伎謀 第一百五十二章 血債(單更,五千大章~)

作者 ︰ 息時

其實子霽原本也並無惡意,只是覺得,坦白說桃戈月復中孩兒是瑯琊王的,委實有利于她。

一來,李太妃對桃戈月復中孩兒的稱呼是左一口「野種」,右一口「野種」,可那孩子是瑯琊王的,而瑯琊王又是她的嫡子,如此說法,是打她的臉;二來,李太妃一向偏愛少子,若她得知桃戈月復中孩兒是瑯琊王的,必定會對桃戈從輕處置。

果然,李太妃聞言臉色頗是難堪,輕咳了一聲,道:「好,依你所言,那便召瑯琊王過來,與他當面對質!」

子霽自信滿滿,自以為此回必定是救了桃戈的命,誰又知桃戈心中是如何感想,她卻不知司馬道子與桃戈,早已同陌生人一般。

子霽臉上泛著一絲笑意,桃戈自已察覺,可在她看來,她分明是有意害她。

只怪她太輕信她!只怪她太輕信她!

司馬道子至此,望見桃戈與子霽跪在地上,自是滿臉狐疑,還未來得及向李太妃行禮,便被李太妃詢問道:「道子,蕭美人有孕,太醫令診斷她孕期已有一個半月,絕非皇嗣,唐美人說,她月復中的孩子是你的,一個半月前,你果真與她行過房事?」

司馬道子听言已然微微愣住,轉眸望著桃戈的身影,一時間又驚又喜。

他尚未言語,李太妃見他驚詫,又見他唇邊一絲淺淺笑意,當即是恍然大悟,子霽所言莫不是真的?桃戈月復中那個孩子,果真是道子的?道子當真是糊涂了!

李太妃一想適才口口聲聲說桃戈月復中孩兒是野種,如今便羞愧不已,連忙道:「若她月復中的孩子當真是你的,那你便帶她們母子倆回王府去吧,日後她便是你的人,哀家回頭自會與昌明說清楚。」

她這也是無奈之舉,誰叫桃戈懷的是道子的孩子呢!

可在眾人看來,李太妃還是一如既往的偏愛瑯琊王,偏愛到連這種事都要偏袒。

可司馬道子聞言卻是怔住,他謹記妍蚩的話,桃戈絕不能離開司馬曜,他又豈能帶她離開皇宮!

桃戈雖不大相信司馬道子會救她,可她覺得,他即便不肯救她,至少,也會為了她月復中的孩子承認此事,她依舊愛他,她依舊對他抱有太大的期望。

可誰又知司馬道子竟冷冰冰的回道:「母妃厚愛,可兒臣與她,從無肌膚之親,更莫說她月復中的孩子會是兒臣的。」

子霽一听,當即怔住,轉頭怔怔的望著司馬道子,而桃戈,更是轉瞬間癱坐在地上,兩手撐著冰冷的地板,回首望向司馬道子,卻見他面無表情,甚至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呵,」她冷笑出聲,絕情之人依舊絕情!

淒厲冰冷的笑聲逐漸變為放聲苦笑,眼淚也不由自主的順著臉頰流下,「對,你們都誤會了,我月復中的孩子並非陛下的,也非瑯琊王的,」說及‘瑯琊王’三字,聲音不由得陰沉了三分,似是哽咽一般。

「他是野種,」她抬手放在肚子上,自嘲一般的說道:「他是我與侍衛私通得來的,我為了日後母憑子貴,隨隨便便拉了一個侍衛投懷送抱,同他顛鸞倒鳳,便得了子嗣,我以為我日後真的能生下這個孩子,誰知道……」說至此,她已再也無力編下去,便繼續放聲冷笑。

李太妃聞她所言,心口一塊大石總算是落下了,她無聲冷笑,這個桃戈,倒算是識時務的。

子霽跪在桃戈身旁,推她一下,她緊緊皺眉,道:「桃戈,你都在胡說什麼,你會害死自己的!」

桃戈轉身望著她,唇邊一絲冰冷笑意愈發分明,「子霽姐姐,我素來視你如姐姐,可你為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害我!」說著,她忽然伸手拉扯著她的衣袖,連連推攘著她,「為什麼!為什麼你要揭穿我!為什麼!我到底哪里做錯了,我到底哪里對不起你,你為什麼要害我!為什麼!」

