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盡笙歌 秦王政十年(八)

作者 ︰ 秦墨卿

李斯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慢慢下沉,下半身也早已被河水冰的麻木,眼前慢慢染上了一層白蒙蒙的霧氣,恍惚間李斯只覺得,遠處那水天相接的地方離自己越來越近•••

此時,從咸陽城里追出來的梓笙和王翦看見這零零散散的大隊,終于看見了一絲希望,二人快馬掠過隊伍尋找李斯的身影,直到梓笙听見一個婦人高喊了一聲︰「快來人吶,有人跳江了!快來人吶!」

梓笙和王翦順著聲音望過去,那人不是別人,正是李斯!

王翦緊急跳轉馬頭奔至江邊,二話沒說跳下馬就一頭扎進了渭水,那冰冷的渭水早已淹過李斯脖頸,王翦費力的將李斯拖回岸邊,李斯暈暈乎乎的睜開了眼楮,不可置信的望著王翦。王翦看著還活著的李斯,總算是舒了一口氣。

李斯剛要開口說話時,就听見「啪」一聲響亮的耳光,臉上的熱辣感瞬間就襲了上來,也將自己的理智拉了回來,李斯這才看清眼前的人,正是梓笙。

李斯一時竟沒緩過來,就听梓笙罵道︰「李斯,你這廢物,我還以為你多有出息,這麼大點事你就給我跳江,你以為你是屈原麼!?你要是屈原,那陛下豈不就成了楚懷王了!」梓笙說著就抓起李斯的衣領,揚手又是一巴掌。

旁邊的王翦也呆住了,忙起來拉開梓笙說道︰「梓笙,不得無禮,你冷靜一下!」

梓笙在王翦懷里掙扎著,高聲說道︰「王翦,你放開我,我必須好好教訓教訓這個李斯!」

此時地上的李斯已經徹底清醒過來,起身緩緩說道︰「將軍,秦姑娘這兩巴掌打的好!將在下徹底打醒了!」

看到李斯起身,王翦和梓笙也安靜下來,王翦說道︰「先生,無論如何也不能尋死啊,若是王翦遲來一步,那我秦國損失不可估量啊!」

李斯苦澀的一笑,擺擺手說道︰「將軍言重了,李斯在此謝將軍和秦姑娘救命之恩,此等恩德,李斯實在無以為報!」

「李斯,別說廢話了,快和我們回去,當今只有你能讓陛下撤回逐客令!」梓笙說著,抓起李斯的袖子就要上馬。

不料李斯卻甩開梓笙說道︰「秦姑娘,如今,秦國已再無李斯的容身之處,陛下若非心意已決,李斯等這眾多外客如今也不會這般模樣,姑娘放心,李斯既然能重拾這條賤命就不會再尋死,他日只當尋一處綠水青山,安度晚年。」

听到李斯這麼一說,梓笙這股火氣又上來了,轉身對李斯吼道︰「李斯,你听好了,今日我與王翦救你可不是為了讓你尋什麼綠水青山的,我與王翦救你是舍不得你這一身才華,當今天下,難道還有比秦國更有希望能一統天下的國家麼?!你這一身治國之道你就甘願讓它泯滅在柴米油鹽里麼?!我秦梓笙雖然一介女流,可我也知道‘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難道這天下除了嬴政,還會有第二個明主配得上你這大才麼?!這連畜生都懂的道理,你李斯難道就不懂麼?!」

听到這,李斯沉默良久,隨後旋即大退了三步,向梓笙行了個大禮,雙眼有些酸澀的說道︰「李斯,謝秦姑娘,姑娘一席話乃當頭棒喝,李斯謹受教。」

一旁的王翦笑了笑,說道︰「哈哈,平日里只听先生說教,沒想到,先生也有今日啊!」

「將軍說笑了!」李斯不好意思的說道。

「先生,如今陛下需要你,秦國需要你,秦國百姓和這六國士子更加需要你啊,你回頭看看便知!」王翦拍了拍李斯的肩膀說道。

李斯一回頭,眼里的淚水瞬間滾滾而下,只見同行的幾百外客紛紛跪地,涕泗縱橫,眼里滿是希望和乞求,紛紛說道︰「先生,如今只有先生才能救我等于水火之中啊,先生!」

李斯見此情景,饒是再有定力,如今亦是有些支撐不住,走上前去對眾人說道︰「李斯何德何能竟能擔此重任?可是如今,列位既然將這重擔壓負于李斯肩頭,李斯定當不負眾望!」

此時王翦對李斯深深一揖之後說道︰「先生,上馬!」

李斯回禮之後,便上了馬,梓笙和王翦也上了馬,即刻往咸陽趕。不多時,三人就見不遠處一陣塵土飛揚,定楮一看正是蒙恬。三人大喜,王翦忙下馬問道︰「蒙恬,可是陛下撤回了逐客令?」

