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學士 第九十八章︰咫尺天涯

作者 ︰ 五花馬換酒

「還有,母妃也叫我來看你。听說你的事後,她很記掛你,她又不愛走動,便讓我來探探病。果然,你根本就很好是不是?」興王一番話說得飛快,但還是能听出來其中的關切之情。

「好,也不好。」李慕兒搖搖頭,「替我謝謝太妃厚愛。等我回宮了一定第一時間去給她請安。」

這下輪到興王搖頭。

今日他被宣到乾清宮時,朱祐樘已將東西都準備好,囑咐他找個借口去尋她,因為只有他,才不會被攔。

沒人攔他這王爺,可更沒人敢攔他這皇上吧?

他自己卻不來,為什麼?

不敢說這些負面的,興王只好應道:「好,等你回來。」

…………………………

夜色又悄然降臨,頃刻間布滿了房頭。

紫禁城似乎已沉沉睡去。

內安樂堂的這座石影壁,牆中央瓖嵌有福壽字樣的浮雕,在與屋頂相交的地方還有混梟和連珠。

月光打在影壁上,一面明,一面暗。

其實朱祐樘不用細看,也知道那上面有什麼,尤其是它在夜深人靜時候的模樣,他比任何人都要熟悉。

可是此刻他所處的屋頂暗處,正對著這堵影壁蕭牆,它極盡嘲諷地朝向他,他躲不開,不能躲。

這里真的很安靜。

還是這般安靜。

哪怕一陣風起聲,都會變得明顯突兀。身後不遠處太液池的水聲,也是听得分明。

這樣靜謐安寧的感覺,卻讓他的胸口有些發悶。

底下終于有了些動靜。

是拔劍出鞘的聲音;是裙擺摩挲,腳步浮動的聲音;是雙劍在空中劃過,帶起風的聲音;是劍尖相觸,流光四射的聲音。

朱祐樘嘴角輕輕揚起,腦中默默猜著她使出的招式。白蛇吐信?葉庭藏花?幾招過去,他心心念念的人便出現在院中,馬面裙打著旋,飛上揚下,她顧自痛快練習劍招,臉卻埋在暗夜中,恍惚不能見。

今日這幾招他竟也未曾見過,這讓朱祐樘想起與她初見的場景。

不記得自己是從何時開始對她動了心。也許是摘下她面巾時的那一瞬驚艷,也許是在刑部看到她滿身傷痕時的那一抹不忍,也許是永巷觸踫她指月復時的那一手糙感,也許是她在乾清宮殿前等他的那一身靜謐,也許是她偶爾被他逗弄時無意間露出的那一臉羞澀……

根本想不起來是怎麼喜歡上的。只知道當時她武功高強,眼神中透著狠厲和仇怨。轉眼間已過去一載,她拔光了渾身的硬刺,褪下了所有的武裝,磨滅了原本的個性。

只為他。

他很想下去抱緊她。告訴她他在,他一直在。可是他亦怕,他這一下去,又是一番剪不斷,理還亂。

他不能再讓她有所期待。因為他什麼也做不了。他默認了皇後的做法。在她和皇後之間,他選擇了皇後。

他已經負了她。

只希望她能平安。甚至自私地希望她能等著他,等他的孩子出世,他便來迎她回宮,繼續做女學士。

朱祐樘不明白,那個人家對他一分好,他就還以十分的阿錯,為何變得這麼自私?

耳邊回響著自己承諾過的話:「你放心,我不趕你。除非你自己想走,否則,我絕不會再放你走。」

可她會不會總有一天想要離開?

朱祐樘痴痴看著她出劍,收劍,再出劍卻是在石影壁上刻下了深深兩劃。

刻完後,她又將雙劍舉起放于眼前,對著月光盯了好一會兒,才緩緩轉身。

他也得以看清她的神色。

居然滿臉藏著笑意。

沒有看錯,是她一貫的偷笑表情。他不禁也跟著笑了出來,有些人就是有這種本事,到哪兒都能隨遇而安,自得其樂。

她看來並未發現他,沒有抬頭望,只踩著輕快步伐回房。

可走到檐下,又停了步,不知對誰說話:

「謝謝。我自己來撿就成。你沒听說我得的是疫病嗎?該離我遠些才好。」

「這劍鞘是你的?」對方亦是名女子。

「嗯。你瞧得這般仔細,是不是也喜歡舞劍?我也可以教你啊!」

「不。不喜歡。」一聲清脆的劍鞘落地聲響起,緊接著是一串急促的腳步聲。

她似乎有些無奈,聳聳肩低聲說了句:「不喜歡也別扔啊。」

身影終于消失在檐下,然後是雙劍回鞘的聲音傳來,以及她突然拔高的語氣:

「這可是我心上人送我的,是我最重要的東西。」

朱祐樘嘴角不由勾了勾。

又靜靜呆了會兒,直至听到她進屋安頓後,朱祐樘才起身輕縱,悄然離去。

…………………………

既來之,則安之。這句話放李慕兒身上可是一點兒也沒錯。不過短短數日,她已把時間安排地滿滿的。晨起便爬上影壁講學問背詩書,午憩後光線好,她會央著趙掌司教她刺繡。晚膳後服了藥,她就迫不及待地跑到院子里練劍,風雨無阻。

這一晚,她如往常一樣來到院中,先去刻下了一劃。隨後舉劍看了看,又蹙眉回頭望了望,卻失了舞劍的興致。喃喃自語道:

「白天听人說明日是中宮千秋節,看來果然是了。」

所謂千秋節,是皇後誕辰日。千秋,意為千年,亦即長壽。每逢此日,皇後會御交泰殿升座,行慶賀禮。自妃嬪公主至在京王妃,鎮國將軍夫人,公、侯至尚書命婦等,均著朝服,至皇後座前行禮,禮畢,皇後于坤寧宮設宴。

想必此刻宮里面一定忙得不可開交吧?

她懨懨走回房中,拿過女紅在燈下繡起來。

「倦把青絨繡紫紗,

閣針時復卜燈花。

明朝天後長生誕,

可有恩波遍及麼。」

外頭忽有動靜傳來,是極輕極輕的腳步落地聲。李慕兒卻敏感之至,一下跳起來推門而出。只來得及看到一角衣角閃過,消失在東耳房邊緣。

好奇心驅使她疾步跟去,繞過了耳房,到了安樂堂的最北邊,誰也沒有看到,只剩一堵磚牆。

李慕兒的注意力卻不再是剛才的身影,而是眼前這堵牆。

明明三面都是圍牆,可這一面上卻有條古怪縫隙。

像是,門縫?(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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