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忘記了你 第五十六章 所謂時機,所謂機會

作者 ︰ 荀

術後穆小柔的情況並沒有得到多大的改善,幸運的是,也沒有變得更糟糕,持續加以藥物的調養,可以減緩惡化的速度,但痊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因為她消極的拖延,錯失了最佳的治療時機。

在七年前,她就不該中途放棄治療,在一年前,她的病情開始反復之時,她就不該對此視而不見。

許雲歌和穆小柔的主刀醫生黎醫生是舊識,那日如果不是她到醫院來找黎醫生,也不會偶然獲悉穆小柔的病情。她總是不死心,常常纏著黎醫生討論著讓穆小柔恢復的可能性,大概是黎醫生的話語中「時機」這個詞出現的頻率太高,她越听越是不甘心,平日里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一個人,也顧不得穆小柔精神萎靡,對著她就是一通發泄,氣話說到了最後,自己先紅了雙眼。

相對于許雲歌的惋惜,穆小柔卻看得很開。如果說在手術之前,她`.``是有一點害怕,有一點惶恐,那麼走到了今天,她的心境已經截然不同。

她的自暴自棄是出于愧疚,是出于贖罪的心理,如今再從手術台上走一遭,她卻想好好活下去了。沒有人向往死亡,她同樣不喜歡那冷冰冰的另一個世界,不喜歡充斥著各種消毒水氣味的醫院,不想,因為有人因她的離開而流淚,而悲傷。

穆韓天的一頭黑發是染出來的,他的頭發早在幾年前就白了一大半。從確定手術時間到躺上手術台的短短幾天里,穆小柔卻發現,穆韓天的頭發成了黑白分明的兩層,上面的一層是染出來的烏黑,下面的一層卻是新長出的銀白。鮮明的色彩對照,灼痛了她的眼眸。

她怎麼可以,怎麼可以,讓世上最愛她的一個人因為她的過錯而備受折磨?她又有什麼權利,肆無忌憚地去傷害他?她跌倒了,她受傷了,她痛了,她哭了,卻有一個人比她更痛苦更傷心,她如何能,讓他一輩子承受失去她的痛楚?她不能這樣做,所以啊,她才下定了決心,好好活下去,不再游戲人生,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許秋寧一直留下來陪她,任憑穆小柔怎麼勸,都不肯回美國。這對母女慣常的相處模式,不是針鋒相對,就是冷嘲熱諷,誰也不肯讓著誰。不過,這一次的許秋寧,對穆小柔卻是難得的耐心有加,幾乎是有求必應,提心吊膽的,仿佛下一秒她就會消失不見。

面對許秋寧突如其來的轉變,穆小柔有點吃不消。但她選擇了前事不計。她不知道許秋寧受了什麼刺激,一覺醒來,突然就重視起這個放養在外的女兒來了,不過,她想,既然她都可以給自己一個機會重頭再來了,為什麼不能也給許秋寧一個機會呢?或許,許秋寧不是一個好母親,而她,何嘗又是一個好女兒?就當是扯平了吧,斗了二十年的氣,也夠了。

穆小柔的運動神經受到輕微的壓迫,四肢不太靈活,每次的康復治療都由許秋寧親自陪同,一向話不投機的兩個人,相處得出乎意料地融洽。歷經了漫長的寒冬,這對母女的關系終于迎來了冰消雪解的暖春。

江家狀告知名小提琴家穆小柔抄襲一案受到各方的關注,一時成為人們茶余飯後的熱門話題。

穆小柔術後第二天,是正式開庭的日子。不少記者在法院外守了一個上午,卻失望地發現,無論是原告的江家,還是被告的穆小柔,都沒有親自參與庭審,只委派了各自的律師出庭。

梁月的出庭證明了穆小柔手上的樂譜來源于原創作者的贈予而非抄襲。然而,穆小柔抄襲的嫌疑仍然得不到洗月兌,雙方的辯護律師就著作的著作權與所有權展開了激烈的辯論。由于雙方的律師均保持沉默,案情的進一步發展有待更深的發掘。

