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開為君顧 第三十回扶棺南下偶遇沁雪痛失愛子腸斷心憐

作者 ︰ 冰雪藍琪兒

薄涼的水塘邊兒上,浮動著一層淡淡的煙霧。堤岸處搖曳著數不盡的蘆葦,飄散著清幽的葦葉香。夏竹跪在含笑的棺木前,淚濕眼簾。她邊燒紙邊對著棺木說道︰「姑娘只管放心的走好,一切都有夏竹……」

因為是陸家的兒媳,所以含笑只能葬在杭城陸氏墳塋。擇好了日期,文遠就帶著含笑的棺木,同夏竹還有一些僕人南下杭城了。安懷義體恤民情,特特賜了些衣物首飾,還委派了一些人守護著文遠一行人。

掬塵閣里,菱角不斷的嘆著氣︰「這個周家小姐也真是糊涂,放著好好的陸家少女乃女乃不做,偏偏要尋死覓活!」這也算是給自己的主子一個交代了,木槿心里暗想,卻又不免有些心存愧疚。

若是當初自己阻止,該有多好。這時祥瑞走來說道︰「娘娘說姑姑的提議是不錯,但是歷來天朝祖制如此,萬萬不可再有所改動了.+du.」是的,木槿提議過,要出嫁的公主隨著駙馬住在宮外去,才算得上是白首偕老。

而這祖制偏要公主住在宮里,召見駙馬也得需要嬤嬤同意。一年里,大約除了過年之外,也就沒有時間見上面了。高祖時期的安慶公主雖然嫁的個好郎君,但是卻不到二十歲便染疾而去。

就是因為婚後五年,與夫君在一起的時間不到十日!如今的未央公主,雖然頗得皇寵,也免不了與文旭兩地分居。還有江城公主,若不是因為有喜,也不會跟元熙這麼久。這前不久因為小產,身子才剛復原,也就回了宮。

所以木槿的提議,霍皇後雖然是滿意,卻也不能破了宮規。她不無遺憾的說道︰「想著為咱們的公主做些好事兒的……」「你在宮里這麼久,應該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兒,」安澤宇倚著門檻兒接口道。

他走進來的時候,菱角和祥瑞已經知趣兒的走開了,靜靜的屋子里只剩下他們兩個。淺淺的呼吸,蕩漾在空氣中,愈發溫和起來。木槿起身去沏茶,卻被他從身後環住腰身,低沉的說道︰「幾日不見,夢里都是你的影子……」

這次木槿沒有掙扎,她只是習慣了他對自己的好,習慣了這一切。在這空曠的宮里,她也需要呵護,需要溫暖。「小王爺還好吧?」木槿隨口問道,他卻將頭深深地埋入她的脖頸,沙啞的說道︰「他不是我的孩子……」

是了,木槿怎麼忘記了,他說過的,那個孩子八成是夕顏和她表哥方仲凱的。也真是可憐了他,木槿又問道︰「那你打算怎麼處置王妃?」他松開木槿,思索了片刻,說道︰「自然是放了夕顏。」

放了夕顏,那便是將她逐出王府!木槿卻不贊同︰「她可是溫丞相的外甥女兒,你想好了麼?」本來這就是一場政治婚姻,木槿知道安澤宇是不會放棄的。果真他還是說出了實話︰「我也不知道……丫頭,你告訴我該怎麼辦……」

他拉著她的手,滿眼的期望,許久,木槿才說道︰「王妃怎麼說?你應該問問她才是。」「她說以後會跟她表哥斷絕關系的,」安澤宇說道,「她還說讓我諒解她……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我連休書都寫好了……」

她有些不可思議的望著他的臉,問道︰「這樣會得罪了溫丞相的……」可是他卻似乎胸有成竹︰「那個文世華已經知道了,你只管放心,而且方仲凱也是同意了……以後我們就能在一起了,丫頭,我說的是真的。」

「你休了她就是為了和我在一起?」木槿瞪大了雙眼,「不惜犧牲自己的前程,忤逆聖上?」她知道,這個安懷義也是**之輩,皇位必不長久。而安澤宇可以靠著溫丞相的勢力,向著皇位靠攏。

這番唾手可得的榮華,他都不要,就是為了要和自己在一處。這讓木槿不禁想起了安逸雲,寧願拋下一身富貴,甘願同自己浪跡天涯。她忽然站起身,冷冷的安澤宇說道︰「若果真如此,奴婢倒甘願在這宮里服侍主子……」

