭起來。有誰拍了拍她顫抖的肩膀，小丫抽噎著抬起頭來，是冷羽。
「哎呦這位公子，您來得可真準時啊！」林媽媽一見到車錦城，就急急地迎上去。這位公子雖然面生，但一看穿著就知道是個有錢人，他身上穿的，可不是一般的面料。這方面，她可是有一雙利眼……
「哦？什麼事？」安紫心回過頭來，望著藜洛，一臉慈愛的微笑。
「哼……」林如是踱步到繆卓言身前，手重重地抬起她的下巴，冷笑道，「這才像話，乖乖的……很快，就會習慣的。這里的姑娘，哪個來的時候不是尋死覓活的，結果不都是乖乖去接客。早這麼听話，就省吃點苦頭！沒什麼可想不開的，這就是命。人家是王妃，你也是王妃，可偏偏就是做妓女的命，你有什麼辦法？沒有本事讓王爺寵著你，就讓別的男人寵著你，不就是男人！」
「嘖嘖嘖，哭什麼……一個瞎子還有眼淚？要我說，這是蒼天憐憫你才讓你什麼都看不見。有什麼要哭的，就現在給老娘哭干淨了！今兒晚上，你是新人，一定熱鬧得很，你給老娘好好學學怎麼笑！客人們是來尋開心的，見不得你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如果上台你還敢哭，老娘我扒你的皮！」
「嗯……想睡的話再睡一會兒……」他的手摩挲著她的披散的秀發，她嚶嚀一聲便窩入他懷里，嬌聲道︰「王爺醒了，臣妾怎麼能睡著……為人妻子，要事事跟隨夫君，不是嗎……」
「太好吃了，小寶這輩子都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謝謝言姐姐！」
「如果小娘子笑一笑，本公子就出一百兩。」
「孩兒不敢。」歐陽澈的臉也微微一紅，那麼久，他從來沒有想過事情竟然會是這樣的真相……只是，母後從未提及。
「孩兒感激母後的操勞，望母後能原諒孩兒的魯莽和誤解。」他起身作揖，腦海里卻有了一個個疑問。如若她當真那麼為他著想，為什麼要把藜洛當成交換的東西？為什麼會讓柳思凝嫁給他？又為什麼要把柳思凝當作一枚棋子……要他去愛，去拋棄，這不該是一個母親要孩兒做的事。又或者，皇室中的親情，都是這樣……
「小丫……」冷羽心疼地嘆了口氣，「我的主子，只是王爺而已，哪里有什麼新主子……」
「小女子……繆卓言。」
「怎麼樣了？」
「怎麼樣？哪位姑娘合公子的心意？」
「我……其實也不是我想要的。只不過，我覺得，真正的愛，應該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我不去。」她又重復了一遍，圓圓的眼楮睜得大大的，「包袱我已經收拾好了。我小丫，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的鬼，我死都不會再留在王府！」
「我不去。」小丫吸了吸鼻子，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竟然也會這麼勇敢。就像小姐說的，有手有腳有頭腦，難道一定要巴拉著人家才能活嗎？離開王府，外面的世界也很大，也可以生存……
「我？我過去做什麼？」小丫冷笑了一聲，「我是小姐的貼身丫鬟，如今小姐不在這里了，我也不會死皮賴臉地賴在王府的。我馬上就走！」
「扯下面巾看看長什麼模樣……」
「新來的……有，有！」林如是眼珠轉了轉，「是有一位，不過……」
