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後對秦恆和顧晨簫這兩位異國皇子表現得都很親切,和藹地問了兩國皇帝陛下的身體安康,又向秦恆道謝︰「替哀家向你父皇致謝,你父皇當真是重情誼的人,當年舉手之勞,這些年偏記在心里,朱果難得,卻比不上你父皇的情誼,更難為太子殿下親自跑這一趟。」
秦恆帶著父皇的囑托而來,連稱不敢,向皇太後謙和地笑道︰「父皇時常教誨在下,受人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當日太後娘娘雖是舉手之勞,于我父皇卻是救命之恩。」
眾人相談甚歡,皇太後指著案幾上的果品頻頻相讓,慈眉善目的模樣讓人心生親近。
秦恆正愁這些日子不曾找到機會轉達父皇的意思,怎肯放過這麼好的機會,便想著借機把建安想與西霞聯姻的意思稍微露一露。
秦恆端起剛上來的大紅袍抿了一口,又慢慢放下,思忖著還是從兩國的情誼說起比較妥帖。
他向皇太後拱手說道︰「父皇曾說,因受太後娘娘大恩,只要他在位一日,建安便一日不與貴國興兵戈之爭,而且希望看到日後恆也有幸,與貴國的情誼更加深厚。」
慕容薇在座,她是最好的和親人選,秦恆自然不能說父皇有意與西霞聯姻,只點到即止。
楚朝暉只听到秦恆開口閉口間都是兩國的情誼,尚未明白他潛在的意思。蘇暮寒心念電轉,已然听得一清二楚,他眸色深沉,不覺染上薄怒。
有什麼情誼還會越過救命之恩,能比它更為深厚?自然只有變為一家人,水乳交融彼此不分。
長輩在座,輪不到自己開口,蘇暮寒一口將杯中茶飲盡,示意宮人給自己換過,且看皇祖母如何答復。
顧晨簫與秦恆共處一殿多日,今日才听秦恆露出真實的意圖,也听得心中一動,更明白父皇令自己與秦恆交好的深意。
此事成與不成,建安都已經將自己的誠意擺在這里。若是人家兩國交好,但凡有些異動,康南便是月復背受敵。
父皇睿智,明知建安的意圖,要自己也看看分明,認清眼前的形勢。
顧晨簫取了一只蜜餞福瓜含在口中,與蘇暮寒一樣,靜靜等著皇太後的答復。
卻見皇太後似是未听明白秦恆話里的真實意思,依然笑得開懷,與秦恆說道︰「太子所願,固哀家所願。哀家一把年紀,別無所求,年輕時受盡兵戈之苦,如今老了,只想看到天下海晏河清。」
滿殿的梅花清香撲鼻,胭脂臘染一般。皇太後隨手從插瓶里取一只吐著金蕊的綠萼,在鼻端輕嗅,欣慰地說道︰「貴國兩位皇帝陛下都是宅心仁厚的人,你們年輕一輩又有這樣的期許,想必哀家這個願望不難實現。」
三家各有宿敵未清,這些年十分默契地沒有兵戎相見,只是各自鞏固著自己的地盤。
姜還是老的辣,皇太後說得十分圓滿,字字是在答復秦恆,又字字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蘇暮寒靜靜听著,寒氣慢慢浸上心頭。
皇祖母昨夜已然奇怪,孝衣與麻繩都未能刺痛她本就脆弱的神經,今日這般答話圓滑又得體,根本不似混沌不清。
偏頭看一眼母親,母親眼中閃過訝異,顯然更是一頭霧水,只是很好地端起笑容,附和著皇祖母方才的話。
蘇暮寒暗暗責怪自己不夠留心,這些日子只顧忙著父親的喪儀,忽略了宮內那些明顯的風吹草動。
今日看來,新來的大夫本事了的。皇祖母的病根本不是好轉那麼簡單,只怕已然痊愈。
那麼自己以為隱藏得很好的小聰明,在皇祖母眼中,會不會是積雪消融般的無蹤無跡?如同父母對著欲蓋彌彰的孩童,根本不值得她放在心上。
秦恆十分聰明,听得出皇太後並不贊成,便不再提,只笑著說些西霞景致,風土人情。聊了約有半個時辰,到也賓主盡歡。
怕皇太後久坐身體不適,秦恆與顧晨簫略一對視,便同時向皇太後告辭,說是要準備午間的國宴,先回寧輝殿更衣。
因是初見,皇太後各送二人一套內造的文房四寶做見面禮,依舊要蘇暮寒送兩人出去。
蘇暮寒笑意清淺,壓住了眼底的怒氣,客氣地向兩位做個請的手勢,依然如來時一般禮遇,直將人送出宮門外才告辭回來。
目送二人離去,蘇暮寒眸色漸漸冷如寒冰,他踏著甬道往回走,斜溢的竹枝掛住他的衣袖,他心頭一惱,隨手將竹枝折斷,發出清脆的響聲。
三年父孝是他的硬傷,此時無法議親,可若是讓他將慕容薇拱手讓人,又絕非他的本意。
下一步棋怎麼走,他要好好權衡,更想回去府中問問雲南來的表叔。
楚皇後耳目眾多,雖然並未在母後殿里,不出一時三刻,早有人將秦恆的話一字不落傳到她的耳中,也證實了她之前與崇明帝的猜測。
建安確有和親的意向,主動權雖在西霞手中,卻也如燙手的山芋,即不能接又不能拋。
可女兒到六月里才滿十三,論年紀實在太小,中間還有個青梅竹馬礙著出身的蘇暮寒,事關女兒的終身大事,無論如何要听听女兒的意思。今時今日,不妨先以拖字訣解決問題。
離國宴還有半個時辰,楚皇後請秦恆在花廳喝茶,婉轉表達了自己的意思,將話題扯到秦恆長姐長瑞公主身上,與他笑道︰「听聞長瑞公主年前誕下麟兒,本宮還未泒人道賀,貴國皇帝陛下又送了朱果前來,真是讓人受之有愧。」
長瑞公主是秦恆的嫡姐,正宮皇後所出,又是長女,極得建安皇帝的寵愛。早些年下嫁之後,先有一女,如今又得一子,建安皇帝極為開心,親為外孫賜名。
楚皇後一揮手,宮人將準備的禮品奉上,她向秦恆笑道︰「為小公子備的禮品,煩請太子殿下轉交。真真羨慕你父皇的好福氣,下一輩已然兒女雙全。」(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