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寒煙這麼問,席翠只能尷尬的賠笑,她是真的不記得自己認識她了。
寒煙似乎早料到席翠會認不出自己似的,並沒有生氣,卻也沒有給她提示,只是雙眼含笑繼續往前走,待走到席翠身邊的時候她將臉湊到席翠面前,側臉輕輕將白紗揭起,片刻之後又放回。
然後面對席翠,滿意的看著席翠雙目圓睜,一臉不敢相信的表情。
喜梅!竟然是喜梅!她只記得當初給了喜梅賣身契,還給了她一些銀兩看著她離開王家,從此之後她去了哪里做了什麼便沒再過問。但當時席翠的爹還是淮安侯府的管家,照理說那個時候她只要回去找他們,他們自然有辦法給喜梅找個不錯的去處。侯府當時還沒出事,侯府管家在外面說話還是有些分量的。可喜梅何至于淪落風塵啊?
喜梅沒想到經歷過這麼多席翠看到自己這般模樣非但沒有幸災樂禍,反而是一臉的悲傷。在如意閣那種地方待上幾個月若是還學不會從一個人看著自己的眼神中分辨真假,那她根本就混不下去,更別說到如今成了聞名京城的花魁了。
一路爬到現在的位子,喜梅發現她最關注的一直都只有兩個人,席雲劍和席翠。知道席翠遭遇到這樣的事,她忽然想要過來看看她。
席翠很想知道喜梅這段日子發生了什麼事,可眼下時機不對。她只能將喜梅留在里屋,待她將外面的事情收拾妥當了再與她好好敘話。
交代了段三幾句之後,席翠便回來找到喜梅。喜梅早已不再是之前那個不分輕重,大事小事都愛斤斤計較的小丫頭了。此刻的她不再將席翠當成自己的對手,她們之間更像是相互熟悉的陌生人,明明已經沒有什麼關系了,卻變得彼此信任起來。
喜梅毫不隱藏的坦白了自己知道的一切。
當初知道席雲劍心屬席翠的時候她很不甘心,可是經歷了王家的一切她想明白了,席雲劍是該喜歡席翠那樣的女人。可是擺月兌劉家人之後,她卻發現現實根本不是那麼回事。她回到侯府找爹娘的時候卻被爹娘連打帶罵的趕了出來,她當時一肚子的委屈,卻也只是以為自己做出了那樣的事,定然是連累了爹娘被侯爺夫人罵了。可她守在侯府外面好些日子卻始終進不得里面,而爹娘的態度一次比一次堅決,最後甚至與她月兌離了關系。
喜梅想不通,一向疼愛自己的爹娘到底是怎麼了。然而就在她守了將近一個月的時候,她娘突然模黑找到她,叫她趕緊走,離開京城有多遠走多遠,最好永遠不要再回來。她問發生了什麼事,她娘卻什麼都不說,只是一個勁的給她塞錢,逼著她走。
喜梅無奈之下只能做樣子帶著包袱走出了她娘的視線,然後又偷偷拐回來。誰知她沒能找到她娘,卻被人搶劫一空,金銀細軟全都沒了,還險些失了身。最後還是如意閣的田媽媽救了她,當然作為如意閣的掌櫃田媽媽不會白白救她。她又讓她簽了賣身契,將她留在了如意閣。
到了如意閣,田媽媽卻不急著讓她接客,也不讓她出去應酬,只是逼著她學習琴棋書畫,而這些喜梅之前就接觸過一些,學起來自然得心應手。半月之後她得了機會出去了一趟,侯府居然已經變成了一片殘磚斷瓦,她詢問過周圍的人,這才知道出事那天正是她娘偷偷出來找她的那日。
她一直在侯府門前滯留到天黑,居然叫她遇到了一個瘋女人。那女人雖然瘋瘋癲癲的卻口口聲聲說自己本是侯府的人,席翠在侯府長大府里的下人她全都認識,可那婦人她卻見都沒見過。為了確定她究竟是不是侯府的人,席翠問了她幾個問題,那人回答的雖然凌亂可拼湊在一起卻是對的。確定那人真的是侯府下人之後席翠便問她可見過管家夫婦,誰知那人卻哭喊起來,順手拿起一根棍子對著喜梅就一陣亂揮,她對管家夫婦破口大罵,說是他們給府里人下的藥。喜梅見她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看看時間也不早了,怕田媽媽生氣,給她留了一些吃的便走了,想著改日再來問她。誰知等她再來的時候那個瘋子已經不見了,問過周圍的人才知道,她自從那天見過她之後便失蹤了。