見木槿這麼決絕,安澤宇也是知道她的個性,遂軟軟的說道︰「等過了明年,也就是你出宮的日子,我會等你……」說著輕輕摟著她的肩,淺淺的吻著她的耳垂兒,仍舊是那句讓木槿執著一生的話語︰「我等你,無論多久……」

秋風颯爽,秋日暖陽,天高雲淡,雁字徘徊。斜陽綰青山,霜花人形單,荏苒歲月,滄桑不減。從京都一路走來,文遠的心情都是異常沉重。他想搜尋者一些話兒跟夏竹說,可是夏竹卻不理他,文遠自知對不起含笑,遂亦沉默不語。

晚間竟是下起了雨,雖不大,卻淅淅瀝瀝下個不停。也不知是到了哪里,只是看著前方有客棧亮著燈,便決定在那兒住店,然後等雨停了再走。然而當他們一行人下馬進屋時,才發現門口已經立著許多的馬車了。

想來客棧里的人很多,店小二見來了生意,便熱情的上前去打招呼︰「客官這是來住店兒的吧,可是……你們人這麼多,小店兒可沒有那麼多房間……」文遠卻擺手,指著夏竹對店小二道︰「只給她找一間客房即可,我們睡柴房。」

原以為她會對文遠千恩萬謝,誰料夏竹卻認為理所當然,隨著店小二上了樓去。文遠這里將身上的濕衣服褪下,正要隨僕人往柴房中去,樓上卻傳來一個年輕公子的聲音︰「這位客官,不妨把我的這間房讓給公子可好?」

真是出門遇上好人了,文遠便笑著委婉拒絕,可是那位公子卻熱情好客︰「公子何須推辭,看你這身打扮,應該是從京都來的,怎麼住那潮濕的柴房?公子若不嫌棄,不妨上來喝一杯?」

文遠一邊笑著一邊吩咐了僕人放好棺木,自己整理了衣冠,然後上樓到了那間雅房。見是一位身長七尺,姿容絕美的男子。他微微笑著向文遠行禮︰「我們在此相遇,即是緣分,不如就此小酌幾杯。」說著吩咐小二送了美酒菜肴。

他見這位公子生的不俗,猜想必是富貴人家公子,遂與他攀談起來︰「公子氣質不凡,定然是家世顯赫。不才敢問公子大名?」那位公子輕輕一笑,說道︰「公子過獎了,在下姚君琰,蘇州人氏。」

「姚公子既是蘇州人氏,我們可以算得上是故人了!」文遠拍手笑道,「在下杭州陸文遠,不知姚公子可曾听聞?」先時听說是陸家,姚君琰只是不信,又問道︰「杭城陸含煦是公子什麼人?」「正是家父!」文遠越發得了意。

可是他萬萬想不到,姚君琰一听說這般,便又起了疑心︰「五年前陸家已被抄家,公子又怎能僥幸生存?」「這可就說來話長了,」文遠笑著道,「等有了時間,我再慢慢與你道來……咱們喝酒……」

「哥哥!」內廂房里傳出一個黃鶯出谷般的聲音,文遠一時醉了,他尚未回頭,只見一個身姿綽約的女子,從朱門後走了過來。那姚君琰怒了︰「你出來作甚?還不趕快回房去!」豈料那個女子撒嬌道︰「哥哥有了客人,就不陪小妹了?」

幾分醉意里,文遠還是多了些清醒。他仿佛就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自己面前。「既然小妹出來了,我也就不隱瞞了,」姚君琰見文遠的眼楮一直盯著自己的妹妹,遂說了實話,「陸文遠,若你還有良心,就該記得你的結發妻子!」

沒有提及姓名,沒有做好任何準備,姚君琰的一句話,讓文遠的酒醒了十分。他細細看著,這麼多年來的沁雪,越發清秀可人,他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雪兒回了娘家找他父親,說是什麼尋她失蹤的哥哥,怎麼可能……」

可是那沁雪已經哭成了淚人兒,她姍姍來到文遠身旁,哭道︰「你當真不認我了麼,莫不是你還記得你的那個周家小姐吧?」「我早就認出他來了!」姚君琰怒道,「拋下我妹妹不說,還獨自在京都享樂!陸文遠,我說的不錯吧!」

