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鳳遺昭華紀 第七十六章 逃離韶宮

作者 ︰ 妖塔塔

「別睡。」他叫我,他的手輕撫過我的臉頰,尚存余溫。「阿音,別睡。」

我想,我是死了。要不然怎會看見元郢呢。

我一個字都沒來得及說,嚎了一聲,眼淚突然就止不住了。

我想你啊,我想你。

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覺得力氣像是從身體里一點一點全部抽離出去,我死死抓著他的袖口,生怕再錯過了他。

「阿音,活下去。活下去……阿音,不能睡啊。」他的聲音,一聲一聲的喚著我的名字,一遍一遍的沖擊著我漸而冷卻的心跳,我听著他的聲音,他的聲音卻愈發的虛弱。

阿音,活下去。

這是他最後跟我說的一句話,卻在冥冥之中再一次將我喚醒。

身體已然麻木,疼得忘記了疼,我覺得我就像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切割。

「不行啊,孩子生不下來。這床上的女子幾次昏死過去,怕是難保住了。若是孩子再生不下來,恐怕母子都有危險。」我听到產婆跟皇貴妃回話。

突然覺得,一切都安靜了。

是帶著絕望死撐下去,還是帶著孩子閉上眼楮,原來覺得這是個很難選擇的問題,現在對我來說,卻只是這當下的一口氣是放棄還是繼續這麼簡單。

不知道這一刻的靜默是持續了多久,只是在逐漸冷卻的時候,我又听到了她的聲音。「剖月復取子。孩子必須活下來。」

剖月復取子。

高崎出言試圖阻攔,「娘娘,這太冒險了。若要以剖月復來取其月復中的孩子,實在難以保證不傷及孩子,不如讓瑾怡試試。」

似是在經歷未知的猶豫。

「娘娘,讓瑾怡試試看吧。」高瑾怡出聲試著說服皇貴妃,果然令她動搖了,看過來一眼,也算是默認了。在得到了皇貴妃的許可後,高瑾怡則輕身走了進來,她站在床邊看著我,我只看到她竟在指尖凝聚微光,動手之前,她俯身在我耳邊輕聲說道,「你那麼聰明,可曾算到會落在我手里?」

說罷,她起身,看了皇貴妃一眼,並未等我答話。她的指尖從我眼前劃下,直至小月復,我突然感覺到有一股異力竟如同要將我生生撕裂開一般。

身體里的每一根骨頭都像是被扭斷了,活生生扯斷了血管一般,每一寸皮肉都像是被撕開的一樣,痛,痛!我本以為自己麻木了,卻在這已經疼得失去知覺的身體上,又享受了一次蝕骨般的絞殺。

她伸出縴縴玉手,捂上了我的嘴,她的唇邊揚起單純的笑意,我卻在這一刻,如同被封印進了煉獄的折磨中。

竟意外感覺有東西從身體里滑落出來。

一聲清脆的嬰孩啼哭打破了這殿內毛骨悚然的寂靜。

「是昭華碧玉。」我听得高瑾怡忽然側過頭對外面的人說道。「娘娘,我看到了,昭華碧玉在她身體里護著她。」

「宮昱。」皇貴妃冷聲下了命令,「取碧玉。」

門,開了,我看到一個本該讓我詫異的人影,他步入殿內。

宮昱竟還活著。

一步一步,他逼近我。

高瑾怡抱起啼哭的嬰孩,匆匆裹上錦被轉身走出殿內。

「娘娘,事不宜遲,外戚大軍已經攻至城外,扶持幼子登基吧。」高丞相站在皇貴妃身後,出言提醒道。

「是啊娘娘,先扶持幼子登基,即便外戚大軍進了宮也不能改變局勢了。」高瑾怡顯然支持其父的做法。

「娘娘!」忽有軍令來報,「大軍已破城門,向這里迫近了。」

「高大人,煩請護送皇貴妃娘娘入聖宮,這里有貧道一人足矣。待貧道取得昭華碧玉以恭賀娘娘北韶稱雄。」殿內,宮昱厲聲說道。

話音落,殿外疑有異動,宮昱舉起掌,像是要拍碎我的腦袋。

原來,沒有元郢,我真的不行。

從前我以為我自己很厲害,其實還不是有他在,事事算計好了,讓我一步步走下去,卻覺得自己無所不能,可是現在,我卻只能躺在床上,眼睜睜等著他們取我性命什麼都做不了。

元郢,其實我們都錯了,你把我照料得太好了,所以讓我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對手,養尊處優,失去了原有的戰斗力。元郢,我想去陪你了。