當天她回去之後田媽媽就找她談話問清楚了她的來歷。知道她原是淮安侯府的人之後沉默了好一陣子,大概過了兩日田媽媽才再次找喜梅談話。她告訴喜梅原先她遇見的那個瘋子不是失蹤了而是叫人給弄死了埋在了郊外的荒地里。至于那瘋子嘴里說出來的那些話卻是真的,淮安侯府上下百余口子人全都被燒死在府里,那些尸體連掙扎的痕跡都沒有,看樣子確實是被下了藥的。至于是不是管家給下的藥就不得而知了,因為管家夫婦也死了,但是有一件事卻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管家在侯府出事前確實收過勞家大公子勞克勤的錢。這件事是從勞克勤貼身的侍衛那里听說的錯不了。
田媽媽說的含蓄,沒直說勞克勤給管家錢是做什麼,也沒說這兩件事有什麼關聯,可是有點腦子的都想得明白,勞家之前一直就與淮安侯府不和,這兩件事沒關系說出去都沒人信!
田媽媽說完這件事之後留給了喜梅大概三天的時間去想明白該怎麼做。這三天里喜梅哪里都沒去,什麼都沒吃,只是坐在床上想整件事。
她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麼做,但她想知道淮安侯府被滅了,席雲劍也死了,席翠會怎麼做?于是她從房間里走出來,找到田媽媽,跟她打听席翠的情況。
田媽媽哪里能知道王家一個丫鬟的情況啊,但她還是將芸婷的情況給她說了一下。當她說到芸婷要被弄去跪街的時候她首先想到的是去的一定是席翠。果不其然,她真的看到了席翠。原來席翠還在拼命的保護自己的主子。
她覺得自己也一定要找一件事做,這樣才能更好的活下去,不再任人欺辱,不再低聲下氣,要風風光光吐氣揚眉的活下去。然後她想到了報仇,她知道自己的爹娘跟自己一樣背叛了侯府,所以他們的死就跟自己如今被迫淪落風塵一眼都是活該,可是勞家不該如此不仁,利用完了他們還要將他們殺死。同樣劉家也不該如此對待自己,利用完了便想著將自己丟棄!可當時的她什麼都做不了,雖然不忿卻只能接受現實。但是田媽媽可以幫她,她給她機會讓她有能力改變自己的地位,雖然她們只是各取所需而已。
于是喜梅更加努力的學習,田媽媽也更加用心的教,她給喜梅換了個名字叫寒煙。然後早早的將寒煙的名聲傳出去,卻遲遲不讓寒煙出來與眾人相見,在吊足了大家一個月的胃口之後,寒煙終于出現了卻一直紗巾遮面,可那雙妖嬈魅惑的雙眼足以顛倒眾生,配上妖冶的裝扮,紅衣似火,舞姿曼妙,勾魂攝魄,表情卻冷眼孤傲讓人欲罷不能。很快寒煙便名聲大噪,成為男人們趨之若鶩的花魁。
而她今日來找席翠自然不能是簡簡單單的拜祭她的家人。她知道席翠如今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麼,而她能為她做什麼,當然她不會白白為她做事。
現在她說完了這些之後一直保持沉默,她在等,等席翠找到她話里所隱含的意思。若是她可以發現,那麼她們便可以合作,否則她便該考慮一下是不是該跟席翠合作了。
席翠耐心的听完喜梅的話,短暫的沉默之後她開口問道,「那位田媽媽怎麼會知道那麼多事?她從哪里查到的?」
