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開為君顧 四十七回品香茗木槿嘆人生母子間坦言露心扉

作者 ︰ 冰雪藍琪兒

沒有眼淚,怎麼會有眼淚呢。木槿在心里嘆息著,看著這一屋子的人,都在痛哭哀傷。這大約就是凡塵,木槿覺著,自己似乎哭不出來了。菱角只是怕木槿傷心,便說道︰「這里橫豎有人照料,何況又熱,倒不如回宮去的好……」

木槿微微點頭,然後邁下玉階。卻在回頭的瞬間,看見了一縷青煙,隨風來到自己身旁。「姐姐如今去了,妹妹也不送姐姐一程,」褚合子笑著走到木槿面前,說道,「妹妹就這麼走了,一點姐妹恩情也沒有。」

這是褚合子的身形和聲音呢,木槿問道︰「你可是返回天宮麼?我這里俗事未了,暫不能夠回去……」褚合子笑道︰「妹妹的心思我都知道,到時自會有人來度妹妹,你無須擔憂。」

看著褚合子駕著五彩祥雲去了,木槿還在想著那句話。有人來度自己,會是誰呢?沁雪?還是碧落仙子?菱角卻在一旁唬了一跳︰「太後這是跟誰說話呢?可別嚇唬奴婢……」

這時木槿才回過神來,笑著道︰「沒事兒,哀家累了,咱們回去吧……」以前木槿就是如此,菱角總是擔憂。木槿說道︰「真的無礙,你放心就是了。這會子倒是想去佛堂,你去準備準備吧……」

蒲團上,木槿閉著眼楮,腦海里盡是沁雪和碧落仙子對自己說的話。她的思緒又回到了陸府,那些個陸府姐妹,還有如今宮里的女子,難道都是百花仙子麼?不知怎的,她又忽然想起了梨蕊,那個調皮的小丫頭。

為了讓梨蕊名正言順的照顧戩兒,現在的魏王爺。木槿就下了懿旨,封梨蕊為魏王太妃,要戩兒稱呼梨蕊為「母妃」,這樣也算是對的住梨蕊了。真得找個時間,去看一看梨蕊才好。

今年的夏季很短,短到幾乎讓人察覺不到。盼來蕭瑟的秋季,伸出手掌,那涼意,自十月間點滴滲入。菱角告訴木槿,各地的秀女,都已經在入宮的路上了,相信到了十一月,就可以了。

不過秀女十一月入宮,還要通過層層選拔,又得一個月。若是選好太子妃,怕是要等到來年的元宵節了。每年的選秀都是如此,需要大半年的功夫呢。何況這次宮里的宸太妃過世,朝野上下需要禁忌喜事。

原本定的進宮的日子,就從十一月推到了明年的三月。一直到結束,估計是來年的四月底了。「造化弄人,」李皇後到萬壽宮請安時,對木槿道,「原本想著今年年底,就能選個好姑娘的……」

「前段時日,皇後還說哀家著急了些,」木槿笑道,「怎麼這會子自己又急了呢?」李皇後實話說道︰「不瞞皇太後,皇上的身子一日重似一日,妾身又要照顧皇上,還要照顧承乾,著實忙不過來……」

而且昨兒個,李皇後給他喂藥的時候,他分明是吐了幾口血。李皇後嚇壞了,卻又不敢說,只好跟木槿商議著,如何辦才好。木槿就想著,既然選秀推遲了,就先選賈家姑娘進宮為采女。

一則可以照料承乾,二則為子礽沖沖喜也是好的。所以這主意就這樣定了下來,後日就擇賈家姑娘進宮。木槿跪在菩薩前,合掌默念,希望可以保佑子礽,保佑天朝。自己才可安心離去。

這也正是木槿擔憂的地方︰「上次你不是說過一個,賈家的姑娘麼?」李皇後點頭道︰「他父親是聖祖皇帝時的御史,後來病急而終。就再沒入仕途了,倒是她的哥哥,還在朝廷中承襲著他父親的職位。」

「那姑娘的人品怎樣?」木槿說道,「不論她家的貧富,只要模樣品性過得去,先給承乾做個采女,服侍他也好。」李皇後點頭︰「妾身也是這麼個主意,就只是等著那邊兒選秀呢。哪里想到宸太妃又會……」

于是木槿和李皇後,就暫定下了賈家姑娘,還要菱角私下里去打听。兩人的擔憂不無道理,宸太妃去世後,子礽的心就更重了。他時時夢見自己忽然死了,醒來的時候,總是一身冷汗。

下雪了,這是冬日里的第一場雪。木槿正要起身,卻听見菱角說道︰「娘娘你說奇不奇怪?咱們園子里的梅花竟是忽然死了……往年都開的好好的……」梅花死了,真是蹊蹺。這還是冬天呢,怎就死了?