她哭得撕心裂肺,子霽也跟著哭,道「桃戈,我沒有害你,我沒有害你……」

宛平望見子霽受委屈,連忙走來,竟是一把將桃戈推開,而後迅速將子霽扶起來躲得遠遠的。

桃戈被推倒,伏著身子趴在地上,再直起身來時回首只見宛平瞪著她,目中盡是提防之意,桃戈見她如此,一顆心早已涼透,她苦澀一笑,「宛平,子霽,席平,你們都背叛我,你們都背叛我!」她說著,又嘶吼起來,伸手指著所有人,「你們都背叛我!你們都害我!你們都想要我死!都想要我死!」

話音未落,心口一陣絞痛,緊接著一陣翻江倒海,口中陣陣腥甜,她捂著心口一咳嗽,竟吐出一大口鮮血來。

她依舊是單手撐著地,伏著身子,吐出那口血,卻仍舊咳嗽不止。

司馬道子站在她身後看著,亦是揪心不已,總想帶她離開這里,可他不能!他不能!

她咳嗽不止,捂著心口的手連忙又半握成拳抵在唇邊,試圖忍著咳,良久方才止住,她便隨手輕輕一抹,抹去唇邊的血跡。

李太妃這時便言道:「來人,蕭美人與侍衛私通,明珠暗投,把她拉下去,亂棍打死!」

桃戈不言不語,靜候發落。

司馬道子微怔,當即阻止,道:「母妃,不可!」

李太妃道:「有何不可!」

司馬道子頓了頓,道:「蕭美人與侍衛私通,固然罪不可赦,可她畢竟是皇兄的妃子,即便要拖出去亂棍打死,那也得听听皇兄的意思才是。」

他言語間面色平靜,聲音亦是絲毫沒有起伏,如此更似漠不關心,事不關己。

桃戈听罷,冷笑出聲,豈知因喉嚨里頭還卡著血,一出聲便被嗆得連連咳嗽了好幾聲。

李太妃道:「即便如此,那她月復中的孩子也絕不能留!」到如今,她已不再說桃戈月復中的是野種。

司馬道子听至此已無法反駁,只想著得快些將此事知會給司馬曜,可如今他離不開身,長壽殿也斷斷不會將此事透露出去。

以母妃這般性子,必是先斬後奏。

李太妃說罷,低頭取下掛在腰間的香包,而後轉頭看向身側的掌事宮娥,吩咐道:「綠蕪,把哀家的香包拿去,將里頭的麝香倒出來和點開水,取來給蕭美人墮胎用。」

「是,」綠蕪接過香包,這便走出去。

司馬道子心里頭正焦急,微微抬眸忽見李太妃頭頂最上方的牆壁上一只人影,當真只是一只黑影,有著人形的黑影,他知道,那是妍蚩。

妍蚩見司馬道子正望著她,也現出真身,卻只是那麼一瞬間,便又幻化成一只黑影,司馬道子對她蹙眉,給她使了個眼色。

她當即會意。

隨後,牆壁上那只黑影也轉瞬間便消失不見,似是退回到牆壁當中去了。

妍蚩自長壽殿外圍的牆壁里現身,依舊是一身東瀛忍士的打扮,她現身于僻靜之處,站在牆邊,左右四下里皆掃了一眼,確保周邊無人,忽然抓起身後斗篷一角,將整個身子都遮擋住,轉瞬間斗篷放下之人,她已是一身小太監的裝束,連模樣都變了,而身後的斗篷亦是消失不見。

她又環視了四周一眼,又見四下無人,這才離開牆邊,快步往清暑殿趕去。

趕到清暑殿之時,又故作驚慌失措,大步流星跑進去,進殿之後望見司馬曜,便佯裝唯唯諾諾,道:「陛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司馬曜听他說著,並不理睬他,只是垂眸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周祿微斥道:「什麼事慌里慌張的,直說便是了。」

