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智武流的感知中,面前與他交戰的對手簡直不是一個擁有溫熱血肉的女性,而是一尊無法被跨越的天險極峰。
也許是他太過懦弱,不過那智武流面前的敵人確實無可比擬。若不是能看清那飽含著無限平靜的端麗素顏,那智或許會對她那讓人聯想到山巒河川的頂天立地之勢大為嘆服。
不過正因為他的雙眼能看清敵人的樣子,所以他始終不為所動。因為他知道自己的敵人不但能夠被打敗,更能夠被超越。
……話雖如此,場面上的劣勢他直至現在也沒能扭轉過來就是了。
「你這家伙……是用鋼鐵做的嗎?!」
咆哮著揮劍的大妖怪,在劍上傾注了非同一般的力量。
純粹的殺意之劍,出手就是為了殺人。化作銀刃之波的劍光,誓要將敵人從胸月復間切成兩半。
那智衷心自己的聲音能夠听上去更加威武一點,不過他也知道無論自己吼得再漂亮再實際中也沒什麼意義。
————就像現在這般,他的攻擊再一次的在對手面前無濟于事。
手執端莊樸素的太刀的女武士,仿佛早有準備的將鬼切閃到那智的常世之劍的前,就像是嘲笑那智的無力一般。
「鋼鐵……」
如同咀嚼般重復了一遍敵人的話,源綺羅露出了莫名的表情。
「汝的比喻還真差勁。」
伴隨著不含怒氣的斥責,她亦用力彈開的劍刃。
她的聲音與那智相比可謂十分平穩,完全沒有身處戰場中的激昂感。然而這份游刃有余的沉穩,正說明了她與那智武流之間的差距。
雖非天淵之別,卻也絕對無法忽視的一段差距。
「那位大人總是說吾更像是青金石……」
說著,源綺羅那古井不波的平靜面容上總算露出了一絲不滿的表情來,這也是她自正式交戰以來首次露出的第一個表露內心情感的變化。
順著劍勢被蹦退數步的那智武流用最快的速度站起身後,用充滿詫異的聲音開口說道。
「青金石?!我想你口中的那位大人是說錯了吧。」
雖然完全不知道敵人口中的那位大人是誰,不過這並不妨礙那智發表自己的看法。
所謂青金石是一種埋藏于大地的礦石,又有青黛、璧琉璃等多種別稱。上等的青金石會散發出純正、壯麗的藍色,可謂是如同映照著天空之色的礦石。
不過,和高貴顯赫的外表相反,這種礦石卻沒能擁有石頭的堅硬……青金石本身的脆弱結構讓其很容易就四分五裂。
如果某個人被用青金石來比喻,那智會認為那個人是一個外表剛強內心卻不堪一擊的人。
但看看面前的這個女人……根本就是金剛石了好吧!
哪怕是在戰況不利的極端情況下也能想些毫不著調的事情,這也算是那智武流的特點了。姑且先不論這種特點是否可靠,不過這卻讓那智在面對何種困境下都露出無畏的笑容。
當然,眼下的情況就算他再怎麼無畏,那也是無濟于事。
翻滾著避開了肯定能將自己梟首的一劍,那智重新擺開了架勢。
熊野山的神劍天狗大概從來沒想到過自己會有著連斬中敵人一劍都需要拼盡全力的一天。他作為劍士的天賦絕不會遜色于任何人……如果說這世界上有什麼人是天賜的劍之愛子的話,那無疑就是他了。
作為純粹的劍士、能與他比肩的可謂絕無僅有。可是,源綺羅並非僅遵持劍之道的劍士、而是武士。
雖然在旁人看來,也許會認為是不斷施展密集攻勢的天狗佔據了優勢,不過那智清楚事實並非如此。
對方的劍術並沒有超過那智的想象……應該說與那智武流相比,源綺羅的劍術並不具備任何的優越性。
在那智看來應該給予贊賞,卻決不會送上驚嘆的劍術……可是那其中卻有兩種技巧讓他在內心暗暗叫苦。
將他的劍勁全數接下、仿佛將一切力量化作無底深淵的防御之技,和隨著每一劍揮出,都有數百種不同屬性的力量皆盡打出的進攻之技。
雖然敵人的劍術沒有超過那智武流的應對極限,可融入了這兩種技巧的劍卻讓他苦不堪言。
還有就是……敵人的力量也遠遠超乎他的想象。
對于面對于具備更強力量的敵人,那智並非毫無心理準備。