我閉上眼楮,等待著一切的結束,我輸了。

一聲巨響,門忽然被撞開,猛地一陣風從門外突襲,殿內一陣混亂,宮昱遭受重擊整個人飛身撞向牆壁。

「伏音!伏音醒醒!」肩膀受力被人托起,整個人在毫無知覺的情況下听到這個聲音,繼而,一陣騷亂,我覺得自己像是被裹進了毯子攔腰抱起,又像是被放進了馬車里一陣顛婆。

馬車越走,外面的吵鬧聲喧嘩聲打殺聲越大,是一片刀槍劍棍相擊的刺耳之聲,讓人無法忽略,無法安寧,馬車抖得很厲害,就像是在一片廝殺中沖出一條路,拐,又拐。

我本以為自己該死去的。

卻又不得不睜開眼楮。

眼前的人卻不是元郢,我斜靠在馬車里,依仗著這一點點的力氣支撐著身體,勉強在這馬車的劇烈搖晃間不栽倒下去,迷迷糊糊的,卻看到久違的皇甫宣傾斜著身子探向馬車外,外面還有一侍衛模樣的人努力駕車狂奔。

「到底,怎麼回事。」我試了幾次,才剛剛好發出聲音,整個人還未能從剛剛的噩夢中醒來,只是本能的伸手模了模小月復,已經,沒有孩子了。

原來那一切並不是夢。

皇甫宣回頭看了我一眼,又繼續盯著前面,他很緊張。

我听見他說了六個字。

「宇文太子死了。」

我的腦袋轟地一聲就大了,我不由得發蒙,呆在了馬車里,久久不能回神,已然分不清夢和現實的區別。

他說了什麼?

身體不自覺的往後傾,想要逃避可以證實真假的唯一機會。

「你清醒一下!」皇甫宣察覺到我情緒上的變化,又轉過頭來,壓低了聲音訓斥道,「為了讓你能躲起來把孩子生下來,你可知道這所有的人到底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嗎,不是你懦弱到需要躲在皇貴妃的囚禁下度過懷孕的這幾個月,而是為了讓你能安然在她的陰謀下得以待產,他才安排了這一切。」

「告訴我,他沒有死對不對,這是他計劃好了,或許只是他用假死的方式安排的這一切。他沒有死!」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拳頭,指甲在掌心印出深深地痕跡,慢慢殷出血漬來,我忍著悲痛,期待著最後的一絲希望,強撐著。

「他受北韶高丞相和宮昱二人聯手偷襲,沒有昭華碧玉護體,他扛不住,我看著他死去的。」

沒有昭華碧玉護體?

扛不住?怎麼會扛不住?

他是元郢!他是元郢啊!這世上怎麼會有人能偷襲到他?!若是他都扛不住,這世上還有誰能傷得了他呢?

「你清醒一點,現在沒功夫再照顧你了。」馬車又遭受了一次撞擊,險些翻車,皇甫宣看了一眼外面,又說道,「他希望你活著,因為你活著才能改變這一切,他為了讓你能安心養胎,不得不鋌而走險假裝中了皇貴妃的計謀,以吸取他們的注意,將這場權力之爭帶到外面來。伏音,你要活著!昭華碧玉在你身上,亂世因你而起,必要因你而結束,想想東伏,想想你父王,想想宇文政,想想你們的孩子!你必須站起來,他把活著的機會留給你,便是信任你可以完成他的夙願,你若是放棄了,怎麼對得起他!」

我听得見他說的每一句話,可是現在對我來說,連呼吸都是疼的,心疼,肉也疼,這種絕望大概是連死都難以解月兌的。

可我挺清楚了他最後一句話。

動了動嘴唇,「走,沖出去。」

我會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外面的聲音漸漸小了,馬上就到最後一道宮門就能離開韶宮了。馬車卻放慢了速度,忽然晃了一下,車前駕車的侍衛胸口中箭栽倒了下去。

