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忘記了你 第一百章 種著思念的花園

作者 ︰ 荀

江城一走就是大半年,在這大半年里發生了許多事情,好比如說,穆小柔的視力又變差了,你必須在她視線範圍的兩米之內她才可以勉強看清你的五官,好比如說,她的左耳已經完全听不到任何聲音了,最明顯的變化就是,她的頭發長長了,還差兩寸就及腰了。

當然,在這期間宋顏回和穆小柔友好地辦理了離婚手續,兩個人都挨了穆韓天和白怡的一頓責罵,穆家硝煙四起,壓在穆家房頂上的烏雲整整盤桓了一個多月才被來自西伯利亞的寒流驅散。

又入冬了。

入冬不久,穆小柔終于確認了外公去世的消息,好不容易才從流產和江斯謠自殺的打擊中恢復過來的她,又陷入了失去至親的悲傷情緒中,好不容易才乞得一線陽光的穆家再次籠罩在陰霾中,也因為如此,白怡終于不再糾纏于她與宋顏回的這一樁荒唐事。

換作誰,又能在承受了一次又一次的沉重打擊後仍能若無其事地笑,若無其事地哭,若無其事地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衣服上的灰塵,隨意清理一上的創傷,然後再若無其事地繼續前行?有江斯謠輕生的前車之鑒在,白怡始終不敢將穆小柔逼得太急,只得嘆著氣由著她去了。

孩子都是向父母討債而來的。

江城還沒有回來的時候,穆小柔的授業恩師Marvin攜著夫人到中國旅行,特意來探望了她。在恩師的極力支持下。穆小柔在一個小禮堂里舉辦了一場告別演奏會,宣布正式退隱,從今之後將不會再在公開場合公開演奏。

應邀而來的人不多。皆是她的親朋好友,最令她感動的是,她在德國時結識的幾個好友聞訊後不遠萬里而來,花費了金錢,花費了時間,花費了精力,只為參加這樣一場簡陋的演奏。

整場演奏原定的時間是兩小時。最後延長到三個小時,她卻感覺還有很多很多想要拉的曲子沒有拉完,拉到她舍不得放手。拉到她熱淚盈眶,拉到台下的觀眾陪著她紅了眼眶。

她掃視著台下的朋友,入眼雖是模糊的一片,卻並不妨礙她一眼就認出他們的身份。這些都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啊。

我們對待親人總是苛刻。我們對待愛人總是自私,靠得太遠會冷,靠得近了又會互相傷害,于是上天給我們派來了朋友,不遠不近的距離,剛剛好,經營好了,同樣也能天長地久。

許雲歌也在下面。經歷了這麼多,她們之間不能完全做到心無芥蒂。但她們終于還是選擇了靠近,選擇了彌補那些錯過的時光,選擇放下那些終會隨時光遠去的,說不清誰是誰非的錯誤。

最後,穆小柔以一曲《友誼地久天長》收尾,悠長纏綿而略顯哀傷的音符連綿不斷地從她手下流瀉而出,一曲終了,她久久不能從別離的憂傷、告別舞台的惆悵,對舞台生活的留戀以及對明天的彷徨等等復雜的情緒中抽離出來,在原地足足靜默了五分鐘,才如夢初醒般抬起頭來。這一抬頭,她仿佛看到禮堂的入口處有個高大而熟悉的身影正在靜靜地注視著她,他的身影十分模糊,只有一個被水浸染開來的墨跡般朦朧的輪廓,她的心髒卻沒來由地收縮了一下。

直覺告訴她,那個就是江城。

如果不是整整八個月沒有見過他,如果不是太想念太想念他了,那麼這一刻她不會如此失態。

如果有一座花園,里面種著一種植物叫做思念,那麼她對他的思念早如雜草般瘋狂地生長,蔓延遍了花園的每一個角落,園圃中,小徑上,牆角下,荒草叢生,纏繞著交錯著,分不開的全部都是她對他的思念。