喜梅終于笑了,席翠果然還是找到癥結所在了。「你可知男人們在什麼時候最容易說實話?那便是酒足飯飽之後,美女在懷之時。所以田媽媽不根本不需要刻意提問便能知道很多隱秘的事,更別說她有意詢問的事情了。」
「可我根本沒見過田媽媽,但憑你的介紹我還沒有把握跟那樣的人合作,雖然我很需要她提供的消息。」雖然有小遺在席翠對喜梅的用意了如指掌,但她還是要她親口說出來,因為她希望喜梅可以真正的信賴自己,畢竟侯府留下的人不多了。
「你當然不用跟田媽媽合作,我就能給你想要的消息,但是我有個條件。」說到這里喜梅猶豫了,她不知道席翠會不會答應。
「我要玲瓏如我們從前一樣做別人的奴才,」至于劉謙她自己就可以對付了。「我還想死後能入席家祠堂,並且你要保證永遠不將侯府大火的秘密說出去,不能讓人對我的父母有所詬病。」
席翠看著喜梅,笑了笑,點點頭,「你放心今日之事定當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而你父母的靈位將一直留在席家祠堂里面。」她直接將站在一邊的小遺給忽略掉了,這讓小遺很不滿,可又無可奈何,畢竟自己現在還不是一個人。
寒煙姑娘離開,外面又是一陣熙攘,席翠透過窗戶看著喜梅的身影消失,雖然她現在看上去風光無限,可自己還是忍不住為她心疼,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啊……
起靈之前,席翠在靈前跪拜,柳氏雖然是被齊豫逼著來的,可來了也沒有干站著,這個時候主動上來攙扶著席翠。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馬的嘶鳴聲,緊接著進來四個一身護衛服的男子,幾個人站立兩邊之後,門口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抱歉,抱歉,來遲了……起靈了嗎?」。緊跟著聲音進來的是一身絳紫色錦袍的勞克勤,在所有人都是深色或白色衣袍的眾人中間,勞克勤的絳紫色錦袍分外顯眼。只見他一邊笑,一邊往里面走著,儼然一副參加婚宴的喜慶之色,全無半分參見喪禮的自覺。在他身後還跟著一身粉色裝扮的勞雪芬。兄妹倆帶著同樣的笑容走到席翠跟前,勞克勤開口道,「席翠姑娘真是抱歉,咱們兄妹還是來晚了。不過咱們可不是故意要來晚的,咱們可是去為你尋那凶手去了。」說完拍拍手,從外面又進來幾個人抬著一個大麻袋,似乎還在動。
幾人將麻袋往地上一丟,然後解開,從里面探出一個亂糟糟的人頭。雖然這個人已經被打得鼻青臉腫,可柳氏還是一眼便認出了他就是當初那個將席翠的家人帶走的小廝。隨著柳氏的一聲叫喊,在場的人算是明白怎麼回事了,勞家兄妹這是將凶手送到席翠面前試探席翠的反應呢?
席翠若是置之不理定然叫人說成這幾日都是在做戲她本人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家人,可若是直接報了仇又有私設公堂之嫌,他們根本就是來搗亂的!
誰知席翠只是淡淡的瞥了那小廝一眼,便對勞克勤福身道,「勞大公子,敢問從何處將他找來?可知會官府了?席翠之前可是听官府的人說過,我的家人是被劫匪所殺,敢問這個人可是與那劫匪有所關聯?」
「這個時候你不是應該直接為你家人報仇先殺了他再說嗎?管我們從什麼地方找到他的呢?什麼劫殺根本就是官府編出來的幌子你也信?」勞雪芬一臉得意的看著席翠,卻沒有注意到站在自己身邊的哥哥早已黑了一張臉。勞克勤即將接管的刑部主管的不就是刑獄之事嗎?
