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顧氏親自扶了老夫人,並樂嫻樂妤幾人齊齊去了徐依依所住的客房.徐依依早知她們會來,作出一副傷重嬌弱的樣子欲撐起來,顧氏忙上前按住了,柔聲道:」徐姑娘快別客氣,躺好了,踫到傷處不是玩的.很不必這樣客氣.」
徐依依靠在大迎枕上,美目淚光點點,似是感動極了:」徐依依見過老夫人,大夫人,幾位姑娘.依依給你們添麻煩了.」
她柔亮的長發隨意披散著,露出巴掌大的蒼白小臉,看著無比清秀柔弱,老夫人坐到了床頭,拉了她的手,說話也不由輕了幾分:」徐姑娘千萬別客氣,你受傷也是因了我們的緣故,該抱歉的是我們.你家里的事我也听說了,你什麼都不必想,安心在這里住下,好好把身子養好,其它的事以後再說,有什麼需要的只管說.要是家里有什麼不放心的,也請告訴丫頭們,自然會為你辦得妥當.只別外道,要是下人不服管教,可千萬別委屈自己憋著,只管告訴大夫人,知道了嗎?」
徐依依展顏一笑,露出極感動極孺慕的神色,」老夫人慈愛,待依依這般好,依依知道了.」
老夫人笑著拍拍她的手,又跟顧氏道:」這里不好養傷,命人把听雪堂旁邊的綠松軒收拾出來,過幾天徐姑娘能移動了便搬過去.再撥兩個丫頭使喚.」
顧氏溫順地點點頭,」是.玲瓏和巧玉也都還算妥當,徐姑娘不嫌棄便給了你使喚吧,再撥兩個小丫頭跑腿做些粗苯功夫也就齊全了.」
老夫人點點頭,徐依依又是一陣千恩萬謝.她乖巧柔順的樣子博得了老夫人和顧氏的好感,逗得兩人都笑了起來.樂嫻也上前一陣噓寒問暖,可親的樣子明晃晃的是幾人長姐的風範.
樂妤站在一旁冷眼旁觀,臉上掛著淺笑,眼底如深潭古井深不見底,突然笑道:」祖母母親,女兒向您討個差使.綠松軒那邊離女兒的听雪堂最近,收拾的事不如就交給女兒吧,保管布置得舒舒服服的.」
老夫人和顧氏哪有不應的,見樂妤懂事分擔都笑著答應了,倒是樂嫻心中多疑,看向樂妤的眼神便有些探究和閃爍.
綠松軒是一座小小的四合院,進門是天井穿過前廳方是上首四間上房左右廂房,樂妤帶著珠璣查看了屋里的擺設布置,才能酌情添減.庫房那邊管家具器皿的婆子跟著樂妤臉上陪著笑,聆听樂妤說話:」家具舊了,住著客人可不體面.取一套花梨木螺鈿雕芍藥花的家具出來擺上,床上的被褥全用雲錦的,大炕上的坐褥靠背全數換新的,徐姑娘有傷受不得那粗糙的,我記得有一頂銀條紗的百蝶穿花帳子也拿出來掛上,把窗紙換下來新糊,就用煙霞色的高麗紙….」
林林總總,听得婆子咋舌,竟是對待最尊貴的客人的規格,不禁暗羨徐依依賺到了,卻不敢說什麼,唯唯諾諾地答應著去了.