她好想他。

手上的琴追隨了她整整十年,她自然是舍不得重了手腳怠慢了它的,她沖到台下將琴往白怡手里一塞便匆匆往入口處跑去,人們還沒反應過來她已經重重地投入了江城的懷中,使勁兒地往他身上鑽,像只想要在牆上打出個洞來的小老鼠。

「真的是你回來了……」感受著他身上熟悉的氣息,胸廓處熟悉的起伏,胸腔內熟悉的律動,她猶覺置身夢中。

「是啊,我回來了。」走了半個地球,他回來了,又回到了她身旁。

他臉上的笑容很清淡,整個人給人的感覺與離開時大不相同,就像是月兌去了一層厚厚的皮囊,少了一絲疏離,多了一絲人情味,少了一絲嚴肅,多了一絲從容,少了一絲陰鷙,多了一絲淡泊。

將近一年的時間,不僅是他改變了江斯謠,江斯謠也改變了他,他們都經歷了一場由外而內深入到靈魂最內層的洗禮,在成人以後,他們又經歷了一次成長。

江城回來以後,穆小柔就被禁了足。這一次,不說穆韓天,連陸長深都不再幫她。

穆小柔在家里不哭也不鬧,哭鬧本來就不是她的性格,更不是她處事的方式。雖然她仍然可以和江城通過電話聯系,但這與他遠在他鄉又有什麼區別?明明日思夜想的人終于回到了身邊,卻不能相見,她整日無精打采的,除了一日三餐下樓以外其余時間都窩在房間里。

其實她窩在房間里並不是在進行無聲的抗議什麼的,別抬舉了她,她沒有這種骨氣,她只是在冥思,想著要怎樣才能讓她的家人接受江城的存在。

另一邊廂,江城天天守在她家門口,一站就是大半日。十二月的天,滴水成冰,那得多冷啊,他就那樣在門外站著,北風呼啦啦地刮,刮得他的鼻子通紅,一連站了幾天,臉上長起了凍瘡。一張英氣的臉變得像只大花貓,她看著心髒一抽一抽地痛,勸他回去他不死活不願意。她陪著他站他就給她月兌外套,她不管不顧地開門要他進來,他就釘在那兒巋然不動,還笑著安慰她︰「你放我進去了你家人也不會願意見我的,我得拿出誠意來才能感化他們呀。」

堅持了一個星期,他華麗麗地感冒了,卻仍舊不放棄。抱著一盒紙巾和一個塑料袋,堅定地守護在她家門口。

白怡勸過他,罵過他。甚至拿掃帚趕了他好幾次,他像只瘟神似的陰魂不散。人心都是肉長的,見到他固執的樣子,她不是不動容的。但一想到施加在穆小柔身上的種種委屈。她又真的對他心軟不起來,始終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將穆小柔交到他的手上。

江城一大早就來了,門外下著雪,他的感冒還沒好,穆小柔撐著傘一直陪在他旁邊,他一個勁兒要她回去。

「你快回去吧,你這個樣子你爸媽就更加討厭我了,我堅持了這麼久可不能功虧一簣啊。」

她倔強地不肯走。他苦笑道︰「如果連這樣子都沒有辦法原諒我,我真不知道要怎樣求得原諒了。」

天作孽猶可活。自作孽不可活,是他作孽太多。

穆小柔被白怡強壓著回去吃午飯,她坐在餐桌上抓著筷子,夾著飯菜卻無論如何無法入口,呆呆地望著眼前的白花花的一碗米飯,看著看著眼楮疼得慌,豆大的眼淚就啪嗒啪嗒地掉了下來,一顆連著一顆,越掉越多越掉越快。眼淚流著流著鼻涕也跟著流了下來,她輕輕地吸了吸鼻子,吸鼻子的聲音也越來越頻繁,終于,白怡猛地將筷子一扔,站了起來,指著門口厲聲道︰「出去!找那個男人去,今天出了這個門你就別給我回來了!」