席翠走到小廝跟前,那人早已瘋癲,根本不會認人只是一個勁的磕頭,嘴巴張開卻發不出聲音,小遺說他的舌頭被割掉了。再看他的雙手根本找不到一塊好肉,說不定早就叫人打廢了。勞克勤弄這樣的人過來無非是想試探一下席翠的膽量,看她敢不敢借著這件事發難,順便他也想看看南宮宇峰究竟能維護席翠到何種地步。他就是要在大庭廣眾之下叫席翠難看,便是要看看南宮宇峰知道了之後又會如何。
可是他望著席翠看向自己的眼神,她好像一眼便將自己看穿了似的。那樣的清冷,鎮定,讓他心里發寒。而席翠確實是看穿了他的內心,因為她身邊有小遺的存在。
不同的人在面對令自己感到害怕的人或者事情時的反應是完全不同的,而像勞克勤這樣的人他更傾向于毀滅。當有東西讓他感到不舒服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毀了他而不是逃避,此刻的席翠對他而言就是這樣的存在,他心里產生一種強烈的想要捏碎她的,這種隨著席翠盯著他的時間在不斷增強。小遺其實已經在不斷提醒席翠了,可是席翠管不住自己的心,她想要盡一切可能的方式折磨他,哪怕是搭上自己的命也在所不惜,至少在這一刻她就是這樣想的。
他們就這樣一直對峙著,就連勞雪芬都感覺到了自己哥哥身上的殺氣,不由後退了幾步,可席翠卻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她一直盯著勞克勤的眼楮,帶著幾分嘲弄,幾分不屑,想要看到他崩潰的樣子。
勞克勤終于把持不住了他忽然抬手,虎口張開著沖著席翠的脖子過去。席翠的眼楮眨都不眨一下,就等著他用力掐向自己。可預料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反倒是勞克勤額上青筋爆出,雙眼發紅,一臉的痛苦。
然後席翠忽的被人拉到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
這個味道席翠很熟悉,是南宮宇峰。他怎麼會來?這個時候他不是應該在皇宮嗎?
席翠來不及問就被南宮宇峰雙手送了出去,接手的是段三。
自始至終南宮宇峰的目光都停留在勞克勤揮出去的爪子上,他的虎口緊緊地鉗制住勞克勤的肩膀,看著他的臉因為疼痛扭曲變形,而自己臉上的怒色卻絲毫沒有減退的意思。
「南宮宇峰你當真要為了這個女人與我勞家作對嗎?」。勞克勤發出沙啞的哀鳴,勞雪芬已經嚇傻了,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什麼叫這個女人?全京城有哪個不知道席翠是我南宮宇峰的人!你找上門來對我的女人動手怎麼還成了我為了她與你勞家作對了?難道要叫我眼看著自己的女人死在你的手下卻什麼都不做才算是不與你勞家為敵嗎?這樣的道理莫說我南宮宇峰不會講,只要是個男人他都不會這麼講!」他的手一直在收緊,直到听見骨頭斷裂的聲音,勞克勤的臉上掛滿汗珠,才松開。
勞雪芬見他松手趕緊叫人將哥哥扶起來,壯著膽子靠近南宮宇峰,「南宮世子你到底看上那個女人什麼?為了她你先是與王家反目,進而又與我勞家成仇?」
南宮宇峰看都沒看她,徑直走到席翠身邊,上下查看她有無受傷之後才放下心來,冷冷的回了勞家兄妹道,「你看我南宮宇峰現在缺什麼?我生就是禮王世子,注定承襲爵位,什麼大將軍什麼首輔大臣我根本不放在眼里。立下這麼一點戰功那也就是為了證明我做得到,並不是為了什麼虛名權力。既然如此我何須對你們什麼王家,勞家的客氣?我根本不在乎你們是誰,能給我什麼。但是這個女人不一樣,她是我在乎的,在這世上只有這麼一個!」
他說這話的時候手一直放在席翠的肩上,隔著衣服席翠還是清楚的感覺到了他手心的溫度,帶著踏實的力量,至少在這一刻讓她無限安心……(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