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鳳華 308 滅親

作者 ︰ 杏雨黃裳

兒子到底是在衙門里混過的,還懂得些門道,程紹美不由抹了抹眼淚,生出了一絲希望。

因著是皇親國戚,關在牢里未搜身也未受辱,程澤連忙告訴父親銀票在何處收著,又從懷里模出一沓來塞在父親手上。

程紹美揣著銀票出了應天府大牢,跟著來的小廝是衛國公府的人,他也不敢再用,忙打發了回去,自出到街上一番問詢,倒真讓他找到了門路。

訟師愛的就是出名,程家既能許大錢,這案子又是公審,必定能出名,何樂而不為,不久,他就經過中人尋到了一個中年訟師,口若懸河,給他講了《殷律》中的「七殺」,說是前四種自然必死無疑,但朝廷也有幾不殺,比如「無故夜入民室者殺之無罪」,又有「丈夫當場殺死奸夫****」無罪等等,至于誤殺、戲殺、過失殺等三種,都罪不至死。誤殺,是指殺了不想殺的人,*如兩人斗毆,誤打死了旁觀者,殷律規定只處流三千里。

程紹美尋思,這誤殺兒子便有些靠得上,忙付了定錢,與訟師落了契,便請他到大牢內見人。

那訟師言猶未盡,又給程澤父子列舉了誤殺,過世殺等實例。說,群毆時誤殺了自己人,只處三年徒刑,便是傷了他人性命,一般只處流刑。過失殺,是指未料到自己會致死人命,如有人打獵時瞄準動物放箭,卻射死了剛好路過的人;又如搬動重物。不小心落下來砸死了人。這些情節在殷律中表述為「耳目所不及,思慮所不到」,致人死亡的。都不處死刑。

父子兩個听了,信心大增,尤其程澤,抓住訟師的手猶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時說自己是誤殺,一時又說是戲殺,一時更說不關自己的事。抓而撓腮,把當時的情景老老實實講個一絲不漏。

訟師瞧他衛國公府的嫡親,便獅子大開口起來。張口要了個大數字。

程澤尋思貪墨下來的銀子恰好正夠,若能保住性命,倒可圖東山再起,狠了狠心。竟也不還價。只說︰「你要了這個數,不將我辯個清楚,日後卻休想善了。」

訟師心想,若辯輸了,你就是個死,且是皇上皇後要你的命,誰還敢來與我為難,便也笑嘻嘻應了。

程紹美即出來與訟師落了契約。只說保下兒子的命來,另還有謝。

再說那干青皮也是有家人的。這案子若連程澤都要死的話,他們一介平頭百姓則更要人頭落地。這些人本是將軍坊一帶的街坊,與程紹美尋模到一處,湊了點銀子合伙又另請了個訟師,只望死的那頭無有苦主,能在公審中把案子爭下來。

儀鸞衛耳目遍布京城,這些人的一舉一動自然瞞不過上官攸,上次阮岳的事火候沒能掌握好,其中好似被人摻加了幾筆,他也有愧于皇後,這一次便格外上心,時刻將消息傳報到宮里。

對于程澤這個人,凌妝深惡痛絕,恨不得要了他的性命,平白無故的要他死總歸不是個事兒,這次有了殺雞儆猴的理由,怎肯放過,當即著軍知院徹查程澤有無其他罪過。

軍知院是什麼手段,一來二去的,沒兩日就把程澤在工部的丑事都查了個水落石出。

凌妝央了容汐玦,既然當初有大理寺的人在場,就從大理寺找出兩個詞鋒最為凌厲的人過去做陪審官。

這一場官司還未開打,已經享譽京城,衛國公府那一場蹴鞠相親宴也悄悄取消。

公審那一日,應天府前車水馬龍,人山人海,比大節里趕廟會還要熱鬧。

訟師詞鋒雖犀利,怎麼敵得過大理寺刑名官,且作證的個個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程澤殺人一案未結,貪墨又現,誰也不信他是個好人,堵在衙門听審的恨不得立刻判了這伙人死刑,誰還管你是誤殺過失殺。

寧德郡王主審此案,面沉如包公,驚堂木拍得啪啪響,見程澤死活不認,一副無賴模樣,怒從心起,心想反正帝後都要他的命,顯見沒有半點情義,既做到這份上,何不更解氣些,遂傳了笞刑,程澤一伙被打得遍體鱗傷,有一兩個吃不住苦先自招了,程澤則咬牙堅持著,打到暈了過去,寧德郡王只得暫命收押。

程潤扶著程紹美看了一場,程紹美已氣急痰涌,亦犯了病癥,口歪嘴斜,太醫來看了,針灸一番,說急需靜養,否則便會風痹不起。

程潤要侍奉湯藥,這大牢里便斷了來探的人。

獄卒們見沒了好處,寧德郡王的做派說明了一切,便將這一伙都看做了死人,丟在次等的牢房里,身上的傷更無人過問,其中苦楚唯有天知道罷了。

不兩日又過了一次堂,幾位審官凶神惡煞,青皮們基本就招了,程澤背上痛得半死,丟在腌至極的地方,夏日多蟲,將他咬得苦不堪言,活著比死了還難受,舉目四周,親人亦不見一個,再也抵受不過,便也畫了押。

初審判決下來,為秋後斬立決,丟入死牢,只待刑部復讞之後呈皇帝勾決。

應天府又發布了公文告示,四處張貼。

初夏,中都城多雨,晨起的時候太陽還露了個臉,到了午間,已是陰雲密布,鋪天蓋地的雨瀟瀟而下,京城內外,皆籠罩在迷蒙的雨霧中。

西定淮門外,城牆根左邊立著一個老舊的布告欄,雖然年頭已久,官府卻是時常修葺的,故此欄頭瓦楞子上還覆著齊全的青色瓦片,幾個入城趕集不及回家的農人無處躲雨,就擠在布告欄下頭聊以遮頭。

扁擔和挑籃子橫七豎八地歪在牆根下,檐頭的雨滴打在泥地上,濺起小水花,見天色一時不能放晴,有人索性從懷里模出干糧,接了雨水就大嚼起來。

幾個男人中,站著一個面帶菜色的年輕婦人,看模樣不過十幾歲,兩頰額頭長滿了暗瘡,沉暗晦澀,頭上雖包著布巾,卻好似許久未洗,暖濕的雨氣一逼,傳出陣陣餿味。

啃干糧的人受不了,悄悄挪遠了兩步。

余人候雨無聊,也免不了打量她。(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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