等木槿走到窗前,果真,看到那株枯死的梅樹。與大雪紛飛的冬日,顯得格外淒涼孤寂。忽又有司苑房的海棠過來,說要木槿去司苑房一趟。想到春天的時候,海棠說起梅朵的病情,木槿的心,不禁沉了一下。

自從鸞枝沒了以後,紅藥、薔薇、宸妃,都一一離自己而去。難道是時間到了?木槿不敢想象,這樣算下去,冬日里死了的梅花,不就映照著梅朵麼?不會的,木槿在心里默默祈禱著。

司苑房的內侵里,屋子早就生著一盆爐火。旺旺的,哄的屋子里像是春日。海棠替木槿沏了壺香茶,說道︰「這是從浙東進貢來的碧螺春,奴婢看著顏色好。而且口感也清爽,單單留著給太後呢……」

單手托起小茶器,拿著那女敕女敕的顏色,木槿便笑道︰「一看就是很好的茶葉,哀家記得在陸府的時候,也曾喝過這樣的茶呢。」海棠笑了︰「那還是咱們四少爺從宮里拿的呢……」

是了,那個時候,四少爺陸文旭是駙馬爺。自從未央公主病逝之後,就帶著未央的衣冠南下去了。想到這兒,木槿不禁又想起素馨來。那個冷言冷語的姑娘,為情所困,最後竟是剃了頭發做姑子去了。

「枝蔓條隙綠絲藤,木棚花架繞幾層。陌上田壟兩依依,隔看花落小院庭。」木槿不禁吟出七言絕句來,菱角好奇的問道︰「太後這些日子時常作詩,奴婢怎麼不曉得是怎麼個意思?」

木槿淡淡的說道︰「素馨,本來是很柔弱的花枝。她們需要攀沿著木棚或是花架,才能夠生長。可是最後終究是葉落花萎……素馨就像是這株花兒,雖然柔弱,卻依然能夠堅強的生長。」

詩句雖然說的是素馨花的柔婉,不過素馨的堅強,恰恰同花兒相反。望著藍湛湛的天空,木槿希望素馨在天宮中,找尋到自己的幸福。海棠听了木槿的分析,不禁笑道︰「咱們的皇太後,什麼時候竟也是信佛之人了?」

說著,又去端了幾樣糕點,讓木槿嘗嘗。木槿提出要去看梅朵,只怕是梅朵在出什麼意外。海棠卻擺手道︰「太後不必屈尊去看她,如今她才吃了藥睡下。等什麼時候她好了。奴婢要她親去拜望太後。」

既然無礙,木槿的心也就放了下來。這個冬日還算是平靜,就只是紅藥和薔薇走了,還有宸太妃。木槿又飲了杯茶,捏了兩塊糕點。便起身說道︰「哀家也是無事,只是來看看你和梅朵。如今你還是去照顧梅朵的好……」

海棠還要挽留木槿,可是菱角卻說,天陰著怕要下雪,晚了路上不好走。海棠才告辭道︰「菱角要好生照顧太後,我這里就不能夠去了。」離開司苑房,木槿還是不放心梅朵,便要菱角親去看看。

不大會兒,菱角便會來了,說道︰「奴婢看著梅掌司的氣色不是太好,而且桌子上還放著許多的草藥呢。」木槿听了,心里也明白八九分。這梅朵不過是挨日子罷了,便點頭道︰「一定要治好梅朵得病,哪怕吃二斤人參呢……」

于是從司苑房回來以後,木槿就吩咐了菱角,去御藥房找杭姑姑,還有徐御醫。去司苑房里給梅朵把了脈,又開了些方子。等忙過了梅朵的病,木槿才舒緩一口氣,加之賈家姑娘要進宮,木槿的心里,多多少少平靜了許多。

