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開為君顧 十一回淚染嫁衣孤月遙遙 哀雁徘徊夜涼如水

作者 ︰ 冰雪藍琪兒

青天一絲雲彩,飄渺,清淡。宮牆外喜樂聲聲,御花園里,花開並蒂。沒有回王府,而是坐在韓昭儀的寢宮里,任由宮人們為自己裝扮。也是求了皇上許久,卻也是無用,唯有輕輕梳著木槿的青絲,無奈的搖著頭。

妝鏡里的木槿,翠眉遠山,丹唇櫻口,水眸里卻含著幽幽惆悵。高高挽起的百合流雲發髻,插著一根丹鳳金步搖,兩鬢間別著兩朵瑾花琉璃簪。額前的梅花妝宛若冬日里的一支紅梅,不失清雅。

一襲大紅嫁衣裹與腰身,愈發顯得木槿縴縴細腰,看著鏡中的韓昭儀,將那大紅喜帕蓋與自己頭頂,木槿只覺著,有那麼一瞬,好像就這麼閉上雙眼。邁著蓮花小步,由韓昭儀親自扶持著出了延禧宮。

一步一回頭,就算是宮里,也是自己的家,如今就要從這兒出嫁了。她看到了桃夭,紫蘭,嫣紅,還有翠翹,菊若,豆蔻,那麼多人都來了。桃夭第一個跑上前去摟著木槿哭道︰「你若是走了,我該怎麼辦……」

以前的桃夭總以為木槿萬般好,可是她哪里會想到,木槿自己都是身不由己。桃夭不禁傷心起來,哭著對木槿道歉︰「之前我說了太多……傷了你心的話……對不起……我錯了……我求你,求你別走……」

其實木槿知道,桃夭也只是嘴上厲害些,心里比豆腐還要軟。木槿笑著拂去她面頰的淚痕,說道︰「別哭了,我都知道……你留在宮里,還有紫蘭她們……」誰想一說紫蘭,那紫蘭也哭了,豆蔻默默地試著淚水。

茉蘭忍住不去哭泣,卻還是趴在嫣紅肩頭,小聲哭著。翠翹吸了口氣︰「別哭了,耽誤了吉時……聖上是要怪罪的……」于是眾人陪著木槿一直走到宮門口,木槿听的清晰,身後俱是嚶嚶哭聲。

宮門口是一停喜較,隔著透明的喜帕,木槿可以看到,喜轎旁站著許多人,多是宮里來看熱鬧的宮女們。她們小聲議論著,似乎都很羨慕木槿,只有韓昭儀知道木槿心中的苦。

皇後娘娘也來為木槿餞行,她拿著一只隻果,對木槿說道︰「願這果子保你一路平安……」木槿感激的結果隻果,叩拜了皇後,翠翹笑道︰「娘娘知道你放心不下,所以把陸夫人也請了來……」

看著連日不見的劉氏和梁夫人,木槿唯有痛哭不已,劉氏摟著她,說道︰「好孩子,委屈了你……」自幼生長在深宮,而今出落成水芙蓉,這便要出閣了,日子好快。「瑾兒只願皇上能夠遵守承諾,」她對劉氏道,「盡早將你們放歸杭城……」

最後一眼望了望高牆大院,那個曾經哺育過自己的地方,哪里有自己最親的人,有自己念念不下的事。木槿苦澀的笑著,揮揮手,告別自己的曾經,沒有留戀的進了花轎,然後走向另一番征程。

金秋九月,花落如雪。芳草葉易碎,蘆笛萎黃,簫聲瑟瑟。誰又念著前世因果,誰又憶著因緣差錯,誰又唱著離別曲調,換不回、一夜惆悵。似曾記得,有那麼一日,君曾赴約而來。

漆黑如墨的匾額上,潑墨著「永定侯」三個字,真是諷刺。原來的皇太子,今朝竟成為了偽朝的侯爺!嘴角微微上揚著,木槿沒有任何表情,下了花轎,跨過火盆,才發現扶著自己的丫鬟竟是采薇。

可以想象到采薇的內心如何傷痛,她與夜辰可以說歷經風雨,也曾記得,采薇哭著說,只求著做夜辰的妾。可是夜辰卻樂開了花,終于可以迎娶自己心愛的女子了,他不在乎什麼江山社稷,他只求著此生擁有能夠木槿便可。

咽淚裝歡,叩拜天地。一對大紅喜燭,一眾朝政要員,見證這個別樣的婚禮。「慢著!」有力的聲音回蕩在大廳,木槿一驚,便知是安逸雲。忙掀了蓋頭去看,果真是他!原來他的心里還是在乎自己的,木槿心里一陣驚喜。