沉寂了好一陣子的「穆小柔抄襲」一案再次進入公眾的視野,掀起了新一輪的輿論,雖然最終的審判還沒出來,但目前的形勢對穆小柔無疑十分不利。

「按照法律規定,作品的繼承權,包括著作權,歸江子皓的父母所有,但由于他生前把作品贈送了給你,作品的所有權是歸你所有的。現在的情況是,你沒有征得同意就改編並發表了樂譜的內容,所以他們要告你侵權。」程佳人盡量通俗地向眼前的人說明案情的關鍵。

「嗯,你怎麼看?」穆小柔興致缺缺。其實程佳人完全可以派助手走這一趟的,可能是看在周錦笙的面子上,她對案子比穆小柔本人還要上心,弄得穆小柔反而有點不好意思了。

看穿了她強裝的耐心,程佳人沒什麼反應,盯著她說︰「我們不是沒有勝算,如果把樂譜定義為藝術品,那麼根據現行著作權法,作品的所有人同時享有發表權,也就是說你的行為是合法的。」

「果然,打官司就是在拿浩如煙海的法律條例玩游戲。」穆小柔心里這麼想,可沒敢把話說出來,惹怒眼前這位對自己耐心告罄的美人。

「謝謝你。」穆小柔由衷地說道。不管怎樣,人家都是在幫自己,她不全然是個不識好歹的人。

程佳人走後,來了個宋顏回。

穆小柔頭大,後悔自己不該在這麼招眼的地方曬太陽。要曬太陽,在病房的陽台上曬就是了,干嘛矯情地非得跑到花園里來呢?現在好了吧,遇見熟人了……

沒等她自我檢討完,他已經走到了她面前。

「穆小柔?」語氣帶著不可置信。

穆小柔垂頭喪氣地點點頭。她戴著寬檐的帽子,一來是為了阻擋太陽避免直射,二來,則是她的頭發因為手術需要剃掉了一部分,剩下的一部分她當然是舍不得剃光的,所以看上去有點不倫不類,戴個帽子正好遮遮丑。

但在宋顏回看來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了。她坐在輪椅上,寬大的帽檐下,一張臉瘦得只剩巴掌大小,臉色蒼白得像張紙似的,沒有一絲絲的生氣。她明明說,要去散散心的……他的心被什麼狠狠撞擊了一下。

她抬頭對他笑。

「還笑!」他有既懊惱又無奈,「散心怎麼給我散到醫院里來了?」

「來找我興師問罪的人太多了,真的不缺你一個,你就不要再問了。」

「不問不問,你是打算一個人偷偷地死掉了就開心了是吧?你把我當什麼了?」他習慣性地伸出手掌想往她身上拍,半天找不到地方下手,最後訕訕地收了回去。

「你到醫院來又是干嘛?」她識趣地轉移話題。

他的臉色也好不到哪里去,頂著兩個黑眼圈,那麼愛干淨的一個人,下巴卻長了一圈青色的胡茬。她覺得好玩,伸出手卻戳他的胡茬,他拍蒼蠅似的一把拍開她的手,卻在瞥到她手背上細細密密的針孔時,瞳孔一緊。

「我爺爺生病了。別想著轉移話題,今天你無論如何把事情給我交待清楚,否則今年今日就是咱倆友盡之時,你看我以後原不原諒你!」

穆小柔不理會他虛張聲勢的威脅,自顧自地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又開始昏昏欲睡了。

「要不,你把我弄回去吧,好困。」

他還想追問,她卻安靜地閉上了雙眼,睡顏乖巧,卻憔悴。他認命地去推輪椅,轉了個身,許雲歌手里提著保溫桶,正站在他們身後。

穆小柔依然閉著雙眼。

他與她四目相對,相顧無言。

擦肩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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