如今且說這個賈家姑娘,閨名兒喚作「瑞香」。是賈御史的獨生女兒,上頭還有一個哥哥。所以對她也是視若明珠,自幼對這個女兒嚴加管教。花容月貌自不必說,琴棋書畫亦在話下。

跟為重要的是,瑞香是一個賢孝的姑娘。她父親臨終時,她才只十歲。便為父親披麻戴孝,飯食一律不準上肉食。為父親守了三年的孝,鄰里鄉親都夸這是個孝順的孩子呢。

如今這瑞香剛過十五歲生辰,比承乾大一歲。也好,可以照顧承乾。當宮女將瑞香領到萬壽宮的時候,恰逢李皇後也在。她上下打量著這個姑娘,問道︰「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了?」

瑞香行了一禮,答道︰「回皇後娘娘的話,小女喚作瑞香,今年剛滿十五歲。」李皇後听了,心里十分歡喜。又對木槿說道︰「太後你看,這樣一個好姑娘,倘或是做了太子妃,定然能夠照顧好承乾呢……」

可是木槿卻緩緩說道︰「如今秀女尚未進宮,哀家也不好斷然做決定,就按先前說的,要她進宮做一個采女最好。」李皇後知道,這「采女」,是**里最低的一個品階。

如果要瑞香做采女,是不是對她不公平。木槿揮揮手,說道︰「就這樣定下了,哀家也累了,你們先回去吧……」李皇後不解,只好帶著瑞香下去了。菱角好奇的問道︰「奴婢也看著可以,太後怎麼不答應呢?」

「這自然要遵循宮規,」木槿說道,「秀女未進宮,如果內定了太子妃人選,對那些秀女是不公的。」原來如此,菱角大悟道︰「太後還是深謀遠慮,奴婢卻擔憂,那賈姑娘心有怨言。」

木槿說道︰「心存怨言的姑娘,將來還怎容得下六宮?她必是心胸狹窄之人,**不歡迎這樣的人。哀家也不喜歡……」在宮里這麼多年,看著宮里的爾虞我詐,木槿知道,在這**,需要的是寬容。

如果進宮時懷著必勝的信心,嫉妒的心思,必然會在宮里活不下去。本來**就是悲苦之地,若再你爭我斗,便更缺溫暖。木槿是不要這樣的人入宮的,所以她要瑞香從采女做起。

「原來太後是要考察她的,」菱角終是弄明白了,「這還算是公平的,就只是怕她要偽裝,可怎麼辦?」「世上有一個地方,可以改變人心,」木槿說道,「就是**。你明白了麼……」

宮里有許多的嫉妒、怨言、虛偽。甚至是欺騙、**。是要一一辨別和區分的,如果這點都不會,那你在宮里必敗無疑。木槿微微閉上眼楮,對菱角道︰「你去備車,去看看梨蕊吧,說了很多次,都沒去呢……」

去魏王府里,是要看看梨蕊的。菱角明白,這是虛應之詞。木槿還是要回去看看安澤宇生前之所。于是菱角就備了馬車,載著木槿前去王府。梨蕊見了,忙慢的接應著,口里說道︰「這大冷天,勞太後記掛……」

剛一進屋子,木槿就急著往瑾花閣走去。可惜是冬日,瑾花都已經凋零了。木槿愛憐的撫著這些花枝,心里有些酸楚。記得安澤宇說過,這十里瑾花,是為自己而建的。

見木槿如此傷感,梨蕊便勸慰道︰「太後注意身子要緊……」木槿點頭道︰「物是人非……五年了,時間還真是過得快呢……」珠簾垂下的玉檻,便是景致的閣樓。木槿記得清晰,哪里是自己的幸福所在。

臨走的時候,木槿隨口對梨蕊說道︰「前幾日要你去看歡顏,你去了麼?她也是個可憐人,你不要難為她……」梨蕊听了,點頭道︰「太後所言甚是,妾身記著就是了……」

回到宮里的時候,已經是日落時分了。菱角扶著木槿下了馬車,正要往萬壽宮走去,卻見祥和臉色凝重的走了過來。半天才說道︰「皇上他……」木槿的心兒「咯 」一聲往下沉,卻平靜的問道︰「皇上怎樣了?」

