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本天成 第四章 萱後

作者 ︰ 楚煙閣

次日一早,南月是被耳窗投進的陽光驚醒的。她長期居南府陋室,早已常年不見日光。

南月揉揉眼,看見被她五花大綁的完顏旻乖乖地縮在床腳,嘴里餃著他們拜堂時用的大花綢結。

她興致忽起,將自己的腦袋挪到完顏旻睡處,托著臉看他安靜的側顏。

「哎,可惜了,這家伙要不是個傻子,生得倒蠻有君王之氣。」這樣嘟噥著,不禁用手指撥了撥他好看的睫毛。

轉而想起自己似要去太後宮中請安,只得起身來。小臉上的興奮也忽然黯淡下去。

「可你若真是一世聰明的君王,一定不會如此刻這般像豬一樣開心。」

南月不知道,此刻被她罵作豬的某皇帝,在听到她這句話時,心里是被輕輕震了一下的。

南月從宮人呈上來的衣衫中挑了套輕鵝黃咽絲中袖][].[].[],簡單利落地套在身上,長發結辮攏起,垂落在身後的部分只在腰下松松打一個佩結,一身清爽搖曳。

想了想,拿蘸筆在左頰三兩下勾出一朵垂心含笑,恰到好處遮住那道嚇人疤痕。

面紗,今後就不要了吧。

她真正的面紗已經于大婚日暴露于人前,還要一塊遮布何用。

「小姐,還有這個呢,這可是太後賜的。」傳鈴細心地將那素玉累絲金釵幫她插在腦後。

「小姐素日總嫌釵環首飾沉重,可在這宮里還是處處持重為好。何況太後娘娘這釵,雖純金玉精制,卻絲毫不流于俗艷,想來必是從一等師傅手里出來的。」

南月心喜,溪娘留給她唯一的丫頭,平日嬉笑玩鬧,到了關鍵時刻,卻往往比她更細心些。「我差點忘了,多虧你機靈。不過出去記得叫娘娘。不然那些多事的嬤嬤媽媽肯定又要多管閑事。」

傳鈴吐舌作揖,故意拖腔︰「是,皇後娘娘——」

南月這番收拾完畢,一點不淑女地跨步到龍榻,一把拿掉塞在某皇嘴里的連理結,大力拍著完顏旻的俊臉︰「該起床見母後了喲小旻旻,你真以為自己真是豬頭要睡到日上三竿嗎。」

見他紋絲不動,只得一腳踹去。

還是沒有動靜。

南月無奈,忽然笑靨明媚,向門口大喝︰「御風,拿水來,本宮要親自服侍皇上梳洗。」

門外的御風一陣忐忑,但皇後娘娘的理由又是如此堂皇,只得差小太監打了一大盆水進來交給傳鈴,惴惴不安地搜尋著他家主子。

傳鈴此刻一把將手搭在御風肩上,臉上皮笑肉不笑︰「御統領,皇後娘娘說,你可以出去了。」

可憐御風就這樣被趕出平時只有他才能進的盛軒殿,而等他終于再見到完顏旻時,是先伴隨著一聲比昨夜更淒慘的尖叫,然後看到剛過門兒的皇後娘娘,用連理結牽著他家聖上,大搖大擺地出了殿門。

而完顏旻一身大紅的喜袍,分明是從頭到腳洗了冷水浴。

「御風救朕——」

「啊——放手——朕要見母後,朕要見母後……」叫聲響徹雲霄。

御風剛想動手里的劍,看見傳鈴警惕的目光。

事實上,傳鈴身後,還有一道更為冷冽的目光。自小跟在完顏旻身邊的御風,馬上領悟了那目光的意圖,安穩住劍鞘。

到了靳安殿。南月很是奇怪,偌大的宮殿,竟無多余人雜服侍。只有昨日那個面無表情的嬤嬤,帶著一眾宮人引她入殿內。

南月朝那鳳儀紫榻走進,細細觀察。

只見萱太後面色紅潤,鳳眼高鼻,端坐于軟塌之上。烏發一絲不苟梳成飛天流雲鳳髻,眼中威嚴與祥和並蓄。四十出頭的女人,眼角竟找不出半點細紋,想來年輕時必是妖孽之屬。

這樣的美貌,怪不得能穩坐後宮。

而在先帝戰死後竟能扶持痴傻的兒子把持朝堂十幾年,智慧定不輸美貌。

南月有些許敬畏,安分地行了宮禮。

「南月,見過太後娘娘。」

「月兒,你叫哀家什麼?」太後笑著地打量著自己兒媳,語氣像是嗔怪,並無遷責之意。

「母後。」南月裝作小家碧玉樣子,低了頭,怯生生回道。

「哈哈哈,哀家就不難為皇後。」太後笑得頗為爽朗,難怪听說是跟著先皇上過戰場的女人。

「月兒呀,你既嫁入我皇家,真是天大的喜事,我這個老太婆,真是替皇兒感到幸運。」

說著拉過南月的手︰「旻兒五歲那年,先皇在外征戰,後宮妃嬪伙同奸人作歹,不知讓旻兒竟受了什麼妖孽的觸踫,先皇與我雖求天下名醫極力挽救,旻兒卻還是烙下這終身的頑癥。自旻兒弱冠,雖是已有幾宮妃嬪,還從未有良人能安穩住他。也竟只有你,染紅了哪條白喜帕。」說著,不禁拭淚。