蒙恬見是梓笙,還有一身濕噠噠的李斯和王翦,心下也便了然,沉聲說道︰「非也,今晨我曾進宮請見,想讓陛下撤回逐客令,沒想到卻被陛下罵了回來,我才自作主張想要追回廷尉大人的。如今正好,只要廷尉回來,我等就一定有辦法!」

蒙恬沖李斯行了個大禮說道︰「先生,蒙恬習武之人,嘴笨,但若是以先生之才華勸諫陛下,蒙恬以為定能馬到成功。」

「蒙將軍言重了,李斯定竭力而行。」李斯拱手說道。

「好,那我們即刻回咸陽。」蒙恬上馬說道。

「將軍,慢著,還有一事!」梓笙叫住眾人道。

「秦姑娘,還有何事?」蒙恬不解的問道。

「將軍,還請將軍命手下備些干糧和水給這六國士子,這麼多人已經奔勞了一夜了,想必已經累及,若是陛下真的撤了那逐客令,讓這一眾人等官復原職,想必到時陛下也不希望是些傷病之人。」梓笙看著身後這些早就已經疲憊不堪的眾人說道。

蒙恬這才了然,說道︰「秦姑娘講的極是,是蒙恬疏忽了。」隨後便回身沖著身後的蒙家君吩咐道︰「你們全部留下,趕快備些干糧和水,這百余人若是有一絲不妥,我唯你們是問!」

「諾!」那十余名蒙家軍齊聲呵到。

「好,我們快走吧!」梓笙見狀便說道。揚了馬鞭飛快的往回奔,身後的王翦,李斯,蒙恬,望著梓笙瘦小卻利落的背影,心中都不免震驚,他們不曾想,往日里只會彈琴奏樂的柔弱女子,遇到這般事情時,竟是如此沉著冷靜,又是如此深明大義。

三人各懷著驚奇和敬佩,也伸手揚了馬鞭,火速趕回咸陽。

四人行至王府,就見王賁已在門口侯著,見王翦一行人回來連忙迎了上去,說道︰「大哥,你們總算回來了。」看到一旁的李斯和蒙恬,王賁大喜道︰「蒙恬,廷尉大人!廷尉大人回來,此事便可有轉機,各位快請進!」

幾人進了偏院,鄭國一見是李斯連忙走過來,深深一拜說道︰「斯兄,是我鄭國連累你了!」

「鄭兄,你我之間哪有連累不連累這一說,如今見你尚在,李斯這顆心也算是徹底放下了!」李斯連忙扶起鄭國說道。

「李斯,以你現在的身份只怕是不能面見陛下,不如你就把想說的話寫下來,由蒙恬和王翦交給陛下,除非逐客令撤,不然,你和鄭國如今只有呆在這里才最安全。」梓笙見狀,開口對李斯說道。

「梓笙說的是,以先生的文筆定能使陛下回心轉意!」王翦在一旁也附和道。

「是啊,是啊,大人,蒙恬定將大人諫書親自送到陛下手上!還請大人立即落筆啊!」一旁的蒙恬也如此說道。

「好,李斯就將心中所想盡數寫下,還請王將軍和蒙將軍代李斯上呈陛下。」李斯抖擻了精神利落的說道。

這麼一折騰,此時已是將近黃昏,眾人圍在案幾旁等著李斯的諫書,梓笙沒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能夠親自目睹李斯寫下《諫逐客書》,當年被這背誦全文折磨過的梓笙,此時怎麼說,心情還真是有點復雜•••不過,梓笙相信,只要這諫書能夠平安的送到嬴政手上,自己就算沒白忙活這一場。想到此梓笙也稍微放下了心。

正當李斯剛剛要執筆,苒熙卻快步走了進來,說道︰「不好了,趙高帶著人在正廳侯著呢!」

听到苒熙這一聲,王翦和梓笙才意識到糟了,王翦忙問道︰「熙兒,趙高怎麼說?」

「趙高說是陛下翻遍了整個咸陽,仍不見梓笙,想必梓笙就在王府,一定要梓笙回宮!」苒熙擔憂的看著梓笙,連忙說道。

「梓笙,我和你一起回宮,面見陛下!」王翦擋在要出門的梓笙面前。

「王翦,你放心,王上不會把我怎麼樣,不過看來王上已經知道是我們將鄭國救了出來,現在逐客令未撤,你去豈不是雪上加霜,你就留在這里,保護好二位先生。」梓笙說著就隨苒熙出去了。

一來到正廳,梓笙就看見趙高帶了足有十幾人在那侯著,趙高一見是梓笙,立馬一臉焦急的湊了上去,說道︰「哎呦,秦姑娘,你可讓趙高好找啊,若是再找不到秦姑娘,趙高這顆腦袋可就要被陛下拿了去啊•••秦姑娘,你快與趙高回宮吧,陛下還等著您吶!」

「嘖!廢話少說!」梓笙一臉嫌棄,瞅都沒瞅趙高一眼,就徑自往門外走去。

身後的趙高一臉陰沉,向身後人吩咐道︰「走,回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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