「無妨。」車錦城的扇子啪地一聲合上，只听得高高的台上一聲鑼響，「翠微閣新人花木槿花姑娘出台，哪位大爺公子看上的，請舉個牌……」
「槿兒姑娘，別倔強了，會吃苦頭的！你就笑一笑吧……如果笑得漂亮了，被哪個公子包夜，總比被那些老頭的好……」
「槿兒姑娘，怎麼哭了？可不能哭啊……被林媽媽看到可糟了！」
「槿兒小姐，我們給你上藥了，上藥的時候有點疼，你忍著點……」
「槿兒小姐，林媽媽要我提醒你，笑……再不笑，她說要你好看！」
「母後只是想把一個健康的洛兒交到你手里，當時也不敢確定洛兒的病是不是可以痊愈。澈兒，你不會再怪母後吧？」
「母後，洛兒有一件事，想請求母後答應。」
「洛兒知道，王爺不會騙洛兒……」藜洛笑了笑，甜蜜地閉上了眼楮。
「澈……你就這麼喜歡藜洛這個丫頭？照我看，你的王妃挺不錯的……為了藜洛，你就那麼忍心將她當成一枚棋子。太後一向不是省油的燈，你又知不知道為什麼太後要你這麼對她？」
「澈兒，娶了洛兒，母後的一樁心事終于落地了。」安紫心笑了笑，道，「郎有情，妾有意，才是一樁美滿的姻緣啊……」
「王爺……洛兒真的嫁給王爺了嗎？洛兒一直以為，自己在做夢……」
「王爺未曾試過深愛一個人……金銀珠寶、珍奇古玩，或者，一座城池，那是寵，並非愛。寵太過甜，總有膩的一天。而真正的愛，從來不需要跟錢攀上什麼關系。」
「王爺，你醒了……」迷蒙的聲音還帶著睡意，藜洛睜開眼楮，嘴角勾起一絲清甜的微笑，一笑，她的眼楮微微彎了弧度，如天邊的澄月。
「王爺，明天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
「笑一個看看怎麼樣？怎麼跟死了爹一樣，林媽媽，你這是什麼新人啊！」
「美人垂淚，我見猶憐。哈哈，本公子就出二十兩！」
「老子三十兩！」粗獷的聲音。
「花姑娘第一次出台，各位大爺賞個臉，有沒有要舉牌的？」
「藥已經上了。」
「說說看，凝兒想要的愛，是怎樣的……」
「誰說要你走了？」冷羽急著拉住她的手臂，「王妃的意思是，要你過去服侍她，做她的貼身侍婢。」
「謝母後。」
「謝謝言姐姐！」
「身材看著不錯，不知道模著的感覺怎麼樣……」
「車公子好！」
「過幾個時辰，我會讓頭牌姑娘教教你該怎麼做，你給我一點一點听好了！今天最好有公子哥能包你，否則……你知道的，伺候那些惡心的老男人可比死更難受！而你現在，想死也未必那麼容易！」
「這個名字你已經不配叫了。從現在開始，歐陽澈跟繆卓言，只是陌路人，情斷……義絕……」
「這位公子第一次來吧……一看就知道公子眼光高，要不，媽媽讓翠微閣的頭牌姑娘來伺候？」
「都是親人，哪來什麼原諒不原諒……」安紫心握住了歐陽澈的手，「澈兒，只要你幸福，就夠了……」
「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禮。」安紫心走到藜洛面前，扶起她的身子，笑道，「只要澈兒不再埋怨母後就成……」
一雙人，而不是三妻四妾，左擁右抱……這的確是個奇怪的女人，有著與所有女人不一樣的思維。即便是藜洛，她也知道分寸和進退，也懂得一個男人，是不會屬于一個女人的。只有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才會跟他說這樣莫名其妙的話……
一生一世一雙人……
