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蘭毓秀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夜雨

作者 ︰ 酌顏

那一日過後,蘭溪似是恢復了平日的作息,該起身時起身,該上學時上學,該做課業時便乖乖做課業。但枕月幾個,還時敏銳地發現,自家姑娘平日里發呆的時候增多了。有的時候,就這麼望著窗外的雀鳥鳴枝,也能看上好半晌。

那日過後,傅修耘兄妹倆都甚少再來尋蘭溪一道玩耍。因著過不了多久,他們就要啟程去杭州了,所以這幾日都隨著傅大太太一道,四處游玩,畢竟來了湖州一遭,該去見過的名勝,該去品過的地道美食,怎麼都該嘗嘗的。

只是偶爾,嫻雅苑會收到表少爺和表小姐派人送來的東西,有的時候,是吃食,有的時候,只是不怎麼值錢,卻還挺有趣的小物件兒。每回,蘭溪都是看了兩眼之後,便交待枕月收起,流煙是沒有看出這當中有些什麼蹊蹺,但秦媽媽卻開心得不得了,直說姑娘開竅了,而且,從那日開始,便偷偷使人去舅太太帶來的那些個下人當中,變著法兒的打探起表少爺來,諸如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平日里性子怎麼樣,屋子里可有貼身伺候的之類,事無巨細。這麼一來,流煙尚在狐疑中,枕月卻品出了些許不同來,暗地里琢磨了一番,便也愈發留心起傅家一行人不說。

這一日晚飯後,蘭溪正歪在矮榻上百無聊賴地翻著書,秦媽媽抬首看了看天色,對枕月道,「待會兒給院里的人說一聲,我看這天色,今個兒夜里怕是有雨,都仔細著門窗,尤其是書房那處,可別讓雨飄進去濕了姑娘的東西。」

枕月連忙應聲,便听命下去傳話了。蘭溪听罷,微微一笑,當年真是走了****運尋得了秦媽媽這樣一個厲害的幫手,她如今才能這般省心。

秦媽媽看天色看得很準,夜色籠罩下來時,外面果然飄起了雨。細密的雨絲如細針、如牛毛,在夜色中悄然潛至,默然無聲。

流煙回來時,頭發和衣裙都已經****,不由懊惱道,「這雨也是,****看著都像要下,結果****都不曾下下來,今日卻是說下就下,害得我半點兒準備都沒有,淋個正著。」

枕月卻掩唇笑道,「媽媽下午的時候就說了,今夜怕是有雨,誰讓你自個兒不備著傘了,活該!」

「你說這天氣也真是,這雨早該下了。偏偏年前冬上就沒怎麼下雪,立春後更是一滴雨都沒下,這眼看著都快清明了,這才下第一場雨。這天氣可真是怪。」

「怎麼就怪了?都說這春雨貴如油,若下得多了,那還怎麼精貴得了?」枕月笑言道。

「枕月這丫頭說得是。這開了個頭,這雨就不會少了去,別一會兒又給下厭煩了。」秦媽媽也跟著附和道。

枕月噗嗤一聲笑出來,「可不是麼?每年一到雨季,流煙脾氣都要暴躁好些,總埋怨這成天的下雨,自己都快發霉了。」

幾人說說笑笑,本是常有的事,誰知今日,蘭溪听罷,卻不知為何,陡然面色驚變,血色瞬時抽盡,從矮榻上翻身坐起。幾人正愣神間,便見著蘭溪不由分說掀開了蓋在身上的毯子,起身穿鞋。

「姑娘,怎麼了?」秦媽媽湊上前來,卻見著蘭溪已經趿拉著鞋,還隨手拿起搭在矮榻邊上的外衫,往身上一披,就往外走去。「姑娘,這是怎麼了?這個時辰,你要上哪兒去?」再看蘭溪的臉色,秦媽媽更是急得直嚷。

「我突然想起一樁急事,我得去找老爺。」蘭溪白嘴白臉地道,而後神色惶然地直直舉步往外走去。

秦媽媽連忙拉住她,道,「姑娘,你糊涂啦?今日老爺不是去了嘉興公干麼?說是要後日才會回來呢。你能有什麼急事?不能等著老爺回來了,再去說麼?」

蘭溪沒有應聲,只是紛亂一團的腦袋里不停地有一句話反復敲打著,老爺不在,那怎麼辦?那怎麼辦?蘭溪蒼白的臉色上滿是不安,唬得秦媽媽、枕月幾個皆是變了臉色。片刻之後,蘭溪卻是猝然抬頭道,「讓人去備車,我們往三柳巷去!」

秦媽媽不放心,親自和枕月一道陪著前往。兩人都知道,定然是有什麼事,不然姑娘也不會一路上一言不發,眉頭深鎖,心事重重的樣子。所以,雖然覺得有些不妥,秦媽媽卻說不出勸阻的話。

誰知,馬車到了三柳巷巷子口,一直發呆的蘭溪卻突然回過神來,叫了停車。自個兒下了車來,枕月連忙取了傘,和秦媽媽一前一後追下了馬車。哪兒知道,蘭溪卻是站定在了巷子口,隔著一段距離,在夜雨中望著陸詹的院門,不動不移,也沒有邁開步子。枕月連忙撐開傘,遮在蘭溪頂上,小心喚了聲,「姑娘——」

蘭溪這會兒卻絲毫沒有听在耳里,只是有些懊惱地暗忖著。方才一時心急,又因三老爺不在,滿心滿眼里就想著師父,不管不顧地就這麼來了,卻不知道一會兒見了師父該說什麼?又該怎麼說?難道就直接說今年江浙地帶會發洪水,百姓流離,死傷無數,還曾釀成小範圍內的暴動麼?即便是師父,又怎麼會信她?難道又謊稱自己能未卜先知麼?那倘若因著她的重生,一切都改變了呢?師父會不會當她是胡說八道,或者干脆以為她中邪了?

一時間,思緒紛雜,蘭溪踟躕著,久久拿不定主意。秦媽媽和枕月兩人不敢出聲問,更不敢勸,只能陪著,等著。夜雨如幕,敲打在撐開的油紙傘上,沙沙作響,只聞雨聲在夜色中細膩如歌,似是了無人息。

一會兒後,蘭溪嘆息一聲,咬牙道,「走吧!回府!」話落,便轉過身了,這場心血來潮,也終于無疾而終。

轉身的剎那,前方雨夜的暗街上,幾道人影無聲而至。借著馬車沿上垂著的氣死風燈不太明亮的光線,隱約可以辨認出那是幾個男人,身形挺拔,步履從容,都沒有打傘,雨絲細密,將那些人浸沐在細膩的輕紗之中。為首那人穿了件斗篷,戴著風帽,帽沿低垂,遮蓋了眉眼,就在慢慢走近時,那人輕輕抬了抬眼,電光火石間,蘭溪驚喚道,「師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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