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本天成 第五十九章 詩味

作者 ︰ 楚煙閣

「該諸位了。」赫連拓環視四座。

看到鳳榻上放空養神的南月,赫連拓起身作揖︰「久聞當朝皇後娘娘才智奇絕,不妨就由娘娘來接這第二句如何。」

「才智奇絕」分明是記薯蕷之仇。

南月連連擺手,大大的眼楮無辜地看著赫連拓,嘻嘻笑道︰「本宮不會作詩。」

傳鈴有些詫異地望著南月,小姐明明無詩不通。

滿座嘩然,只是激烈程度不似南月初入朝堂之時。

南傲天這次卻不驚不怒。

「娘娘可是不願給本殿這個面子。」赫連拓聲音沉沉道。

南月微笑,解釋道︰「本宮自小無人教養,素來不懂這些精深的詩詞造詣,平日也就會研究研究如何種番薯。」說著,眼神悠悠向南傲天臉上飄去。

眾口緘默,場上賓客都不約而同W@看著南傲天。

相爺很沉靜。

倒是赫連拓听到「番薯」二字感到深深的恥辱。

南月沒打算給自己老爹太大的難堪,繼續道︰「太子殿下的賞識本宮收下,只是區區對詩之事。還無需聖上與本宮親自施展,盛軒宮的下人的才智就足以應對了。」

傳鈴驚異地望著南月。

小姐的意思是……

赫連拓翕眸,平靜道︰「請娘娘明示。」

「本宮說的很明白了,由護衛統領御風代皇上作句,御前宮女傳鈴代本宮為詩。」南月輕輕掀起手中茶蓋,輕描淡寫。

御風冰山臉現異色。

南月只是盈盈無暇地看傳鈴一眼,其中深意自有人懂。

傳鈴清楚這樣的眼神。

她幼時不會放紙鳶,也不敢嘗試。南月兩眼亮晶晶望著她,小手拉著她的手,一圈一圈放線,把那只不听話的紙鳶送上了天。

那年,她五歲,南月四歲。

長大些,不敢與南府同齡的丫鬟柴童說話,南月也是這樣看著她笑,把她推出偏苑的大門。

那年,她十歲,南月九歲。

第一次來月事,她嚇得哭。溪娘早亡,無人授以此事。南月不知怎樣變出一碗豬肝湯,只是臉上和手都半邊炭黑。小姐親手喂她喝湯的時候,也是這樣的眼神。

那年,她十五歲,剛好及笄,南月十四歲。

小姐比她小,可好像所有事到來之前她都知道如何應對,從來不慌無懼。

南月臉上從來不驚的笑意,從來讓她覺得天大的事也能過去。

涼風里傳鈴生出一額冷汗,頓字頓句澀生生接道︰「丑材原為真好木……」

咽了一聲,半晌才慢慢給出下一句︰

「孤絕深山……無問津。」

不驚艷,但終究是對出來了。

傳鈴眼里幾有淚——她從來不懂作詩。

頂多只在南月讀書時,耳濡目染。

赫連拓憤色,鳳榻上那丫頭明擺著是告訴他,在北冥連個使喚丫頭都能解了他的詩題。

御風雖是以武為精要,詩書並不差,獲得完顏旻目光準許後,續接︰「撿枝棲為良善處,珍鳥殷勤帶晚鳴。」

「妙音回舞托絕質,煢獨惺惺惜伶仃。」嬌懶媚惑女聲冷起,原來是永遠一副慵懶倦態的白听影。一身榴紅臥于座榻,柔胰扶酒,半開半斜的雙褶眸子含煙斂霧,視線里只有精致觥籌,從來也不理世間事。