他笑了笑，低頭在她額間落下一個輕吻，紅了嬌俏的雙頰。腦海里在同時閃過另一張羞澀的臉，他愣了愣，煩躁地起身。他一定是瘋了，才會在這樣的新婚讓那個本不想干的女人破壞自己的心情……
冷羽低低地嘆了口氣，道︰「我這次來，是……是奉王妃之命，要你過去……」
鳳儀殿。
台上往上移動，繆卓言驚了一驚，只听身邊的聲音輕聲道︰「不用擔心，槿兒姑娘，有人舉牌，台子就會上移。」
台下響起了口哨聲，還夾雜著男人各種污穢的語言。
台子又往上移了幾寸。
告訴自己要活著，要好好地活著，堅強勇敢地活著，可是……她失去了心，失去了眼楮，誰能再給她一個勇氣，堅強地活下去？
夜幕籠罩，翠微閣里燈火通明，人絡繹不絕。
她從小讀的書不多，卻也懂得皇宮是個怎樣難以生存的地方。從前，小姐什麼都不會，只是唯唯諾諾地過著日子。醒來後，小姐真的會了好多好多，她都奇怪她怎麼會懂那麼多。可是，皇宮卻是更不適合她了，她那樣清高和驕傲，又那樣不懂世故，該如何過日子？
她冷哼了一聲，甩著秀帕扭著腰肢走去，空氣中，刺鼻的香水味在蔓延，繆卓言只是呆呆地靠在床頭，連想，都失去了力氣。
她唇角的微笑漸漸擴大，扯下紗巾，紗巾隨著風飄下，台下的叫喊聲激烈起來。
她的頭轉向了詫異的歐陽澈，道︰「其實三年前，是洛兒請求母後演一場戲給王爺看，讓王爺徹底忘記洛兒。洛兒以為自己福薄命淺，患了不治之癥……沒想到，母後為了洛兒，專門請高人診治，洛兒的病竟然治愈了。母後……請受洛兒三拜……」
她站起身子走到中間，盈盈下跪，道︰「母後，請原諒當年洛兒的請求，難為母後了，一直讓王爺誤會……」
小丫別過臉去，看著窗外，她不知道自己何去何從。小姐不在了，她不知道留在這里還有什麼意義……家丁丫鬟們都搬到了新的王府，但是，她卻不願意離開這里，不願意看到王爺跟他的新王妃……
小丫愣了一愣，要她去服侍？難道她丞相之女都沒有陪嫁丫鬟的嗎？那也太可笑了！……如果是從前，她會很恐懼自己現在的處境，也會很感激終于有個落腳之處。可是現在……
小姐，她……在哭嗎？在偷偷掉眼淚嗎？從太後宴會開始，她就沒有再見過她的面了……為什麼一切會發展成這樣？如果知道是這樣，她寧願跟小姐一直在靜竹軒過著自由的日子……
就是明明知道了做這麼多的準備是要接客，卻再也不會掙扎……
心死如灰的感覺，是什麼……
心里又是陌生的感覺在翻涌。看著藜洛跟母後相談甚歡，他卻沒听進去幾句。明明演戲已經結束，他將回到從前的生活，而且更重要的是，他娶到了整整想了三年的女人……只是為何，他的心底，竟然沒有一點點的雀躍和歡欣？
心里悲戚，兩行清淚沿著面頰而下。她，竟然落到這樣的地步嗎？
慕容塵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伸手從懷里取出一疊銀票，遞到她手上。林如是咽了咽唾沫，一張一張地數起來，沒有錯，真正的一萬兩……
房間依然沒有改變，每件擺設都沒有動過，王爺賜給小姐的東西，大部分已經被小姐送人了，還有一部分留著……只是，過去的榮寵將永遠不存在了。小姐已經成了下堂妃，只是，她不明白，為什麼小姐就這樣憑空消失了……听冷羽說，小姐她是進宮了……進宮做什麼，難道做個宮女嗎？……
新婚第二天，照著規矩，應該進宮跟太後請安。
林如是一臉討好地對著車錦城，說話間，幾位姑娘已經整齊地排成一列，對著他福了福身子。
林如是伸著的食指都不敢相信地在顫動，這個不起眼的女人，竟然這樣值錢？都比得上這里的頭牌花魁了……