穆小柔置若罔聞,只顧低著頭掉淚。

兩個女人僵持了一陣子,穆韓天悠閑自得地細嚼慢咽,直到吃完了一碗飯,才放下筷子,對穆小柔說︰「你讓他到書房見我。」又對白怡道,「你也來。」

白怡氣得眼淚都流了出來,顫抖地指著穆小柔,「為了他,已經出了兩條人命,差點就出了第三條,人家妹妹都差點死了,你怎麼還要一意孤行!誰教你的?誰給你的膽子?你還有沒有良心?」

她倔強地抬頭,「我這樣做全部都是因為他值得,就算你們不同意我們在一起,我也會一直等下去,我等他一輩子,等到老了等到頭發都白了我也要等下去!」

待氣息平穩了一點,她又哽咽道︰「我的身體已經扛不住了,傷了一次又一次,不知道哪天就去了,你們就當是成全了我,不可以嗎?」。

不可以嗎?

白怡筋疲力盡地跌坐在椅子上,「我上輩子不是欠了你穆小柔的,我是欠了他江城的!」

江城終于被批準入了穆家的大門口,穆小柔一臉擔憂地看著他,他扯著嘴角對她笑了笑,對她做了個口型。

「等我。」

其實不怪白怡苛刻,任憑一對父母也不會願意把女兒交給這樣一個男人的,他們面前擋著太多的阻礙,遠遠看不見幸福的影子。

其中一個大問題就是江城的父母,他們是不可能接受穆小柔的。第二個問題就是江斯謠,無論是穆韓天還是白怡都不願意女兒被這樣一個瘋狂的女子糾纏。第三個問題,他們始終不相信江城可以原諒穆小柔對江子皓的傷害,隔著一條鮮活的生命啊,該如何讓人相信他們之間竟然也是能言愛的?

白怡犀利地提出以上幾個問題,江城的回答是︰「我不保證我的父母能接受她,因為他們甚至連我這個兒子也無法接受,但能給小柔的我都會給她,我會光明正大地娶她做我的妻子,我不會將她帶到我父母面前受委屈。另外,我還會做一份婚前財產公證,如果我們離婚,財產全部歸小柔所有,希望您們相信我的誠意和決心。」

「至于我妹妹,我帶她到外面住了一段時間,她的心態已經調整過來了,在來之前我問過她的意見,她還是不願意接受小柔,但是也不反對我們在一起,再給她一點時間,這道坎,我們都能跨過去的。」

「還有,子皓是我弟弟,我很愛他,但是我也很愛小柔,我想和她過一輩子,我會好好照顧她,請您們成全我們。」

他的話說得雖好听,白怡卻是先對他有了偏見,無論他說什麼,她只管不相信就是了,所以圍繞著這幾個問題說來說去,她就是一句話,想娶她的女兒,沒門兒!

倒是一直沉默著的穆韓天開口了,他沉吟著道︰「這個女兒從小被我寵得無法無天的,闖禍是家常便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我也不期望她能改過來。再者,你也看到了,她身體不好,常年泡在藥罐子里,照顧她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而且她脾氣不好,又嬌氣,受不得委屈,什麼都得順著她,就算是她錯了也不能跟她計較,打不得,罵不得,一句稍微重點的話也能傷到她,總之我自己是舍不得的!」他頓了頓,沉著一雙濃縮了半生智慧的眼楮,一臉嚴肅地望著他,「即使是這樣的她,你也能接受嗎?」。

他毫不猶豫地鄭重點頭,斬釘截鐵道︰「我能,我一直知道她脾氣不好,她有很多缺點,但是我仍然愛她,而且沒有什麼爛攤子是我擺不平的,我樂意為她收拾殘局。」

穆韓天睿智如鷹的雙眼盯著他觀察了半晌,揮手道︰「你先回去吧,讓我再想想。」(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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