妍蚩道:「是長壽殿,長壽殿出事了!」

聞知是長壽殿,司馬曜這才有些反應,當即拍案而起,朝妍蚩走去,追問道:「長壽殿出什麼事了!」

妍蚩道:「蕭美人去給李太妃請安,李太妃听了陳淑媛唆使,要給蕭美人墮胎,陛下,您快去看看吧,要是晚了,蕭美人可就沒命了!」

司馬曜听罷大驚,當即越過她,往殿外走去。

彼時在長壽殿,綠蕪已做好墮胎藥,手里頭端了一碗濃黑似墨汁一般的湯藥。

回到殿中,望向李太妃,喚:「太妃。」

李太妃听喚便給她使了個眼色,綠蕪隨即轉身走向桃戈。

桃戈仍舊伏著身子半趴在地上,察覺到綠蕪正朝她走來,淒慘一笑,道:「我兒終究躲不過一死……」

李太妃聞言無聲冷笑,卻看向司馬道子,唇邊帶了一絲笑意,道:「道子,不如你親自動手,只當是為了觀音的孩子,要她血債血償!」

事到如今,李太妃還記恨著劉姨娘月復中子嗣的死,今日這般,只當是與桃戈做個了斷。

司馬道子听言臉色蒼白,略顯僵硬,不言不語,亦不動身,李太妃見勢,微微沉聲,似乎訓斥一般,催促喚道:「道子!」

司馬道子回過神,依然是面無表情,應道:「是。」

說罷,他便朝桃戈一步一步走近,綠蕪見勢,便將手中湯藥遞給了他,他接過湯藥,走至桃戈跟前,垂下眼簾,端著湯藥居高臨下的看著桃戈。

而桃戈,見他走來,亦是拼盡全身氣力,撐著地板坐起身來,本想繼續站起身,奈何撐著地板,**剛離地,卻又重重的跌坐在地上,渾身發軟,雙腿更是使不上力。

她苦笑一聲,只得仰面望著司馬道子,只見他依舊冰冷的一張臉,他望見她慘白的臉,心中自是愈發不忍,端著湯藥的手不由自主的顫抖,卻有顫抖得不著痕跡。

他將湯藥往桃戈嘴邊送,卻又遲遲不動手,他始終平靜的一張臉,眉心卻忽然微皺,雖只那一瞬,卻也被桃戈看在眼里。

桃戈冷笑,「不忍心了麼,是為我,還是為我月復中的孩子,」說至此,她又冷笑出聲,「司馬道子,你素來無情無義,竟也會心慈手軟麼。」

司馬道子蹙眉,不語,他委實是下不了手的,那可是桃戈,她肚子里的,可是他的孩子!

母妃啊母妃,你何苦為難我!

桃戈見他蹙眉,便也冷冰冰的望著他,忽然道:「不必你動手,我自會了斷。」

說罷,便一把搶過他手中的湯藥,一飲而盡,末了,月復中頓時是一陣絞痛,她本能的松開手,手中湯碗隨之落地,摔得粉身碎骨。

她捂著小月復,垂眸只見身下滲出血跡來,一時間疼痛難忍,她再也支撐不住身子,癱在地上,捂著小月復,蜷縮著身子在地上左右翻身。

口中痛吟不斷,身下血流不止。

茶色衣裙迅速被血染得通紅,下半身的衣色與上半身的衣色瞬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只是看著,卻又是那麼的刺眼。

直至此時,司馬曜方才趕到,進殿卻見桃戈蜷縮著身子躺在血泊之中,當即是大驚,口中喚著「桃戈」,腳下似生風一般,連忙走至桃戈身旁蹲子,輕輕扶著她,卻聞李太妃道:「昌明來得正好,這蕭美人與宮中侍衛私通,懷了身孕,竟還想著渾水模魚,將月復中的孩子冒充作皇嗣,哀家已替你處置了她月復中的孩子,如今剩她這條命,你自行處死吧。」

李太妃言語間頗為強勢,鐵定了要處死桃戈,決不容許司馬曜與她討價還價亦是商議。

司馬曜听言已然怔住,方才踫到桃戈冰冷身子的手,頓時又收回去,他怔怔的看著桃戈,回想起那晚桃戈的主動迎合,一直百思不得其解,而今聞言,當即了然于胸。

再一轉頭見司馬道子在此,想起當初桃戈曾在瑯琊王府留宿一晚,當即狐疑那所謂的侍衛不過是莫須有,與她私通之人乃是老七!