這可真是冤枉了他,他拉著沁雪的手,向她道歉︰「當初聖上賜婚,我怎能拒絕?雪兒你要原諒我……雪兒……」他幾乎都快跪在地上了,可是姚君琰卻不依不饒︰「知道我們此番進京是為何?小妹非要找你,我這才陪她來……」

原來沁雪在父親的指引下,尋到了失蹤多年的哥哥姚君琰。兩人正是織女所遺留的一雙兒女,父親告訴他們,要想營救母親,就得到西山去找碧落仙子。沁雪心心念著文遠,纏著君琰去尋文遠。

但是前提是見過文遠,然後去西山,尋碧落仙子,飛升成仙。君琰看著文遠一副狼狽模樣兒,有些得意︰「你也會有今日!雪兒在你陸家受盡苦楚,從未言明。好在我們兄妹重逢,我不會讓小妹受苦了……」

「你也應該知道,」君琰警惕道,「我妹妹是織女的女兒,也是西王母的外孫女兒,你莫要再動什麼歪心思了。」本想著打消文遠的念頭,誰想到沁雪卻又不同意了︰「哥哥,我要跟文遠一起,我不要什麼飛升成仙……」

不知不覺已經來到了九月,可是外面依然艷陽高照。掬塵閣里,木槿正細心的繡著錦帕,忽然那針頭兒不小心刺入指月復,這時門外傳來此起彼伏的聲音︰「大皇子落水了!快來人啊!救命啊……」

木槿忙丟下手里的針線,追出去看時,已經有許多宮人們在圍著水塘。可是都不會水,木槿眼看著大皇子在水中上下起伏,就是無人上前去。便自己下了水,在菱角的幫助下,抱著奄奄一息的大皇子上了岸。

又有許多人去喚了太醫,然而亦是徒然。霍皇後知曉了愛子落水的消息,火速趕往掬塵閣,卻已是為時晚矣!這個大皇子是霍皇後做梁王妃的時候,所生下的孩子,自小聰明伶俐,安櫟楚有過之而無不及。

如今又剛剛過了七歲的生辰,霍皇後還打算著立他為太子呢。風雲善變,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這樣沒了。氣惱的霍皇後,將宮里服侍大皇子的宮人們,都拉到司刑房去,嚴刑逼問,終是問出了緣由︰是瑞貴人。

蟬兒衰殘,槐葉褪新妝,細草荒蕪,雁鳴哀怨。荷塘蓮子飄香,荷葉玉脈參差。枝頭槐花兒嬌羞,枝葉稀疏。水塘白萍浮動,一池漣漪。又有芳徑小亭,湖心小舟蕩漾,難數夏末美景。

此時的玉清宮,所有的宮人們都跪了一地,不敢出一聲兒言語。菊若給霍皇後上好茶後,也退至一旁,垂手侍立。瑞貴人見此情形,不知何故,正要開口詢問緣由,那晚瑩早就沖她呵斥︰「娘娘在此,貴人怎敢怠慢!」

尚未明白幾分的瑞貴人顫抖著跪下,卻是不敢抬頭。她雖說在宮里有些傲慢,卻也不敢沖撞霍皇後。只見霍皇後使勁兒拍了一下桌案,指著瑞貴人喝道︰「別以為你是太宗帝的妃嬪,本宮就不敢動你!」

糊里糊涂的菊若也唬住了,她也立時跪倒在地,大氣兒也不敢出。此時從偏房跑出來的櫟楚和福康,兩人則被嚇得哇哇大哭。瑞貴人使眼色兒給康嬤嬤,讓她把兩個孩子抱走。誰想霍皇後卻一把抓住櫟楚瘦小的胳膊,對著瑞貴人大吼︰「你就這麼心疼你的孩子!可是本宮的孩子呢……」

許是她抓的疼了些,霍皇後怒目圓瞪,沖著櫟楚喊道︰「不許哭!」那副表情震懾住了櫟楚,他只好收了眼淚,小聲啜泣。這時霍皇後使勁兒推開櫟楚,好在福康扶住了弟弟,不然可就要栽倒在地上。

不待瑞貴人有所反應,霍皇後便對著她的臉頰甩了兩個耳光。若不是木槿上前攔住,只怕是瑞貴人又要吃一記耳光了。瑞貴人的眼淚唰的滑落下來︰「娘娘不問青紅皂白,就這麼闖進玉清宮,還打了臣妾,娘娘好歹說個緣故……」

