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開為君顧 三十一回風塵僕僕木槿探病苦心遙遙玉簪撫琴

作者 ︰ 冰雪藍琪兒

彼時落櫻剛從膳食坊提著食盒回來,見衣衫單薄的木槿跑了過來,忙追上去,卻發現她的臉色不好很差。拉了她的手,驚呼道︰「這是怎麼了,手這麼涼!快跟我進屋……」說著將木槿拉進了屋。

听聞木槿生病的消息,薔薇也不顧的自己的腿傷,來看木槿。落櫻皺眉道︰「你還是回床上歇著吧,不然腿怎麼好呢。」落櫻不再厭惡薔薇,而是同情起她來,雖然是不知原因,但以前種種,落櫻只是不再計較,想著人人都有自己的無奈之舉,怕是薔薇也是如此吧。

那薔薇問道︰「木槿她……沒事兒吧……」落櫻說道︰「你放心好了,她不過是受了風寒,你就不同,快些休息。」薔薇听落櫻說木槿無大礙,心下寬慰了幾分。卻要回房,只見木槿忽然沖向劉氏的臥房,便心中生疑,跟了落櫻一起去看個究竟。

此時劉氏正歪在榻上閉目養神,木槿忽然闖入,哭著撲到劉氏身邊,道︰「采薇要殺了我們……夫人……」劉氏忽然睜開眼楮,見木槿哭的淚人兒一般,忙起身拉著木槿的手,說道︰「好孩子,你說的可是真的?從哪里打探來的消息?」木槿正欲說,那薔薇忽而說起了腿疼,對落櫻道︰「我退又疼了,姐姐扶我去歇一歇。」

落櫻不免又說薔薇兩句,這才對劉氏道︰「夫人,那我先扶著薔薇下去了。」打發走了落櫻,木槿才說道︰「昨兒夜里我子啊園子里散步,看見荷塘邊上采薇和太子殿下在一起說著什麼,就听了兩句……誰想采薇說為了斬草除根,等太子登上皇位,就讓太子殺了我們……夫人,我們該怎麼辦?」

听到這兒,劉氏的眉頭越皺越緊,咬著牙說道︰「我只當是采薇自己人,沒想到她竟然暗地里和夜辰勾結……你听了還有什麼?」木槿本想說還有安逸雲的事情,卻搖搖頭,道︰「沒有了,就這麼多……而且兩人還……」劉氏自然知道,采薇和夜辰之間的事。她自語道︰「采薇,你就等著,現在你可是有利用的價值……」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木槿變得沒有了安全感,體弱多病,疑心重重,在知道了真相後,開始信賴劉氏,不再似從前般機敏靈巧,足智多謀了。她試著問劉氏︰「蘇姑娘的事兒,想必您也是知道了……夫人打算怎麼辦?」

「自古婚姻皆有父母做主,我雖是她的姨母,可卻也由不得我來干涉。」劉氏看著木槿失望的眼神,說道,「你不說我也知,必是那羽衣求了你,你是來替蘇玉簪求情的……」木槿微微點點頭,道︰「夫人是不是在擔心梁雪吟進宮的事兒?」眼見著劉氏一日比一日沉默,木槿竟也開始憂心她的病來。

正準備回去時,自己竟打了兩個噴嚏,這才想起自己也在病里,而且並未穿外衣。劉氏關切的將自己的貂裘大襖拿來,替木槿披在身上,道︰「多謝你來能夠看我,把這個消息告訴給我,現在薔薇也知曉了,我們又多了一個可以商量的人……大衣你先穿走吧,免得著涼,回去以後好生調養身子,這里我再想想。」

辭別了劉氏,木槿對她感激涕零,可是一想起麗妃是被她殺害的,心中便憤恨不平。「我究竟要怎樣做,才能報答麗妃,替她報仇呢。」木槿一人徜徉在小徑深處,思慮萬千。

還是花影尋了半日,才找著她。「你這是去了哪里,少女乃女乃回來不見你人,又听說你病著,被夫人叫了去,正擔心你呢……快跟我回去吧。」花影拉著木槿回了關雎樓,果然,沁雪獨自在門外徘徊,眉頭微蹙。木槿上前,沁雪歡喜不已︰「夫人沒有難為你吧……」

「是我自己去找她的,」木槿說道,「姑娘不必擔心……我只是有些頭昏,想睡會兒……」沁雪忙對花影說道︰「快扶了她進屋休息,病還沒好全呢。」那木槿實在是無力再多說半句言語,也未向沁雪行禮,便扶著花影回了自己的屋子。

