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蘭辭 第067章 交底

作者 ︰ 亦函

依照這邊的風俗,整個正月都是團圓的日子。不出正月不能出海打漁,在外頭做事的人也不可離家。自打小年那一日回來,旺財就一直住在村里,只年初二那日陪雲翠回了一趟娘家。

拿秀姑的話來說,這村子總共巴掌大的地兒,打個噴嚏全村都听得見。加之過年,人人都圖個熱鬧,除去睡覺,做什麼都愛扎堆。男人們湊一塊吃飯喝酒,女人們湊一塊家長里短。

沐蘭同旺財幾乎日日見面,可總是尋不到說話的機會。

好在風俗也有例外,旺財是開鋪子做生意,家里人並不拘著他待到出了正月,吃完正月十五的團圓飯,便打算放了他們一家子回鎮上去。

一過正月初七,鎮上的鋪子便陸陸續續地開了門,那些有名號的酒樓客棧更是一日都不曾歇過。徐記布莊拖到正月十五以後才開張,已經落後人家一大截子了。

過年走禮的多,布料賣得快,歇一日便少賺一日的錢。旺財嘴上不說,心里卻是急的。到了正月十五這一日,吃過下午那頓飯,便張羅著回去。

這邊剛套好了車,就見沐蘭挎著一個小包袱氣喘吁吁地跑了來。

福娃和雪娃瞧見她,雙雙舞著胳膊喊「姐姐」。

沐蘭嘴里「哎」、「哎」地應著,一氣兒跑到跟前,不等旺財和雲翠開口詢問,便先說明了來意,「旺財叔,旺財嬸,我想到鎮上看花燈去,你們能捎上我不?」

每年正月十五,鎮上都有燈會,當然不是官府出面張羅的。郭縣令連縣城的燈會都懶得張羅,又怎會在意這偏遠小鎮的百姓正月十五是不是有燈可看?

三水鎮的燈會是商戶自發組織起來的,最主要的目的是招攬生意,也有兼濟行善的意思。大鋪子多出幾盞,小鋪子少出幾盞,稀稀拉拉將能掛滿一條南北街。

鎮子本就不大,一條街又能有多長,用不上半個時辰便逛完了。就那幾盞燈,就那些個花樣,正月十五掛,七月初七還掛,八月十五再拿出來掛一回。年年看三回,再好的花燈也看膩了。

一提起花燈,莫說鎮上的人,便是下頭村里的人都沒什麼興趣。家里條件好一些的,便雇輛車往縣城里去。雖說縣城的花燈也不是官府出面張羅的,可那里商戶多,出手大方,掛出來的花燈各式各樣。又有舞龍舞獅踩高蹺的,比鎮上熱鬧百倍。

听沐蘭說要去鎮上看花燈,秀姑很是笑話了她一頓,「晚上到村子里轉一圈,把各家門口掛的燈籠挨個看一遭,可不比去鎮上看有意思?」

笑話完了還不忘趁機打壓她,「這可真是啥樣水土養啥樣的人兒,富貴出身也稀罕起窮地方的花燈來了。」

大春想著沐蘭自打來了,還沒看過鎮上的花燈,便自告奮勇要帶她去。

秀姑把眼兒一橫,「去啥去?到了鎮上干啥不得花錢兒?你當你們家的大子兒一個個都是大風刮來的?」

自打發現大春私藏了二百來個錢,秀姑便覺抓住理兒了,一遇到跟錢有關的事兒,必要劈頭蓋臉地嗆他一頓不可。以前說什麼還避著沐蘭,現在故意當她面兒說。

等他們打完了口舌官司,沐蘭才說要跟旺財雲翠一道去。

只要不花自家的錢,秀姑倒是無所謂,左右想攔也攔她不住。卻免不了要說幾句嘴,什麼家里一堆活兒了,什麼養她這些日子還不如外人親了。

沐蘭自認臉皮厚,左耳朵听右耳朵冒,絲毫不往心里去。吃過飯,便提上收拾好的包袱往外走。

大春追出來囑咐了她幾句,說鎮上人多莫走丟了什麼的。本應給她幾個錢買零嘴兒吃,卻有心無力,只能滿月復愧疚將她送到大門外。

沐蘭真心不覺得大春一家虧欠了她什麼。

秀姑佔的那些所謂的便宜,都是她有意安排的;跟大春出海打漁,趕集賣魚,也都另有目的;在人家家里住著,一沒凍著餓著,二沒交過租子,做些家務活兒豈不理所應當?

便是秀姑嘴巴刻薄一些,時不時跟她耍些小心思,使些小手段,她也只是感到厭煩,並沒有受到什麼實質性的傷害。

她不覺委屈,便看不得大春滿含歉意的眼神。她想盡快自立門戶,也有這方面的原因。

沒有她,大春和秀姑之間便沒有那許多摩擦。不住在一起,矛盾自然就少了,日後當成一門親戚走動,也斷不了恩情,再好不過。

這些話她沒法兒跟大春說,說了少不得又要鬧出什麼誤會,只有付諸行動。

旺財跟大春一樣的想法,只當她沒見過鎮上的花燈,圖個新鮮。難得見她有這樣的興致,自是沒有不應的,笑呵呵地招呼她上車。

雲翠心細,對沐蘭的性子也比較了解,知道她不是那種愛湊熱鬧的人,看花燈十有八~九是托詞。只礙著旁人在場,不好立時問她。

因沐蘭要跟他們一道回家,福娃和雪娃興奮得不得了,一路上嘰嘰喳喳的,膩在沐蘭懷里不肯出來。

雲翠懷著身孕,身上憊懶,叫午後的太陽曬得直犯困。有沐蘭在,也不必強打精神照看女圭女圭,便靠在旺財背上打盹兒。昏昏沉沉的,一睜眼兒已經進了城。

回到布莊燒熱了炕,將兩個女圭女圭哄睡了,這才得空跟沐蘭說話,「……你是不是有什麼事兒啊?莫不是秀姑……」

「不是。」沐蘭見她誤會了,趕忙擺手道,「我有要緊的事兒要告訴旺財叔和旺財嬸,在村里說話不方便,這才尋了個由頭跟你們到鎮上來。」

听她說有要緊的事兒,雲翠立時重視起來,忙將旺財喊了來。夫妻挨肩兒坐著,俱是一臉嚴肅,四只眼楮緊緊地盯著她,等她開口。

沐蘭叫他們看得滿身不自在,張了幾回嘴,才說得一句,「我記起來了。」

「你記起啥了?」旺財月兌口問了一句,隨即恍然大悟,「你記得自個兒是打哪兒來的了?」

沐蘭點一點頭,垂下眸子道︰「其實我一直都記得,只是怕你們無法接受,才一直撒謊說記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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