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蘭辭 第188章 私心

作者 ︰ 亦函

李滄沒有心思做旁的,打發狄虎去門上盯著。在書房里焦急地等了半日,听說李夫人回府了,趕忙迎出來。

「母親,如何了?」一見到李夫人,他便迫不及待地問道。

李夫人瞪他一眼,叫李溪回自個兒的院子去,帶著他回到正房,將下人悉數打發下去,才開口道︰「你且耐心等上幾日吧。」

李滄不太明白這話的意思,「母親,安老太君是同意了還是不同意?」

李夫人嘆了口氣,「我也不清楚。」

她問招贅一事可有商榷的余地,安老太君不說有,也不說沒有,只是巧妙地將話題轉開去。她猜不透安老太君是什麼意思,不過既沒有一口回絕,那便不是沒有希望。

其實她也很矛盾,既盼著這門親事能成,又覺得還是不成的好。

李繼業當年外放為官時,她剛剛懷上第二個孩子,因著懷相不好,受不住車馬顛簸,便留在老家養胎。等坐穩了胎往任上去團聚,卻發現李繼業身邊多了一個侍妾。

她出自書香門第,父兄均有功名在身,李繼業不過是她父親眾多門生之中的一個,資質並不是十分出眾。她在他籍籍無名的時候下嫁于他,看中的便是他勤懇上進,正直穩重。

沒想到他在父兄的幫扶下,剛剛有了些出息,便瞞著她納妾娶小了,這叫她分外傷心。當時也是年輕不懂事,甩下一句「和離」,掉頭就走。

李繼業追到碼頭,死求苦勸她留下來,並同她說明了那侍妾的來歷。

原是他剛到任上,同僚為他設宴接風,叫來一班舞姬助興。席間你敬我我敬你,多飲了幾杯,糊里糊涂地同其中一名舞姬糊睡在了一起。

男人在外應酬,這種事情在所難免,他也並沒有放在心上。哪知一夜風流過後,那舞姬竟懷上了身子。這些舞姬靠出賣色相為生,侍奉的人豈止他一個?他自是不肯相信孩子是他的。

為他設宴接風的同僚是個專門豢養舞姬饗客,用以拉攏結交的油滑之徒,將每一個舞姬陪侍的經過都仔仔細細地記錄了下來。那舞姬同他有瓜葛的前後兩月,均不曾侍奉過旁人,肚子懷的無疑是他的種。

他再三保證,除那一夜之外,再不曾踫過那舞姬。將那舞姬接回府里養著,也是怕同僚宣揚出去。睡個舞姬不是什麼大事,叫親生骨肉流落在外卻是現成把柄,于仕途大大不利。

還說他原就沒打算留下那舞姬,等孩子生下來,去母留子的法子多得是。若她實在容不下那孩子,也不過是一碗藥的事兒。

因著這番話,她原諒了李繼業,同時意識到丈夫並沒有她想的那般正直。當然,她也不是沒想過順水推舟,將那舞姬及其肚子里的孩子一並除去。

那舞姬生得瘦伶伶的,懷胎將近五個月了肚子還不太顯。許是知道自個兒不得李繼業喜歡,那雙大大的眼楮里總是盛滿惶恐和卑怯,絲毫沒有仗著肚里的孩子登堂入室的張揚和狐媚。

面對這樣一個人,她下不了那個狠心,更不想為男人的風流債弄髒了自個兒的手,平白折去她和孩子的福分。也不曾定下什麼名分,將那舞姬安置在一個僻靜的小院里,叫人好湯好飯地伺候著,落得個眼不見心不煩罷了。

後來她足月發動,因胎位不正而難產。苦苦掙扎了三天三夜,總算生了下來,連孩子都沒瞧上一眼便累昏過去。等她醒了,女乃娘便抱過來一個男嬰給她看。

孩子生得瘦瘦小小的,哭聲也跟貓兒一樣,又細又弱。她只當生產時在肚子里憋得狠了,又愧疚又心疼。听說親娘的女乃對孩子最為滋補,便開了女乃親自喂養,將整副心思都撲在孩子身上。

孩子一日比著一日地壯實起來,她那顆懸著的心終于落了地,這才想起那舞姬來。算一算日子,也該是生產的時候了。問得一句,卻被告知人沒了。

說是在她生下孩子沒多久,那頭不知怎的跌了一跤,提前發動生下一個女嬰。孩子不足月沒能保住,大人也因為流血不止丟了性命。

之所以沒有傳到她的耳朵里,是因為李繼業下了禁口令,說是不吉利,怕沖了她這頭的喜,為著此事還將原本伺候過那舞姬的丫頭婆子悉數發賣了。

她起初並沒有懷疑什麼,只為那舞姬和孩子感到惋惜,叫人往廟里點了長明燈,做了一場法事為她們超度。

孩子過了周歲,眉眼愈發長開了,有像李繼業的地方,同她卻沒有一絲相像之處。仔細端詳,倒是能瞧出些許舞姬的影子。她起了疑心,叫了貼身丫頭來仔細詢問。

據說她生產那幾日,因著主母難產,府里上上下下都慌得不得了。尚未婚配的丫頭進不得產房,都叫指派了在外頭做事。留在她身邊的,只有產婆和狄生家的。

狄生是李繼業的長隨,狄生家的則是她院子里管事的媳婦子,當時出來進去吩咐事情接東西的都是狄生家的。孩子出生前不久,狄生家的曾慌慌張張地跑出來同李繼業稟事。

李繼業听完臉色變得十分難看,背著人交代了幾句,狄生家的便急急忙忙地出了院子,說是夫人生不下來,還得再請個有經驗的產婆過來。那產婆果然有一手,進的產房沒一會兒的工夫,孩子便落了草。

這邊剛生完,又有丫頭來報,說那舞姬跌了一跤提早發動了,狄生家的忙帶著後頭請來的產婆趕了過去……

她越听越心驚,又叫了狄生家的來問。狄生家的經不住她逼問吐了口,說她肚子里懷的原本是個女孩兒,一生下來就沒氣了。

李繼業怕她難產又失了孩子,撐不過去,吩咐狄生家的給那舞姬灌下一碗催產藥,然後將孩子藏在產婆提著的箱子里帶進產房,再用同樣的法子將死去的女嬰送到舞姬那邊去,如此偷梁換柱,瞞天過海。

自個兒辛辛苦苦拉扯了一年的孩子竟不是親生的,這個事實猶如晴天霹靂。她傷心憤怒,質問責罵丈夫,連看也不想看那孩子一眼。

一歲的孩子已經很能認人了,先是哭鬧著找娘,大概是覺出叫她疏遠了,便蔫蔫地打不起精神。不肯喝女乃娘的女乃,也不肯吃東西,小小的人兒病得奄奄一息。

她到底是心軟了,畢竟是吃她的女乃長大的,怎能沒有感情?做錯事的是大人,孩子又有什麼錯呢?遷怒這個孩子,她那可憐的女兒還能活過來不成?

雖不乏做戲的成分,她終究是解開心結重新接納了這孩子。這孩子也怕叫她再次疏遠一樣,自那之後格外乖巧,格外黏她。

一晃眼十多年過去了,她對這孩子視如己出,自問不曾虧待過他。然十個指頭還有長短之分,更何況這孩子跟她隔著一層,要說她沒有一點兒私心,那是假話。

李滄見李夫人說得那一句,便望著自個兒出神,忍不住追問道︰「母親,安老太君究竟跟您說了什麼?」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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