南月听到這話,滿臉通紅地看著瑟縮在太後身後瑟瑟發抖的完顏旻,竟有些愧疚之心,早知道這家伙童年這麼淒慘,昨日就不割他手指就是了,早知道就自己來,也不用他昨夜叫得那麼淒厲,害得全宮都以為她是何等悍婦。

太後見她這樣,卻當她是為昨夜之事不好意思,越發笑得意味深長︰「月兒何故羞赧,既已嫁做人婦,就要讓哀家早日抱上孫子才是。」

又緊接著問道︰「月兒在家塾都讀些什麼書啊?」

南月腦瓜轉個不停,要說書,從神農藥典到火器兵法乃至毒物邪魅,她南月什麼沒讀過,不過她還是決定不要嚇著太後,又自幼知曉多慧多難的道理,便索性回道︰「回母後,兒臣最多也只讀些《貞女轉》、《紅繡譜》之類,大娘說︰女子無才便是德。」

太後知她有意謙瞞,也不拆穿,昨日朝堂的話,豈是沒見過世面的深閨小女兒就可隨隨便便說出來的。只是道︰「你大娘,哀家也是多日不見她,待你回門時,且代哀家問她好。」

說著放緩了腳步,直盯著南月的臉,「哀家倒是想起了,你的親娘……罷了,都是些往事,不提,不提。」

南月神色立時緊張起來,當即就想打听溪娘之事。但觀太後神色,只得作罷。直覺得被她盯得發毛,滿是不詳的預感。果不其然,萱太後接下來的話差點讓她去撞牆。

「月兒,有一事,哀家不得不告知你,你既入皇室,又是皇後,就要知道皇家女人身上所肩負的責任。旻兒身體一向不好,平日里素日飲食都是由我和如花姑姑親自監管。現在旻兒既然已經接納你,就要勞你好生照料他起居和一日三餐。旻兒愛吃的菜色,做法一會兒如花會教給你,別的細活兒大可由御膳房大理,只是這幾道菜,卻是哀家親手調試才入得了旻兒的口。」

「還有,舉國上下各城池,旅驛,郡縣的奏章你要代旻兒親自過目,萬萬不可疏忽。明日的奏章,我已差人送往旻兒的盛軒宮。不過你也毋須急躁。一定要注意身子,別熬壞了眼楮。」

南月看著萱太後慈眉善目與嘴角笑意,莫名地覺得自己的「母後」是個真正的奸商。

「來,月兒,旻兒。」太後拉起正在一旁斗蛐蛐兒的完顏旻,這邊牽過南月,硬是將兩人的手扣在一起。「你們夫妻二人定要同心同德,月兒,你定要好生輔佐旻兒,撐得起這北冥的天下。哀家,是該撒手前朝的時候了。」

說著轉向身旁的如花︰「姑姑,且讓旻兒再陪我一會兒,你這就帶娘娘去御膳房。」

「娘娘請隨我來,陛下雖性格憨直,素日里對下人們都是極好的,對吃食也並不挑剔,這食花冊上列的都是陛下喜好的吃食,材料火候,娘娘都要記準了才是︰「這道茶匙刀切,刀工要巧而有力;蓮蓬豆腐,豆腐下鍋要趁冷鍋急火,糖醋荷藕,藕節需是女敕藕的最中間節段,保證脆女敕鮮美;糯米涼糕,非醴泉水不得入炤;皇上最嗜醉蟹,大閘蟹活時便要用酒窖燻陶。……

這也叫不挑剔!

南月的心思早已跑到九霄雲外,恨不得把完顏旻一腳踢到酒窖里去。

「娘娘可記住老奴方才所說的制法?」

「呃……嗯哈……記住了」南月此時都不知道自己臉上的笑是怎麼擠出來的。所幸她自幼破書萬卷,記憶里早就異于常人。

「要緊的是皇上喜食的這道四喜乾果︰包括虎皮花生、怪味大扁、女乃白葡萄、雪山梅。花生要選今年新下的渠邑花生,杏仁取粒大瑩白者,葡萄必要西域進貢的雪山煉提,梅肉也要經歷陳年早霜打磨。」

「嗯,多謝姑姑指教,月兒都記下了。」南月堆笑,一句話說得有氣無力,心里早將發明那些菜色的人的祖宗問候了十八遍。

完顏旻!本小姐就讓你吃得下去,吐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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