眾人也只是習慣了她這幅模樣,冷艷絕美的西彝公主,進宮來即是如此。

鐘落把玩酒杯,杯在指掌中轉了小半圈後,月兌口而出︰「冷矢無情凋素艷,冽風乖蹇欺衰藤。」

「小郡王好句,老朽來接。」

酒谷子通紅著臉給出一句︰「丹紅殷殷濯白羽,哀鳴切切向誰傾。」

「腸斷歌止幽冥處,固姿成骨盜輕靈。」鐘鳴揚續上。

「年年赤土還朱色,空株不朽為誰迎。」蘇和詩詞造詣不輸兵法詭術。

「藹藹雲煙千里夢,清思成雪畫魂生。」水映橙此刻竟毫不掩飾地看著南清雲,眼里有哀怨色。

南月支頤,順著水映橙目光看去,眼珠滴溜溜在水映橙和南清雲身上打轉。

兩位妃子都已經對出句來,寧馨兒自然不甘示弱,搶在林苡蘭前頭說了句︰「可憐溪水日潺潺,相思橫絕淚不干。」

南清雲只當絲毫不曾注意到落在自己臉上大膽而淒哀的目光,大口大口往嘴里灌酒,長笑一聲寂寂道︰「昔年幻景終難觸,流雲逐水繞空城。」

南月有些心疼地看著自己的大哥,在鳳榻上有些坐不住,身子向前微傾了一下。

驀地被完顏旻按住手臂,只有安分地坐好。

禮部尚書白斬接句︰「芙蓉泣露埋荒冢,陋寺孤鐘空自鳴。」

「落落碧血吊孤岩,朝樂泠泠暮成影。」

何人竟出得如此淒哀句,南月欲抬頭,卻已經在前半句里辨出這熟悉的聲音。

句子主人正是南府的主母,丞相嫡妻,鳳雁痕。

南傲天听得此句,臉色微微僵滯了一下,接道︰

「萬里望涯終成溯,千尋窮盡淼無形。」

水無青素日對詩詞無甚精通造詣,半晌憋出來一句︰「呃,這……涼生不得成久伴,黃泉三載復盈盈。」

「苦木為枕羽為弦,衷情哀轉復回環。」是一溫婉恬靜女聲。

人坐在耶律明修身後,是南月從未見過的年輕女子。素辮垂于胸前,一襲水藍色長裙,眉目不算驚艷,卻十分舒適可人。

莫非是,耶律明修的女兒?南月目不轉楮地打量著那女子,細細揣測。

「浮生未有繞梁意,玉指才撥驚天際。」一官家小姐接道。

「欲破絲竹終咽聲,殘音繾綣為誰鳴。」又一位雍容婦人續言。

席位流轉,很快湊夠句數,接近尾聲,還差八句。

「默久無得知音覓,寧將錚鳴作啞情。」句子和聲音一樣沉靜柔弱,卻別有一番韻味在其中。連完顏旻都不禁對這這並不熟悉的聲音主人不禁微微斜視一眼。

淺笑靜坐,斂眉頷首,正是林苡蘭。

六句。

蘇和卻一反常語,微笑著接道「哀弦何須嘆古木,高山流水亦淙淙。」

「今日這詩對得爽快,老朽也來接一句。」李延年臉上潮紅此刻不輸酒谷子,郎朗道︰「人生在世逢知己,欲將戚戚化朗豪。」

「哈哈哈李老頭,你我也算大半輩子的歡喜冤家,酒中知己!」酒谷子指著李延年,大笑道。

只剩最後兩句。

耶律明修站起身來,已有十分醉意的身子在風里站立不穩,拍著胸脯雄聲道︰「你們都太過小家子氣。嘆什麼丑木孤獨禽鳥伶仃,本府偏不順這閨閣矯情之詞。本府的這句是——何嘆獨峰不成勢,絕巘(yan)歸來萬壑迎!」

南月听此句緊緊盯著耶律明修,完顏旻眼神眯了眯。

鐘落手下意識觸及擱置于席榻旁的劍,食指落于劍柄。

鐘鳴揚臉色也瞬間緊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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