夜朦朧,鳥朦朧,山水朦朧霧也朦朧。雨幕重重,梅朵花紅。冬雨溫潤,寒涼如冰,茫茫蒼穹。簫聲猶在耳畔,音塵絕。

似乎是有一只冰涼的手在撫模自己的臉頰,木槿以為是做夢,便挪了挪身子,耳畔處卻有些發癢。她懶懶的睜開眼楮,模糊可以看見眼前是一個人,卻不甚清晰。她揉了揉眼楮,不禁有些驚喜︰「王爺……」

是了,正是齊王安逸雲。他竟是不遠千里,來看望自己麼。不,這定然是夢,木槿搖著頭,身子卻向後蜷縮。不想那安逸雲輕輕牽起自己的手,溫婉地吐出那兩個字眼來︰「瑾兒……」

這一聲也是夜辰喚過自己的,可是怎麼在安逸雲的口中,卻讓自己心口突突亂跳,失去了節律。「那夜辰傳信給我說,要我將梁雪吟送回東府,」他站直了身子,說道,「我根本就沒有回宮,只是在滄州停留了數日……我想你了……」

沒有回宮,只是因為念著自己?木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以前听信了夜辰的話語,深深墜入情網,才知夜辰是利用自己。如今他竟是在滄州,為的就是見自己一面。他深深凝望著她,說道︰「我想你,就馬不停蹄的趕來看你……並不僅僅是那封書信。」

木槿看著眼前的男子,渾身濕漉漉的,連烏發上也沾染了雨滴。她不禁替他拂去額前凌亂的發絲,顫抖著雙手撫去他面頰上的水滴。心疼的淚流滿面︰「你是冒著雨……趕來的……」明明知道,卻還要再確認一遍,他輕輕點頭,她咬著唇說了一句︰「你怎麼這麼傻啊!……」

言罷才知失了言,慌忙縮回了手,卻被他抓在手心︰「真是苦了你了……」木槿使勁抽回手,哽咽道︰「我是……是三少爺的妾侍……王爺……」他听了後笑道︰「難道是那個太府寺卿陸文遠?瑾兒,你應該知道我的心。」

溫婉的眼眸中,透露出無盡的關懷。要不要說出自己的身份,還是不要了吧,她對自己說。「我真不明白他為何在乎一名女子?」他的話語,讓木槿越發緊張,只怕是露出馬腳,到時候,自己真的性命難保。

「瑾兒,」他忽而說道,「你要等我……」說罷消失在了無盡的夜色中。也不知他去了哪里,但是木槿心想,他定是去找夜辰了。如果自己可以幫他,登上皇位,那麼,自己的命會不會就此保全?

等他,等安逸雲來接自己,娶自己為妻麼?如果真的可以,木槿希望,自己在完成了麗妃交給自己的任務後,便打算到皇陵去為麗妃守靈。輕嘆一聲,輾轉反側,卻再也入眠。

側耳聆听窗外,風聲依舊。原本陰沉的天氣,飄下的是雪粒,卻在落至地面那一刻,翩然化作了絲絲雨霧。這夜,就越發顯得寒涼徹骨。木槿在屋子里籠上了火盆,又用厚厚的棉被裹緊全身。

可是又有什麼用呢,心早已是冰冷刺骨的。想起安逸雲對自己的一番心意,可自己卻又要為了保命,而欺騙他。明明可以,將公主的下落,玉佩的秘密,告知與他,然後助他登上皇位。如此輕而易舉之事,現下,卻不能夠。

之前面對夜辰,也是同樣的心態麼?不,那不一樣,夜辰給自己的感覺更多的是同情與憐憫。想著劉氏對自己的好,安逸雲對自己的情意,夜辰對自己的信任。究竟是要幫助誰,才能替麗妃報仇。

如此這般冥思苦想,還真的是惱人。這惆悵的夜雨,卷起了木槿枯萎凋零的心。不知過了多久,木槿才覺著有些微微睡意,腦子里慢慢淡去了那些惱人的事情。夢里,一會兒是夜辰柔情的話語,一會兒是安逸雲冰冷的面龐,一會兒又是劉氏對自己的好,交疊紛繁。

紛紛擾擾的雪花送走了清冷的大年夜,府里的人仍舊每日過著自己的生活。木槿因為身子沒有好全,所以沁雪囑咐了她要多多休息。所以她便隔個三兩日到劉氏處問安,順便商量著如何才能躲過朝廷的搜查,猜測著梁雪吟的行蹤。