「如今都昏迷了三個時辰,」祥和說道,「奴才正要去請太後呢……」昏迷了三個時辰?木槿不禁頭腦一昏,險些暈倒過去。不過她知道,此刻的自己,萬萬不能夠倒下。

一路來到乾元殿,所有的宮人都在跟前。大家眼角都是淚眼涔涔,尤其是李皇後,她坐在一旁,不住的拭淚。如今見了木槿過來,更是大哭起來︰「太後娘娘,皇上連藥都喂不進去了……」

幾個御醫在旁也都是嘆氣,木槿的心里,自然明白了幾分。她拍著李皇後的肩頭,說道︰「這不過是皇上在睡覺呢,你想得太多了……」說著吩咐所有的宮人都退到花廳去候著,李皇後也跟著木槿走了出來。

廳堂內,木槿細細問了御醫子礽的病情。才知道從自己離開宮里的那一刻,子礽就再沒醒來。診斷的脈象,一直都是沉沉的。連著往嘴里喂藥,卻都是無濟于事。只是子礽一直都在粗重的喘氣,面色也蒼白了許多。

木槿轉身對司禮監的李中航說道︰「你去準備皇上的後事吧,沖一沖也是好的,萬不可讓其他人知道了……」一听說要準備後事,李皇後更加傷心︰「皇太後,萬萬不可的……」

她說話的聲音低些,木槿也沒听到。李皇後只能夠在心里咽下淚水,一旁的賈瑞香安慰著她。李皇後撫著瑞香的手,哭個不住。木槿淡淡的說道︰「瑞香,你帶著皇後出去轉轉,在這里把哀家的心都哭亂了……」

這時徐公公走過來說道︰「皇上醒了呢,說要跟太後說說話。」李皇後一听子礽醒了,非要進去看看。木槿沒有理會,還是瑞香拉住了她︰「皇後娘娘先忍一忍,這會子怕是皇上有事兒跟太後說呢……咱們不便進去……」

緩緩走到軟榻前,子礽硬撐著要起身,還是木槿按住了他的身子︰「躺著說話就好,起來當心頭蒙。」子礽听了以後,才點頭道︰「太後這段日子,辛苦照顧朕了……朕只怕這輩子,也還不清太後的恩德……」

「說那些話做什麼,」木槿替他掖好被角,說道,「你有什麼話,不要憋在心里才是。」子礽輕聲嘆口氣,對木槿道︰「還記得聖祖皇帝說要考察我們麼?那個時候四弟奪了魁首,我便氣得在屋子里哭。」

木槿點頭道︰「那個時候的你,不會是真的軟弱吧。」子礽笑了︰「太後看的還真是透徹,那只是權宜之計。只有我哭鬧,聖祖皇帝才會加倍關心我。何況那時承乾已經是皇太孫了。」

他繼續說道︰「我只有表現出軟弱,才能保住太子之位。讓聖祖皇帝以為我是需要保護的人,皇太孫的地位不可抹殺。而四弟和七弟鋒芒太露,父皇定然以為,他們若是繼位,必會害我的。」

「所以不如讓我做帝王,」他咳了兩聲,說道,「我才能仗著生殺大權,除了他們二人……」這就是安子礽的計謀,他把自己隱藏在了軟弱之下。木槿笑道︰「一開始我掌權之時,你難道也再觀察不曾?」

子礽點頭道︰「我只是要看明白,你對我而言,是幫助還是阻礙。從而確定你的去留……可你真是個聰明的女子呢,竟是知道我的心思。」木槿笑了︰「歷代帝王,那個不是滿手沾滿了血腥?」

說完了這一大篇話,子礽便滿頭是汗。木槿掏出絹帕,替他擦拭汗水。子礽忽然抓住她的手,說道︰「我死了的話,你一定要輔佐承乾。要他做個好帝王……還有與海疆交好……胡族那邊兒鬧翻了呢,挽回了更好……」

木槿輕輕點頭道︰「我答應你就是,不過我也要說一句。你的母妃真的不是我害死的,你只信我……」子礽松了她的手,不再言語。木槿知道,這是她和子礽的心結,怕是難以挽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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