珠璣看了看四下無人,才低聲道:」姑娘,差不多就得了,何必如此用心?您明知她是那邊的人…」樂妤扶了珠璣的手露出一絲疲態,她昨夜一整夜都沒怎麼睡好,滿腦子都是這個徐依依:」她找這樣一個孤女進府到底想干什麼還不得而知,但絕不會是好事.我看這個徐依依不是個易與的,差點沒命才留在了蕭家,她想要什麼?我接下這差事,就是要布置得奢華富麗,我很想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
珠璣很聰明,想了想便明白了樂妤的意思,點點頭笑道:」那咱們可不能有什麼疏忽的地方,簡慢了老夫人只怕也不高興.博古架上的擺設古董也得擱幾件好的,書房里也不能隨意,奴婢看這位徐姑娘是個讀過書有學問的,只怕也愛寫幾個字,姑娘要準備一套好的文房四寶才是.」
樂妤撲哧一笑,戳了戳珠璣的頭,」就你鬼靈精.」過得幾日,徐依依稍微好些便依言搬到了綠松軒.她本只是個小家碧玉,何曾見過鐘鳴鼎食簪纓世族的做派景象?
待晚上屋里沒人了,她便忍不住細細撫模手下的每一樣東西.雕花的拔步床,嵌象牙的妝台,沉香木鏤雕四季如意屏風,樣樣都是那般精致氣派,被褥紗帳輕柔華麗,之前她住的客房在她看來已是高貴華麗,誰曾想與這里一比簡直是天壤之別,最讓她垂涎的是雕紅漆戲嬰博古架上一件件價值不菲的擺設,萬壽長春的玉石盆景,掐絲琺瑯粉彩雙瓶,紫檀木座羊脂玉佛手,琳瑯滿目滿室寶光看得她眼花繚亂,心頭狂跳.
倒在軟綿綿的大床上,嗅著鼻端仙鶴騰雲香鼎里如蘭似麝的淡淡幽香,徐依依原本如彎月的眼中露出了攝人的狂熱.自己樣貌出眾能詩會畫,雖不是公侯千金也是官家小姐,這樣潑天的富貴憑什麼自己不能享有?!她緊緊地攥緊了拳頭,心里燃起熊熊野心和斗志.
京城的冬天冷得極早,剛剛進入十月,北風已是冰冷刺骨,樂妤穿著豆綠折枝花立領長身錦襖,蜜粉色瓖銀絲萬福蘇緞長裙,緊了緊身上的月白絳紗羽緞斗篷仍是覺得寒風不停地往身子縫隙里灌.
珠璣抱怨道:」就說穿那件雪里金遍地錦滾花狸毛長襖,姑娘偏不听,這會兒覺著冷了吧.要是著了風寒可怎麼好?」
樂妤沒吱聲,珠璣想了想又道:」就是揣個手爐也好啊.」樂妤有些頭疼,忍不住反駁道:」胡說,你看誰進宮還捧個手爐的?更何況只是十月出頭還不十分冷,再等兩個月那才是呵氣成冰呢.」
珠璣嘟噥著道:」那時候就要穿皮襖大氅了.」前方老夫人目不斜視嘴唇輕動:」閉嘴!哪來那麼多話?」
珠璣啞了口不敢再說.青海王攜王妃進京,太後大喜,留王妃在宮中暫住,青海王則由皇上賜了一座空置的親王府邸帶著王弟阜陵候一行住了進去.今日是朝中為青海王王妃接風,前朝朝臣勛貴陪著青海王,後宮中則遍邀京中宗室命婦公侯千金,蕭家自是在邀請之列.
引路的內侍賠笑著道:」大長公主恕罪,皇後娘娘將宴會設在了南燻殿,只得勞煩大長公主和幾位小姐多走幾步了.」
老夫人淡淡一笑,」這有什麼?南燻殿我記得是設了火牆地龍的,皇後娘娘細心周到.你師父還好吧?」
內侍不過二十多歲,面白無須眉清目秀,見老夫人動問,越發恭謹,笑道:」奴才師父一切都好.前些日子還提起大長公主,說多虧大長公主賜藥這些年老毛病才沒犯呢.」
樂嫻樂妤扶著老夫人走在前面,樂婉和樂妍扶了顧氏在後面.樂妤眼楮眨了眨,就听老夫人笑道:」一點子小事難為你師父倒記得牢,他貴為皇上身邊的內侍總管,只要吩咐一聲,還怕找不到那點子膏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