馬受驚,馬車眼看著要翻,皇甫宣伸手勒馬,讓馬車停了下來。

透過馬車的半卷起的簾子,我看到馬車外,高崎帶人已經包圍了我們。

皇甫宣攥緊了拳頭。

我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艱難起身,先他走下馬車。身形凜冽,靠著馬車才勉強站得住,我輕笑著看向高崎,「高大人,還有什麼事嗎。」

「你不能離開北韶。」高崎的話簡單明了。

「我並非你北韶的人,而今听聞我夫君遇難,故要趕去奔喪。我兒子都被人搶走了,為何我不能離開北韶呢?」我問。

「放棄掙扎吧。你一點機會都沒有了,跟我回去向皇貴妃請罪,或許她會留你一條命也說不定。」高崎直言毫不掩飾。

我解上的毯子,理了理衣衫,血漬在身上暈染得不像樣,髒兮兮的,我想我現在一定很狼狽,忍不住自嘲了一下,這身衣服還是元郢的呢,可如今他卻已經不在了。

「她會留我性命嗎。」我問他,卻又不是在問他,這個問題的答案已經很明顯了,她不會,她要我的兒子繼承元郢的王位,又怎會留我呢,若我活著,我的兒子又怎會听她的?「高大人,你留不住我的。還是你自己回去吧。」

「若是不能將你押回去,我的性命也難保。」顯然,他已經做出了選擇。

我彎腰,從死去侍衛的身旁拾起他的佩劍。「從前我便覺得,你我之間固有一戰,卻沒想到會是在這樣一個殊死相搏的時候。」

高崎眼看著我這一系列的言行,卻無動于衷,一如他早就猜到了我會做最後的掙扎,「放棄吧,你現在還有力氣拼出去嗎,恐怕這里隨便一個侍衛,都能輕而易舉地打敗你。」

「那就試試吧。畢竟,不是誰都有機會打敗昭華郡主的。」我笑。

我曾有這世上最好的師傅,我怎會甘心輸給其他人。

彷如夢回,那一日被困城下,他站在那里看著我,看著我……

劍起。

劍鋒引月芒,浴寒意而出鞘。

劍舞。

如蝕骨般冰冷的銀色,伴刺耳劍鳴聲刺出。

宇文政死了。

這幾個字縈繞在耳畔,一遍一遍地快要逼瘋我了。

元郢,你生也好,死也罷。這一次,換我去找你,管他亂世輪回,管他宮謀權斗,我才明白,原來我心甘情願留在你身邊做俘虜,不是因為你要我,而是我要你,若非我願意,這沒有你的韶宮,怎能困住我!

玉魂凝月色,紫伴金輝而繚繞,聚萬千妖嬈,集神鳳無窮。

亂世,我要你成也昭華,敗也昭華,縱這世間無元郢,亦有我伏音!

紫金色的玉靈之芒盤旋于劍鋒,游走于這頹敗不堪的身體,恍如一股真氣自丹田涌上,直沖天靈,神清,氣和,觀微,感明。

手中劍利如玄鐵,刺出。

劍身浴氣,劍氣以沖破雲霄之勢而出,侍衛所著的堅鐵盔甲頓時如無物般,一劍刺穿,劍回,氣旋,游走于無形,飛逝于眼前一瞬。

他曾教我劍法,奈何我怎樣都學不會。未曾想這突破的一日,竟是摯愛之死,骨肉之別。這世間本有千千萬萬個可能,奈何,伏音與元郢竟以相愛互為枷鎖,若是沒有我,他早可以一統天下無所顧忌。

沒有他,亂世于我,不過腳下螻蟻。

「噗」地一劍。

我慢慢抬起頭看向他,高崎面色發白,眼神里盡是驚訝,他低頭,看向刺穿他月復部的那一劍,又看了看我,皺了皺眉。

我探身向前,半身稍稍傾向于他。

輕聲一笑,俯身在他耳邊說道,「放心,現在還不是殺你的時候,我還要留著你這條命,替我照顧我的兒子。」

我松手,他扶著刺穿月復部的劍半跪了下去,不遠處傳來動靜。

似是有更多的韶宮侍衛逼近。

我轉身上車,「走。」

「駕!」皇甫宣回神,一勒韁繩,馬車前的兩匹高頭大馬吃痛發狠,揚蹄狂奔開來,沖破韶宮的最後一道關卡,向著宮外急速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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