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蘭毓秀 第一百八十九章 送行

作者 ︰ 酌顏

「真沒想到,耿兄會來送我。」傅修耘望著面前一襲玄衣,也能風骨卓然的男子,嘴角牽了牽,目光復雜著,不帶笑意。

「相識一場,傅兄要走,自然得送。」耿熙吾卻對傅修耘望著他的視線中那一絲郁色有兩分好奇一分狐疑,今日的傅修耘,有些不對勁啊。

今日是傅大太太母子幾個離開的日子,因著之前蘭溪和傅修耘的婚事,三太太對傅大太太有了心結,偏她那性子又不是會委屈自己的。所以不過耐著性子將人送出了蘭府大門,便罷了,其他蘭府眾人,看這情形,各自暗下都有猜測,但畢竟是太太的家事,都沒有人自討沒趣地去摻和,遂傅大太太母子幾個從蘭府出來,不過幾個得臉的下人奉命一路送出城門,倒還頗有兩分淒清的意味。

傅大太太心中不由也存了氣,再一看自家兒子,面色憔悴,眼下青黑,一副沒有睡好的模樣,心下一思慮,反而心情敞亮了不少。不管如何,這樁讓她鬧心的事,好像是徹底解決了,那麼得罪了傅錦如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兩個小的雙胞胎倒沒怎麼,傅馨怡卻覺得心里有些不舒服,畢竟這些日子姑母和表姐確實待她挺好的,如今鬧成這般,有些不歡而散的感覺,她這心里還是不由堵得慌,一路便有些提不起興致。

馬車悠悠晃晃走著,清晨的湖州城除了賣早點的攤販,倒算不得熱鬧,傅修耘一抬眼,透過晃動的車簾,一眼便瞧見了城門邊上一棵柳樹下的一人一馬,居然是耿熙吾。他不由目光微微閃動,復雜地凝視著那道人影,他若想隱匿人群中,便不會讓自己有絲毫的突兀感,偏偏,他要讓人注意到他,旁人總能一眼就看見他。盡管心中心緒翻騰,傅修耘還是吩咐將馬車停下,自己撩起袍擺下了車,略略吸了一口氣,這才緩步朝那柳樹下踱去。

耿熙吾沒有笑,但神色間卻難得地舒泰,沉默看著傅修耘走近。然而傅修耘在這樣的目光注視中,心緒卻又翻攪起來,「真沒想到,耿兄會來送我。」

「相識一場,傅兄要走,自然得送。」耿熙吾深邃的眼底掠過一道幽光,傅修耘今日怎麼了?好像有些不太對勁。種種疑慮劃過心頭,耿熙吾卻不動聲色盡斂心頭,伸手從馬鞍上取下兩只酒壇,遞給傅修耘道,「傅兄,我師父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太好,就沒有親自來送。這兩壇酒是他吩咐我帶來的,你們飲上一回,算作為你踐行,祝你一路順風。」

傅修耘似有些驚訝,而後,倏忽間,復雜地扯唇笑了,但終是在耿熙吾的目光注視下,接過了那一壇子酒,開啟了酒封,仰頭便是猛灌了一口,而後一抹嘴,笑贊道,「好酒。」竟是從未有過的豪爽,耿熙吾見狀,不由輕扯了扯唇。

那一口烈酒似乎也帶走了傅修耘滿腔的愁緒,他再抬眼看向耿熙吾時,面上帶一縷釋然,眼神也清亮了不少,「多謝傅兄與先生了。這一趟來湖州,能識得先生與傅兄,不虛此行。」

耿熙吾目光閃動,隨之,也仰頭猛灌了一口烈酒,雙眸如星,閃爍著難得的笑意,望向傅修耘道,「珍重!」

「後會有期。」傅修耘微笑,哪怕那時從某個層面來說,他們已經成為敵人,但也不懼相見。

「後會有期。」耿熙吾似有所覺,淡然應道,乍一听去輕描淡寫,但那四個字不知為何,卻讓傅修耘听出了兩分厲兵秣馬之感,于是,傅修耘眯眼笑了,而後不再贅言,將那壇中酒一飲而盡後,任由那空壇墜落地面綻開一朵花,瀟灑地轉身而去。

車 轆再度轉動起來,耿熙吾目送著馬車緩緩駛出城門,半垂下眼,一雙手無聲無息背負身後,隨著眼底的深思,輕輕轉握。

那扇窗戶在夜風中再度被人輕輕叩響時,蘭溪正望著那紙傅修耘身邊的長泰又回轉送來的信箋發呆,信箋上的字跡是蘭溪有兩分熟悉的清雋風流,箋上沒有抬頭,沒有落款,不過幾句話「鍥而舍之,朽木不折,鍥而不舍,金石可鏤。」蘭溪見了第一眼,只覺好笑,但轉念卻又沉默下來,便就坐在桌邊望著那張紙,發起了呆。

昨夜已然和傅修耘決絕斬斷,今日,蘭溪索性閉門不出,連送行也未。也不知是不是三太太也有些想法的緣由,並沒有人來打擾她,蘭溪倒是在書房中,很是怡然自得了一番。這封信箋被送到手上時,她眨了眨眼,很是詫異,傅修耘那般驕傲的人,居然在她斷然拒絕之後,還沒有放棄。反而是這個時候,窗上的那記輕叩,她就不那麼詫異了。眨眨眼,她回過神來,卻沒有回身去開啟窗戶,只是輕嘆一聲,道,「回去告訴你家爺,我沒事。」

話落,蘭溪略一思忖,卻是揭開了桌上那只燈上精描著蝶兒戀花的燈罩,望著那明明滅滅的火苗又發了半晌的呆,待得再醒過神來,卻是執起那紙信箋,將它置在了火焰之上。火舌吞吐,很快卷上信箋一角,明滅的火光跳躍中,一寸寸吞噬著紙上的墨跡,火光映襯著蘭溪青蔥般的玉指恍若透明,也映襯著她嘴角的笑容。蘭溪望著信箋一點點被火舌吞噬、燃盡,眼神清亮而堅定,對不住了,表哥,你願做那鏤金石的人,我卻不願做那金石。只願你能早日放開執念吧!說到底,你我,不是彼此對的人。

那紙信箋終于被燃盡了,蘭溪輕輕吁出一口氣,卻覺得心里堵了幾日的郁氣似乎也隨著那信箋的燃盡而消失不見了,心下,剎那間敞亮開來。那暈黃燭火中,也一並明明滅滅的臉容間便展開笑來,一笑清甜,嫣然梨渦淺。

窗戶,卻再度被人叩響。蘭溪挑眉,還沒走麼?方才靜默了半晌,還以為人早已走了。卻原來還在麼?蘭溪略一思忖,終是起身走至窗前,將窗戶拉開。窗外,夜色如墨,風輕而柔,四下俱寂,卻無人。蘭溪四下望了望,蹙了蹙眉心,低下頭,卻眼前一亮。

窗檻往外探出的那一方寸間,放著一束花,燦金的色澤,不過開了一兩朵,其余的都是含苞待放,在夜色里靜靜地綻放著瑰麗與芳香。(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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