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笙」緩緩地轉過身來，一張高貴冰冷的臉暴露在天地之間，以及所有人的目光之下，一雙鳳眼微眯，仿佛高高在上，眼里容不下絲毫塵埃，一身白色男子衣飾，青絲束起，不染塵埃，淨化世間萬物，一切罪與惡在她面前都無所遁形。
這並不能算是一個最美的容顏。
可是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臣服。
四處，寂靜無聲，有誰會想到，這個假扮張子笙的人，竟是一個女的。
但更讓人覺得驚世駭俗的是，嚴自樺在看到那張臉的一瞬間，竟然不由自主是跪下了。
「嚴掌門，你怎麼了，居然跪這個妖女！」
「是長公主，長、長公主鳳、鳳妍！」嚴自樺哆哆嗦嗦地吐出這幾個字，整個人就像是老鼠見了貓，再也沒有之前的氣焰了。
「你說什麼，長公主！」
頓時，一干人就像是沸騰的水一樣，炸開了鍋，長公主鳳妍，在晉華就是一個傳說，不管你是黎民百姓還是王孫貴族，無不俯首稱臣，因為這個人實在是太厲害了，不僅手段凌厲不輸于男子，無論是上戰場還是治理國家，比之如今的皇帝——不，哪怕是鳳家任何一個皇帝都有過之而無不及，再加上她本身還融匯了容家的預測天象的本事，為百姓躲過了很多大劫，在民間，長公主鳳妍的名聲高于任何人——除了始皇帝獨孤寰以及封皇後，而被民間稱之為仙女下凡，也有人直接叫她仙女。
可是現在，長公主卻出現在他們的面前，還為攪亂天下的妖女作掩護，他們頓時覺得腦子不夠用了。
下一瞬，他們看到那個高貴美麗的女人嘴角泛起一絲冷笑，縱身跳下了懸崖。
嚴自樺一驚，「長公主！」同時，崖下又傳來了那一陣詭異的笑聲，眾人紛紛上前想要一看究竟，但是，在他們往前走的一剎那，由遠及近響起了一陣又一陣的爆炸聲，瞬間，煙塵迷亂，一個又一個埋在地下的火藥爆開……
「不好，是埋伏！」
煙燻火燎中，哀嚎滿地，除了在爆炸外的人，身處于爆炸中的幾百人中唯有幾十人死里逃生……
原本黑暗的地方，透出一絲光線，然後，門被打開了，目光所及之處，比剛才亮了許多，甚至有些刺眼。
雲楚頓時像刺蝟一般豎起了全身的刺，警惕地看著正站在門中央的人，一身白衣，看著仙風道骨，可是她知道，這個人的皮囊下，有一顆比畜生還要不如的心。
「不是他，很失望嗎？」。來人的聲音中帶著諷刺，眼含輕蔑和恨意，「雖然途中出了很多意外，不過結果還是好的。」他如此說著，踱步上前。
相比對方的春風得意，如今雲楚被囚禁的模樣就顯得慘兮兮的，她十分不優雅地啐了一口，「看樣子我和張先生之間的孽緣怎麼斬也斬不斷。」
「孽緣？」張子笙不知怎的，听到這個詞回味了一番，隨後他不在意地笑笑，「雲楚，本座承認你是個聰明的人，可惜只是聰明而已，你還是太年輕了，這世上，是沒有無緣無故的緣分的，你看在眼里的所有巧合，怎麼就沒有想過它本就是必然呢？」
雲楚嘴一撇，「听不懂。」
張子笙一甩袖，找了塊合適的地方坐下來，平日里他是一個很注重面子和外在的人，只是此時此刻，他連命都保不住，還在意這些做什麼，「這就是你的缺點，你習慣把不明白的東西拋到腦後，等著別人來替你解決，或者是順其自然，如果是你師父的話，就大不一樣了。」
雲楚來了興趣，「怎麼個不一樣法？」
「哼。」張子笙冷哼，「他會在什麼都沒發生之前就推測出一切，然後擬定一系列的計劃讓所有的事情往他所期望的方向走。」他說完，別有深意地看向雲楚，「你明白了嗎，如今你就是在他的期望里。」
雲楚沒有十分激烈的反應，事到如今，她覺得自己也沒有必要為此大驚小怪，「然後呢？」
張子笙的神色愣了愣，顯然沒想到對方還能這麼平靜，或者說，她根本不相信？
「罷了，今日得閑，本座和你聊聊吧，讓你知道一些事情對你和本座都有好處。」
「……」雲楚沉默。