本來朝廷是準了陸文遠的假期的,不想今年北方雪災,百姓流離失所,尸橫遍野。朝廷便派了陸文遠一行人前去賑濟災民,這一去,只怕是要三五個月方能回來。沁雪收到了一封文遠的來信,喜得連飯也顧不得吃了。

連忙拆開信箋,卻只是再沒了笑顏,花影道︰「少女乃女乃這是怎麼了?方才還好好的……」花影不識字,拿了給木槿看,木槿只是看了一眼,便長長的吁了一口氣,隔著門子,向京都的方向跪了下去︰「奴婢在這里給三少爺叩首,願三少爺此去平安順利!」

原來這是陸文遠給木槿寫的一封休書,木槿自是感激不已。終于再不是所謂的侍妾身份了。當初三少爺為了保全自己,才娶了自己,如今一切都真相大白,再也不用如此。還一直擔心自己的自由,現下真的是自由了。

她轉而又向沁雪下跪,感激涕零的說道︰「姑娘好心對待瑾兒,瑾兒來生做牛做馬報答姑娘……」沁雪忙扶她起身,道︰「好好地怎麼跪下了,這麼冷的天兒,若是再凍著了可就不好了……文遠他還真是言出必行……」

想起當初文遠提出納木槿為妾,理由是保護木槿。雖說沒有圓房,只是行了禮,可到底心里有些不舒坦。現在好了,終于是還了木槿自由,可是文遠卻沒有給自己寫信,她不由得眉頭微蹙,胸口一陣疼痛,輕聲咳了幾下,誰知咳出的痰竟是帶著血絲的!

這可是嚇壞了花影,她忙叫了桃夭去請大夫,木槿卻知道因何緣故。便勸慰沁雪︰「姑娘只管精心養病,萬不可再想三少爺了,不然的話,姑娘這病說什麼也是好不了的。」沁雪也知,大約是為了重返天庭的緣故,上蒼才會不讓自己沾染紅塵戀情,為此才讓自己一直病著。

「听說玉簪定了馮家,什麼時候來娶?」沁雪問道,木槿搖搖頭,說道︰「可是不好呢,羽衣說是嫁過去做妾室的……因為馮家要做生意,所以就推到了四月。」沁雪嘆道︰「真是可憐了玉簪,那文遠只怕是還不知呢……你拿了筆墨,我給他寫封信。」

這木槿一听,連連擺手,說道︰「姑娘是真的不知,還是有意讓三少爺傷心……」沁雪知道,文遠與玉簪的情感,若不是因為自己的緣故,怕是早就共結連理了。「我也是,跟他說一聲,不然,我會是那樣的人麼。」沁雪道,「他們都是可憐之人,剩下的,就看文遠的了。」

木槿說道︰「姑娘當真要寫麼?我看姑娘是……」「哪里就寫了?」沁雪忽然噗嗤一笑,道︰「開個玩笑罷了,我是想他了,所以才想著寫信的。」木槿把心放了一放,笑道︰「我就知道,姑娘不是這樣的人……不如姑娘去看看蘇姑娘吧,好歹你也是她的嫂嫂。」

于是待沁雪書信完畢,托了桃夭找人送了信後,才乘了一頂小轎,與木槿一齊來到西府。來至兩府夾道中間,便隱隱听見一陣悲愴的琴音。沁雪掀了轎簾,對木槿道︰「可是從西府傳出來的?」木槿點頭,道︰「我听著像是,咱們到了便知道了。」

枝椏映窗斜,黃昏綰晚霞。風涼蕭瑟起,奈何薄衾難耐臘月寒!

園子里的杜鵑花早已凋謝,沁雪忽然想起,那次步入鵑林的情景,還有那陣簫聲,心竟是快速跳動了幾下。「嫂嫂是來看我的麼?」沁雪唬了一跳,回頭看時,卻是蘇子安,數月不見,愈發超凡月兌俗,俊逸挺拔了。

她向後退了幾步,道︰「我是來看玉簪的,听說她病了……」「我這個妹妹啊!」蘇子安皺了皺眉,道︰「真是太不听母親的話了,那馮家看上她是她的造化,她還當自己是公主,天下的男子任她選!」

「姑娘怎麼來到這兒了?」木槿的聲音傳來,沁雪才辭了蘇子安,跟著木槿走出了鵑林。木槿問道︰「姑娘不是在門口麼,怎麼跑到這園子里了,讓我好找!」「我……」沁雪一時了臉紅了半邊,道︰「只是想著那片杜鵑花,所以就進去了,哪里想到會……」