見瑞貴人不肯招認,霍皇後更加氣急敗壞︰「這偌大的**,只有你有小皇子。而且又是太宗帝的遺月復子,這皇位按說本就是他的。你莫不是謀害本宮的孩子,好讓你的兒子登上皇位?」

一切都已弄明白,原來霍皇後懷疑是自己害了大皇子。理由就是自己是太宗帝的嬪妃,還有為一個皇子。瑞貴人冷笑了兩聲︰「娘娘這般懷疑臣妾,可是有證據麼?」在**保住自己的位子,不論用什麼手段,霍皇後才不會在乎。

「你就是證據!」霍皇後指著瑞貴人說道,「安夜辰死了,王皇後也死了,安逸雲被流放海南。他們都是太祖太宗時期的人,如今都不在了。只有你,李瑞兒,你是太宗帝的嬪妃,還有了子嗣,你是唯一的證據!」

真是可笑,就因為自己是太宗帝的嬪妃,就可以有理由去謀害大皇子?瑞貴人冷言道︰「娘娘分析的很是透徹,可是娘娘忘了,皇帝陛下可是將太宗帝的嬪妃都歸自己所有。那照娘娘的意思,那些嬪妃都是凶手了?」

暫時被押在司刑房的瑞貴人,望著窗外的一方天空,慨嘆不已。菊若每日來給她送飯,櫟楚和福康也來看望自己的母妃。瑞貴人常常對菊若說道︰「本宮也算是有福氣之人,兩個孩子都對我很好,我很知足……」

有時候瑞貴人想到了死,可是她又放心不下兩個年幼的孩子。她唯一的心願就是,能夠親眼看著櫟楚奪回屬于自己的位置,那個時候,自己便是皇太後了。可是那里就那麼簡單?

下午的時候,木槿帶著特意做好的飯食,來到司刑房處看她,她拉著木槿的手,說道︰「你說有福之人,從太祖時期你就在這宮里了。想來你也是看透了宮里的爾虞我詐,我想求求你,還我一個清白,讓我出去。」

盡管她降低了自己的身份,可是木槿卻搖頭︰「眼下這件事兒還真是棘手,所有的矛頭都指向貴人,恕奴婢無能……」誰想到瑞貴人惱了︰「枉你在宮里這麼多年,本宮不過是想為自己的兒子著想,你竟然不肯幫忙!」

「瑞貴人,」木槿低聲說道,「你也知道,安夜辰是太祖時期的皇太子,安逸雲是北疆大將軍,兩人都有可能繼承皇位,可是卻偏偏被皇叔,太宗皇帝奪了去。那時我們被朝廷追得四處躲藏,過著惶惶不可終日的生活。」

「本欲策劃著復仇,」木槿回憶道,「然後重新登上大寶,但是太宗皇帝也有子嗣啊,就是您的孩子。誰又會想到,皇位又會被……當今聖上佔了去……或者說,從一開始,我們就沒把握機會,現在有哪有那麼簡單……」

听著木槿的話語,瑞貴人輕嘆一口氣︰「本宮姑且說句大逆不道之言,天朝帝王一代不如一代,太祖寵幸麗妃,終至**政變;太宗帝正當壯年,卻偏偏龍馭賓天。當今聖上建立大夏國,連帝號也換了。連太宗帝的妃嬪也不放過,如此下去,只怕是天朝又要易主……」

原來只是以為瑞貴人,是一個爭風吃醋的小女人,沒想到她對當朝政局也是分析的這般透徹。木槿不禁對她另眼相看︰「瑞貴人一席話,讓奴婢勝讀十年書啊!」那瑞貴人笑著擺手︰「所以本宮才對櫟楚格外上心,文治武功都不能差!」

如此,瑞貴人的心思木槿早已知曉。她對瑞貴人道︰「貴人的這番苦心,想必小皇子應該有所體諒。」索性櫟楚自幼熟讀詩書禮儀,而且身體也極其棒,就連嚴寒九天,從未染過風寒一次。

福康公主不似未央的任性,更不似雪吟的心機,不僅花容月貌,而且心靈手巧。只是嫉妒心太強,好在只是在心里想想。若是有了報復手段,豈不是同未央和雪吟一樣麼?所以瑞貴人很是欣慰。

說大了是拯救天朝,說小了是為了兩個孩子的成長。瑞貴人哀求,哀求木槿救自己出去。「先前你也說過,你們計劃了那麼久,都失敗了,」瑞貴人道,「如今我也在拉攏有權勢之人,倘若日後成功,你必會得到你所擁有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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