夜辰笑著對安逸雲說道︰「雲弟是來吃喜酒的,還是到賓客處去……」可是安逸雲拉住木槿的手,道︰「跟我走!」這個夜辰一看不對勁兒了,指著他的鼻子道︰「你是來鬧花堂的?瑾兒可是我的新娘!」

可是安逸雲卻板著面孔,沒有答話,而是緊緊地握著木槿的手,那麼溫暖,木槿只覺著自己很是幸福。正在這個時候,安澤宇也大步跨了進來,沉穩的說道︰「她可是我魏王府的丫頭,夜辰若是要娶她,也得問問本王!」

本來一個安逸雲,夜辰已經難以招架,如今安澤宇又來了,他實在是不解︰「二叔何苦開這個玩笑,瑾兒是皇上所賜……」「本王可並未同意!」安澤宇怒氣沖沖的道,然後走到木槿面前,關切的說著︰「我來得遲了些,你還好吧……」

瞬間,廳堂內的人們都在議論紛紛,而人們還是關心,木槿會怎樣處理這件事。一個小小的丫鬟,竟然讓兩位王爺出頭,真真是不簡單。「二叔,你別鬧了,」夜辰無奈的笑道,「還是讓佷兒完成婚禮要緊……」

「本王自是要帶丫頭走的,」安澤宇說道,「誰也別想阻擋!」一面說,一面去拉木槿的另一只手去。可是他這時已經看到,安逸雲眼神中冰冷的眸子。他素來知曉,自己的這個佷兒心思難以捉模,亦是無人敢惹。

三人就那麼僵持著,木槿望望氣度不凡的安逸雲,想起昔日對他的照顧,心疼不已。再看著儒雅的安澤宇,曾經對自己也是關懷入微,她咬著牙,難以言語。倒是把夜辰撂倒了一邊,他有些氣憤︰「如今皇上賜婚,二叔和雲弟要抗旨麼!」

然而卻沒有人應他的話語,木槿想要松開手,安逸雲卻握得越緊。「我知道你是喜歡著我的,」安逸雲忽然開口道,「你的心里一直都有我,所以你必須得跟我走。」這話不錯,可是當初,他又為何拒絕?

木槿眼眸含淚,反問道︰「既然如此,當初何必拒我于千里之外?」「我怕會連累你,」他終是說出了這句話,木槿苦澀的笑著︰「這是我听過最好的解釋,齊王殿下,你真以為我會跟你走?」

她的一句話,讓安逸雲如入雲霧︰「我是夜辰的人了,王爺的好意,奴婢心領了……」誰想他竟是怒了︰「本王的地位,比不過一個前朝的皇太子麼!」「王爺還真是了解奴婢,」木槿笑道,「只是王爺忘了,奴婢不是招之即來,呼之既去的物件,奴婢也是人。」

這番話還真是戳痛了他的心窩,他一直不敢表露心跡,只怕連累木槿,誰知竟會如此。「知道為什麼,當初我從北疆趕去杭城的緣由麼?」他一口氣說道,「都是為了你!我母親去世的早,宮人們大多看不起我,只有一個小宮女對我照顧有加,我記下了她……後來我听說,那個小宮女的名字,我去尋她的時候,她已經到了杭城……」

她怎麼會不知,記得在宮里,是對年幼的齊王說過一番話語,他竟銘記于心。木槿看著他漸漸憂傷的面孔,心兒隱隱作痛。「我自小有寒癥,身體不好,我怕會連累你,」他繼續說道,「只怕是給不了你幸福……」

前因後果如竹筒倒豆子般說完了,木槿立時呆住了︰「王爺為何……為何不早說……」她有些把持不住,他說道︰「我說過了!可是你沒有在意,也沒有問過我!」怎會,他什麼時候說過的,自己怎麼不知。

靜靜地听著他說明緣由︰「翩躚是我的表妹,雖然我們青梅竹馬,可我還是將他推給了尚家……我怕自己有朝一日……所以當初遇見你的時候,就一直拒絕,怕你會,會得不到幸福……」

「王爺說了又算什麼?」木槿忽然冷笑道,「讓奴婢來同情你麼?」「瑾兒,」他柔聲道,「我以為……我以為……」「我木槿不是那麼平庸的女子!」她怒了,「王爺以為木槿是那種庸俗的小女人麼……」有那麼一刻,他真想拉起木槿的手,一起縱馬,離開京都,離開這是非之地。