心細的木槿笑道︰「蘇公子人也很不錯的,姑娘不妨考慮考慮。」沁雪擰了木槿的臉,道︰「死丫頭,現在你可得了意,你把他說得那麼好,我把你許了他如何?」木槿想起安逸雲,便低聲道︰「姑娘倒是好心……我只願著這一輩子服侍姑娘……」「可找著了!」羽衣說道︰「我們姑娘正等著少女乃女乃過去呢。」

青煙裊裊的屋子,縈繞著淒傷的氛圍來。玉簪正坐在椅子上撫琴,琴聲嗚咽,像是冬夜的夜空深沉寂寥。沁雪上前撫著玉簪的肩膀,道︰「好妹妹,彈得曲子怎麼這麼傷悲,莫不是有什麼心事?」

縴縴十指輕按琴弦,弦音霎時斷絕。玉簪抬起頭,見是沁雪,展顏笑道︰「不過是一時的感觸,嫂嫂見笑了……羽衣,快去沏茶來。」雖然玉簪笑著與沁雪說話,可是木槿卻分明看到,她的眼眸里含著一絲無奈與哀愁。

「還說沒事兒,」沁雪看著她的眼楮,道,「眼圈兒都紅了,必是才哭過的。」羽衣快言道︰「少女乃女乃沒來的時候,姑娘是邊哭邊彈完曲子的,少女乃女乃可是要好好勸勸姑娘。」玉簪笑道︰「哪里的事兒,別听羽衣胡說……嫂嫂快喝杯茶暖暖身子。」

其實玉簪哪里不傷心,只是她不想讓別人看出來,安慰的話,她也不想再听。在她看來,不過都是虛偽的善意。就算是沁雪,自己的嫂嫂,她也覺著不再是真是的。沁雪說道︰「你若是拿我當外人也罷了,可是我們都是一家子的,用不著隱瞞什麼,你若不說,可就是真的拿我當外人了。」

想起哥哥蘇子安的冷言冷語,蘇姨母的虛情假意,玉簪看著眼前的沁雪,可是冒了寒風來探望自己,不由得鼻子一酸,滾下淚來︰「我……」一時哽咽,似乎所有的言語都無法說出口,只是默默地流著淚,哭個不住。

沁雪為她拂去淚珠,道︰「我都已經知道了……你要知道,這都是命……」又是命,木槿想起花影說得那番話,做丫鬟的就算再怎麼優秀,也還是丫鬟。到了出嫁的年紀,也只是隨便找個人家,永無出頭之日。

真是可笑,到了玉簪這里,又是命。沁雪對玉簪道︰「當年我也是不願嫁的,可是又有什麼辦法?好在你哥哥他……對我也是好的……」玉簪搖著頭,哭道︰「嫂嫂人好,哥哥自然對嫂嫂好。可是,我嫁去的馮家,听說不好呢……」

沒有人知道馮家是怎樣的,木槿倒是有一些記憶。她記得當初在宮里好像有一個大臣馮建,說自己的佷兒叫什麼馮陳鴻的,善于經商之道。這馮陳鴻膝下有二子一女,大少爺馮虛華,娶得是白家的大小姐,接了岳丈的當鋪為掌櫃。

二少爺馮逸華隨父奔波各家商號,生意也是做得風生水起。至于人品,木槿只是听說馮子虛與他妻子相敬如賓,至于那個馮逸華,卻不甚知曉。也是,常年在外跑著生意,哪里還顧得上家。

只是玉簪從哪里听來的馮家不好,沁雪又道︰「也許時間久了,他自會明白你對他的心意……」玉簪仍是不信︰「可是我怕……」沁雪打趣兒道︰「你這個小可憐模樣兒,我見了都會心動,更別提那個馮二少爺了。」

玉簪羞紅了臉,說道︰「嫂嫂又在取笑我……」羽衣見終日愁眉不展的玉簪終是笑了起來,還是發自內心的,她心里也是十分開心︰「少女乃女乃若是早些來,我們家姑娘也不至于這麼悶著,整日啼哭,真真是愁煞我了!」

一旁的木槿笑道︰「你要是早些來我們,何苦在這府里陪著你家姑娘哭呢?」于是眾人又說笑了一會兒,沁雪便道︰「時候不早了,我們還是回去吧,不然夫人又該派人找我們了。」木槿看著天色,道︰「正是呢,只顧著說話了。」

玉簪和羽衣挽留沁雪,那沁雪說什麼也不肯留下︰「只怕是耽誤了妹妹的身子,坐在這兒跟我們說了半天話……你好生照顧她,我和瑾兒先回去了……」那玉簪只好吩咐羽衣用一輛馬車將沁雪木槿送回了東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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