應該說,他經常與比自己更強的敵人交手……在硬邦邦的腕力上強于他的星熊勇儀,在妖力靈量上凌駕于他的矜羯羅。
不過面前的敵人,無論是肌體的力量還是靈能方面全部凌駕于他。
戰斗從來就沒有容易的。這種事情那智武流早已熟記于心。然而正因如此,當跨越了障礙,打敗了敵人後,他的喜悅才會愈加高漲。
「……唔!」
那智的喉嚨里冒出了粗重的低吟。
原來在剛才的那一瞬間里,疲于攻防的那智終于露出了破綻,被敵人一劍砍中了肩膀。輕薄的裝甲根本無法防御住敵人的劍刃,僅一擊便幾乎要將那智的上半身整個切開。
但敵人所面對的畢竟是那智武流,一個天賦甚高的劍士。在受傷的同時,也于剎那間忘記了疼痛和恐懼,毫不遜色的揮劍擊退了源綺羅的鬼切。
「————厲害。」
「————厲害。」
相互注視著的二人不約而同的為對方送上了贊譽。
毫發未傷的女武士和負傷流血的劍士,乍看上去似乎高下立判。不過,所謂的勝負是無法簡單的用高下來評判的。
「雖然我在很早以前就對女性沒有任何的小視之心……不過你讓我愈發的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縱然負傷,面色也不顯絲毫凝重的那智武流侃侃而談。似乎完全忘卻了傷口的疼痛,也許在他看來,目前沒有比打敗面前的敵人更重要的事情了。
「你的力量比我更強,而且強的不是一星半點。而且拋開劍術不談,你融入劍招中的那兩個技巧,我也沒什麼辦法。照理來說,我應該認輸的。」
「……鑒于汝等是侵略者,就算投降也不一定能得到優待的保證。吾先在這里說清楚了。」
听到認輸二字,綺羅用不帶任何微笑的表情做出了回應。
「……喂喂,就算你們要殺俘虜,也不應該就這樣說出來啊。這樣誰會投降啊。你也太耿直了吧。」
「不需要投降。」
感受到了綺羅話語中的果決,那智不由一愣,但他隨即就露出了微笑。
「喔……好奇魄、不過放心吧。我也不會投降————因為我會取得勝利!」
那是虛張聲勢,還是胸有成竹?于方才的戰斗中始終趨于下風的劍士傲然的放出了宣言。
「看著吧,源氏之武者……你的耿直會成為你的敗因。」
不過他的敵人卻不為所動,源綺羅只是冷眉一挑,對他送出了無言的回答。
老實說,面對這個頑強的敵人,綺羅也很佩服他。
不光是返無和歸一這兩大絕跡,她沒想到在拿出了鬼切後依然無法取得決定性的優勢。
鬼切是月之王賜予源氏的特殊兵裝。是討伐外敵用的最終利刃。
若敵人是月之民的話,這把劍也只是一柄鋒利的刃物。但如果面對的是污穢的生物,鬼切會賜予使用者無窮的力量。
混亂、罪業,地上生物為了生存所產生的污穢,會激發鬼切的力量。
此劍鍛造之初便是為了消除污穢,代表的概念是清淨與秩序。越是面對宿業糾纏的敵人,這把劍就約會從亞空間之中聚集來越多的靈能來傳遞給使用者。
換句話說,隨著敵人的強大,鬼切的力量也可以無止盡的提升。唯一要考慮的就在于持有者本身能夠承受的極限。
事實上,綺羅也只是第一次真正動用這把劍的權能。伴隨著每一次的揮舞,她確實感覺到了龐大的靈能從劍上不斷的迸發出來。
但這並沒有能夠讓她給予自己的敵人決定性的一擊。
是鬼切還不夠強?
不是。
是那智武流十分勇猛。他僅憑劍術就強行克服了力量上的差距,然而……
她的優勢依然不可動搖。
綺羅望向那智武流,似乎想要窺視出什麼。
不過她失望了。敵人的面上除了武者所特有的超越生死的冷靜外,便只有近乎冷酷的自信了。
毫無虛飾可言,名叫那智武流的敵人,是真的認為自己能夠勝利。
「汝的那些瘋言瘋語,等傷到吾再說吧!」
余音尚且繞耳,可是武士已經直接跨步,向前揮出一刀。
自右肩向左斜下劈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