雁字徘徊,長林緊鎖。石階生涼意,玉檻琉璃覓。碧雲裊裊翩翩,清波濤濤嵐嵐。木槿听著他的一言一語,一字一詞,不禁頓生彷徨之意。然而為了陸家,只有答應這麼婚事,安逸雲,唯有對不住了。

她咽下淚水,平靜的問道︰「王爺還喜歡著奴婢麼?只是奴婢已經是夜辰的人,不能跟王爺走了。」重復兩遍的話,安逸雲心已明了︰「我喜歡著你,你又不肯跟我走,那你又如何讓我對你死心?不然我還會再來的。」

只有讓他死了心,他才會放手,木槿緩緩抽下頭上的金簪,轉過身子,對著安逸運的胸口猛然扎進去︰「這樣,你總該死心了吧……」一旁的人不禁驚呼,連夜辰也感到意外,安澤宇則顯得頗為平靜,只是不知,安逸雲會做些什麼。

那枚小小的金簪,綴著透明的花瓣,血跡斑斑的被他拔了出來,握在手中︰「祝你幸福……」說著跌跌撞撞的出了府門,木槿想要跑上前去,卻被安澤宇擋住了。她捂著嘴唇,盡量不讓自己哭出聲來,淚水卻已淹沒了眸子。

「丫頭,」安澤宇握著她的手,說道,「魏王府的大門隨時為你敞開,記得回來,梨蕊她們都惦念著你……」大約他也意識到了木槿的心思,遂預備離去,木槿忽然抓住他的手,哭道︰「替我去看看他……我怕他會……」

他使勁點點頭,拍著木槿的肩,然後轉身離去。木槿則在一旁哭個不住,還是采薇勸著,她才收了淚水,勉強著拜完天地。昏昏沉沉的一天,就這樣過去,被采薇扶著進了喜房,門子剛關上的片刻,木槿便趴在桌案上失聲痛哭。

喜燭閃爍,宛如天上的明星,紅艷艷的喜房,在木槿看來,都是猩紅的代價。她扯去蓋頭,端起桌上的酒壺,大口大口的飲著酒水,淚水咸咸,打濕了相思的回憶。當初自己那句「公子無緣」,竟成了讖語,真真是可笑。

門軸聲響動,是采薇進來了。只見采薇手里拿著一塊手帕,掀開看,竟是夜辰身上的半塊兒玉佩!她看著木槿懨懨的模樣兒,有些憐憫起來︰「你縱有千般好,可惜終抵不過一個情字……如今我給你一條路,只求你把這正室的位置讓給我……」

听了采薇的話,木槿才覺著自己好是可憐。以前同情素馨的遭遇,不能與心愛之人白首偕老,竟是出家做了姑子。今日輪到自己,這是自己造孽的報應!如果自己不入陸府,也不會連累陸家,更不會讓陸家人漂泊無依。

其實采薇的主意也不錯,她坐下來,將玉佩遞到木槿手中,說道︰「我知道,你嫁給夜辰,只是為了這枚玉佩。現在我把它給你,你就可以救陸夫人她們,然後跟著齊王一起歸隱山林,這樣可以麼?」

這個主意真是不錯,木槿抹了一把淚水,點頭道︰「萬一夜辰他……」「你是知道的,」采薇道,「我喜歡他,他不會把我怎樣的,你放心。」說著,指著後面道︰「這是通往北街的一條路,你趕緊走,趁著他還沒來。」

感激的謝了采薇,木槿果斷的月兌下喜服,然後攜了玉佩,告別采薇,從後門出了府。彼時已是星光閃閃,月兒冷寒,木槿一直往前跑,只怕是後面有人追上。跑了不知有多遠,木槿才氣喘吁吁的停了下來。

扶著牆根兒緩緩坐下,然後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水,木槿才有空看看四周。這四周空蕩無人,冷風吹來,還真有些冷。木槿忽然听到前面不遠處有人說話,她忙藏起身子,然後探出一只腦袋來,看個究竟。

兩只大紅燈籠在寒風中搖曳,映照著匾額上的字跡︰康王府。原來這里就是康王府上,這麼說,自己是北街的南邊兒了。木槿輕嘆一口氣,預備離去,卻在轉身瞬間,看到了安皓軒,就立在自己身後。

月色下的他,手里還拿著一件披風,他笑著道︰「怎麼穿的這麼單薄?」他將外衣披在木槿身上,然後道︰「你的事兒,我都知道了。」可是奇怪了,白日並未見著他,照理,他也應該去的,怎麼沒有人影?