桃戈仍蜷縮在地上,側著身子正對著司馬曜,見司馬曜听罷立即疏遠了她,唯一寄托的希望又瞬間破滅,頓時心如死灰,淚流不止,望著司馬道子及所有人,淒厲的笑聲回旋在殿中,咬牙切齒的說道:「我今日若喪命在此,定要化作厲鬼,吃你們的肉,喝你們的血,要你們所有人都為我兒陪葬!」

司馬曜自然不會殺她,他許諾過她。

周祿見他蹲在地上有些踉蹌,連忙喚:「陛下,」說著,又將他扶著站起身來。

司馬曜站起身,垂眸望著桃戈,頓了頓,方才道:「來人,把她帶下去,關在合歡殿,禁足終身,沒有朕的手諭,任何人都不得踏足合歡殿半步!」

這「任何人」當中,亦包括李太妃,方才李太妃之意,乃是鐵了心要處死桃戈,而今他將她關在合歡殿,算是一種處置,下令任何人不得擅自闖入合歡殿,也算是對她的一種保護。

司馬曜說罷,當即拂袖而去,李太妃听出了他言語間的意思,一時間怒不敢言,也氣得拍案而起,轉身回了內殿去。

陳淑媛彼時也站起身,走至桃戈身旁,垂眸不屑一顧,冷笑一聲隨即離去,她一走,虞容華魏充華二人也跟著離開,隨後是席平,走時連看都不看桃戈一眼,只暗喜桃戈此回當真是要一蹶不振了。

再後來,陸修儀也要走,卻見顧修容望著桃戈不忍心走,她便拉了她一下,顧修容回過神,也一步三回頭的隨她走了。

見眾嬪妃陸陸續續離開,這才有內監走過來將奄奄一息的桃戈抬走。

司馬道子始終站在殿中,望著內監將桃戈抬走,一步一步的走遠,直到離開長壽殿。

這時子霽察覺,便走至他身側,質問道:「你為什麼不承認!為什麼敢做不敢當!桃戈月復中那個,可是你的孩子!瑯琊王當真是陰狠無情之人麼,虎毒尚不食子,可你竟比猛獸還要殘忍!」

司馬道子听著,苦澀一笑,隨後淡然離去。

回到王府,回到書房之時,妍蚩早已等候在此,像蝙蝠一樣,雙腳勾著房梁,倒掛在牆面上,她已料到結果如何,便靜靜的望著他,一語不發。

司馬道子進了書房,走去書案前沉重的坐下,妍蚩望著他,自知他此時必是心如刀割。

她心中內疚,當日桃戈身中蠱毒一說,皆是她說來蒙騙司馬道子的,可她也只是為了司馬道子的皇圖霸業,她不想看著司馬道子為了一個女人,放棄這十年來辛辛苦苦創下的基業。

又何曾想過,會有今日這番結果。

她想與他坦白,可她知道,一旦坦白了,他便要怨恨她一輩子,他還會當即進宮將桃戈救走。

她不敢,她也不能!

司馬道子忽然望向她,有氣無力的喚道:「妍蚩。」

「王爺,」她應道。

司馬道子站起身,步履蹣跚的朝她走近,她見勢,雙腳一松,迅速倒轉,正過身子站穩在地上。

這時司馬道子已走至她跟前,道:「妍蚩,本王放不下她。」

妍蚩自然知道他放不下她,她並未接話。

司馬道子望著她,「本王有一事相求。」

妍蚩聞言微微一愣,有一絲不好的預感,司馬道子緊接著言道:「本王想要你,化名進宮照料她。」

妍蚩怔怔不語,司馬道子繼而道:「什麼皇圖霸業,什麼江山天下,這些本王都不要了,本王只要她好,妍蚩,本王求你,求你進宮代本王照顧她,」他目中滿是哀求。

妍蚩望著他,目中盡是不可置信,她輕輕搖著頭,委實不信他依舊要為了桃戈放棄他們的大業。

她搖著頭,想立即躲開他,便拉起斗篷衣角,一揮袖,便不見了蹤影。(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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