林媽媽干干地笑著，對著台上的繆卓言狠狠地白了幾眼，又拉過一個女子耳語了幾句，那女子點點頭，便朝著台上跑去。
根據東瑤的王族規矩，新王妃進宮向太後請安稱為「新安」，是個大日子。鳳儀殿里，彩燈高掛，各色五彩的花兒、五色的絲幔將整個宮殿裝扮得豪華而隆重，各色的茶點、果品整齊地在桌子上擺放，散發著甜甜的味道。
歐陽澈跟藜洛向安紫心敬茶，便坐在一邊。這是一個話家常的時間。
混雜的聲音，听不真切，台子不停地升高，再升高。、
愛情不是全部，失去愛情，她可以活。可是，失去了眼楮，失去了自由，誰能告訴她，該怎樣活下去？難道，真的要做個人盡可夫的妓女，每日承歡在不同男人的身下嗎？
白白的藥粉灑落在紅色的傷口上，她卻沒有知覺似的坐著，是的，她不知道疼，因為，她已經太疼，太疼……
真的是她，到了青樓……車錦城的心抽痛了一下，一個如此的清高的女子，竟然到了這樣的污濁之地，他忽然有了強烈的負罪感。
睜開眼楮，依然感覺有些陌生，無論是豪華的新房，還是身邊的女人。歐陽澈的目光落在睡得香甜的藜洛臉上，那麼久，她的美貌未損，依然是那個美得動人心魄的藜洛，依然可傾城傾國。
笑……如何可以笑得出來……雖然她眼前一片黑暗，可是，那些婬穢的聲音讓她簡直想吐。她呆呆地睜著眼楮，依然目無表情。
繆卓言唇角扯出一抹笑來，她听到了台下的口哨聲和狂笑聲。好吧，再高一些，她就可以縱身躍下，一了百了，這樣，不就是她最好的歸宿？總比，讓她人盡可夫好上一百倍吧……
翠微閣。
耳邊忽然躥進這樣的聲音，他的眉頭不由得擰了一擰。他從來沒有想了解過這些，就算太後把話問到了嘴邊，他也沒有繼續探問下去。這個世界上，除了藜洛，又有哪個女人的事情，值得他真正上心？所以，他不關心，不在乎……
藜洛的笑容那樣甜蜜而滿足，歐陽澈看著她，有什麼身影又開始重疊。
聯們保我能聯我。藜洛的臉微微一紅，道︰「多謝……母後的成全……洛兒知道身份低微，配不上王爺……」
藤安閣。
車錦城啪地打開扇子搖了搖，那日到了皇宮，他花了點時間才找到太後的寢宮。因為雨大，里面的對話都不很清晰，但他還是听到了關鍵字眼，那便是「翠微閣」。
車錦城擺擺手，道︰「有沒有新來的姑娘？」
車錦城的目光沿著聲音往上望去，不大的白玉台子中間，一個身著輕紗的女人站著。她的臉上蒙著輕紗，他卻也清晰地辨認出了，那個女人，赫然是柳思凝！
輕輕的聲音，在耳邊回旋，那凝著淚的雙眸……
轎子輕輕搖晃，藜洛的頭輕輕地靠在他肩膀上，滿臉幸福的微笑。
這是太後賜給歐陽澈的新府邸，論典雅跟豪華，都比澈王府更勝一籌。
「這位公子，槿兒姑娘今晚就是你的了……快，請槿兒下台，帶這位公子去廂房……」
「槿兒姑娘，有人出了一萬兩呢，是位翩翩公子，槿兒姑娘，你可以放心了……啊，槿兒姑娘，你做什麼……」
「生亦何歡，死亦何懼……」繆卓言輕輕地笑了，再也听不到耳邊的喧嘩，听不到那些刺耳的尖叫，她縱身從台上一躍而下。命運如此可笑，她曾經那樣鄙夷甚至痛恨對待生命的懦弱者，可是，她竟然選擇跟一樣的結局……當所有的驕傲，所有的堅強徹底被摧毀的那一刻，她再也無力挽回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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