見木槿疑惑的看著自己,安皓軒笑了︰「我一直都在,只是你沒看到而已……先跟我進屋去暖暖身子要緊,凍壞了,三哥可是不願的。」可是木槿卻搖著頭,不肯往前走,他笑道︰「我在西郊還有一處房子,三哥和逸雲在哪兒等著你呢。」

也不管木槿願不願意,他便拉著木槿的手,騎了匹快馬,一直往西疾馳而去。雖然木槿不知,安澤宇怎麼會知道自己逃婚出來,可是她還是有些驚喜,畢竟安逸雲在那里,她的心兒早飛了過去。

花林環戶,茅舍籬笆,清寧淡雅。她第一個下了馬,沖進屋里,然而卻未曾見到安逸雲。「你不是說……」她剛要開口,卻見安澤宇端著熱茶走了過來,「先喝口茶,然後我再對你說。」

原來采薇早就與安澤宇說了緣由,安澤宇才求著安皓軒,將西郊的房子讓了出來的。「可是齊王呢?」她的眼神有些迷離,安澤宇解釋道,「翩躚和尚暮秋把他接走了……他受了傷,不過你放心,有翩躚在,他不會有事的……「

是啊,翩躚在他身邊,自己真的應該放下心了。她呆呆的坐在椅子上,腦子里一片空白。為什麼不是自己,不是自己在他身邊?「丫頭,想吃些什麼?」他問道,「方才在婚宴上,你好像都沒有吃東西……」

仍舊是一片沉默,安皓軒也笑道︰「我三哥做得一手拿手好菜……」「奴婢累了,」木槿忽然站起身,輕輕的說道,安澤宇卻笑著說道︰「好歹吃些東西,喝點粥也是好的,不然你怎麼受得了呢……」

他一面說著一面去給木槿盛了一小碗蓮子羹,木槿卻說道︰「王爺不要再對奴婢這麼好了!」他吃了一驚,以為哪里做得不好,可是木槿幾乎哀求的說道︰「奴婢只是一個丫鬟,不值得王爺如此!」

一直之間,安澤宇怔住了,他放下蓮子羹,拉住木槿的衣袖,好似孩子般的說道︰「丫頭你生氣了麼?我哪里做的不好,你只管說出來,我改就是了……」這話讓木槿感到可笑︰「平日里的魏王爺,可不是這個樣子的,奴婢真的只是累了……」

她說的沒錯,自從遇見了木槿,安澤宇在朝廷上運籌帷幄,頗有大將之風。可是一回到王府,面對木槿時,便柔情遣卷,溫情款款。安皓軒也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溫情的三哥,心里不禁感到萬分詫異,遂悄悄退到外屋去了。

本來沉悶的心情,被安澤宇這麼一攪和,竟是好了許多。她應了他的話語,笑道︰「王爺松了手,奴婢才能把這粥給吃了。」見木槿的面容上露出笑意,他忙去重新盛了碗粥來,遞到木槿手中,說道︰「趕快趁熱吃了,我才放心。」

直到看著木槿將粥吃了下去,他才放下心來︰「吃了粥稍稍走動一下,等消化了再去睡覺。」他是怕飯食消化不盡,木槿睡覺時鬧肚子。這般細心的關懷,如果當初安逸雲也是這樣,哪里還會有現在的結局?

看看窗外的天,已經是三更了。這時候,安皓軒掀了簾子進來,笑道︰「天色不早了,還是讓她早些睡吧。」說著,同安澤宇走了出來。眼見屋里的燭火熄滅,安澤宇才對安皓軒道︰「咱們到外面的屋里去說話,小心吵醒了她。」

隔了一進院子的外屋,燭火晃動。沏了一壺香茶,細細品著,安皓軒看著安澤宇含著笑意的雙眸,說道︰「三哥這個模樣兒,小弟我可是頭次見到,就算是對三嫂,也不過如此啊!」

听了安皓軒的話,安澤宇笑了︰「真是讓四弟見笑了……三哥是不是很沒出息?」「非也非也!」安皓軒笑道,「我但凡是個女子,勢必要嫁給三哥的!」亦說道這個話題,安澤宇便眉頭緊皺︰「可惜她的心里只有逸雲……」

思念如水,安澤宇每每想起第一次遇見木槿的情景,便覺是上天的安排。還有與她一起去狩獵西山,暢游碧落宮,都是美好的回憶。「三哥不要灰心,」安皓軒拍著他的肩膀,說道,「皇兄遲早要給逸雲指婚的,等時間久了,想必他也就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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