「本座自從當了這峒派掌門，為了得到力量什麼都做過，即使是讓本座跪下來舌忝鳳妍的腳都可以。」張子笙此刻的語氣很平和，甚至可以稱得上親切，雲楚一聲不響地听著，並不打算打斷對方，「剛剛上位時，峒派幾乎沒有什麼力量，他本就地處偏僻，門中弟子又少，好在它的地理位置好不算太差，與漠神容家很近，于是本座抱著試試看的態度想要去學些特別的本事，那段過程不算特別，不過因為某些機緣我遇上了鳳妍長公主，她不是一個很漂亮的人，可是一個動作，一句話，就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去听從，那時八王之亂其實還沒有開始，她和本座提出合作，然後就有了離霄蠱的事情，說實話，本座一點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麼，本座以為她畢生都在為晉華的振興而努力，所以在她手下本座一直戰戰兢兢，因為對王室的人來說，江湖門派時一個障礙，最好能打壓下去，可是到後來，八王之亂發生之後，本座就完全不這麼想了，因為八王之亂是鳳妍一手促成，之後她還積極的幫本座得到力量，助本座一統武林，于是本座就在想，她是不是並沒有世人想得那麼好，她其實是想將權力握在自己的手里，做一代女帝，一想到有這個可能，本座就興奮，但也不是沒有擔心過，你知道為什麼嗎？」。
「因為她權力在手你很可能跟著飛黃騰達，可惜鳳妍不是這種良善之輩，以你對她的了解，她那種人，真正成功之後恐怕第一個要殺的就是知道了她如此多秘密的你了。」
「你倒是一眼看透了，看樣子，你跟著鳳妍的時間也挺久的。」張子笙感嘆道，「鳳妍大概做夢也沒想到我對她忌憚的同時查了她很多事情吧，有些事情她以為她藏得很好，呵呵……」張子笙沒有再說下去。
「你說的‘有些事’包括我？」
「……」張子笙聞言看著她，目光說不出得古怪，隨後改口，「本座剛才說到哪里了？」
「你應該和我講為什麼鳳妍最後失敗了，或者……」雲楚一字一句地說道，「死了。」
「看樣子，容家滅門的消息，你是信了，不知有多少人像你一樣呢！」張子笙幽幽地說，「你知道鳳妍最大的弱點是什麼嗎？」。
雲楚嗤笑一聲，「那種女人會有弱點？」
「本座其實也不信，不過就如今的了解來看，如果非要說她的弱點的話，更準確的說是她在意的東西，也只有兩樣了。」
「你是想說晉華江山和容淺？」
「大家都這麼認為。」
雲楚唇角微微勾起，「難道不是嗎？」。
「其實鳳妍和容淺還有個孩子。」張子笙盯著雲楚，嘴角同樣勾起一抹笑容，「他的名字叫做箬，在容家為滅，鳳妍未死之前一直被囚禁在容家御辭之下，跗骨水中，每天受萬毒噬心之苦。」
雲楚的呼吸一窒，放在雙膝上的手微微有些顫抖。
張子笙笑得更加得意，「你猜得不錯，那個孩子就是你師父，鳳傾闌，他本名容箬。」
「不、不可能的……」一瞬間，雲楚唇色發白，眼楮空洞的可怕，忽然她抬起頭，渾身像是炸了毛一般，向著張子笙張牙舞爪，「你騙我！」鐵鏈的長度到底有限，每次拳頭堪堪逼到張子笙的眼前，就差了那麼一點點，就怎麼也過不去了，雲楚發了瘋一般地扯動著全身，像是受了傷的小動物一般嘶吼道，「張子笙，我不相信，你騙我的，你騙我的！」
張子笙輕蔑地笑著，似乎在嘲笑她的愚蠢，「鳳傾闌和鳳妍一直看不起本座，她們從未將本座放在心上，可是他們怎麼也不會想到，那些他們極力隱瞞的事情，本座早就已經知道了，雲楚，為仇人的兒子鞍前馬後的滋味如何？怎麼樣，要不要考慮和本座合作，本座還有更重要的消息？」
「你滾，你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信！」
「敬酒不吃吃罰酒！」張子笙臉上和煦的模樣消失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上前，右手一把覆蓋住雲楚的後腦，用力往下一摁，「砰」地一聲，雲楚的頭連著身體摔在了地上，張子笙用腳踩著她的臉，居高臨下地說道，「雲楚，本座給你機會，不要不識抬舉。」
她的指甲不停地摳挖這地面，手上滿是泥濘，很快血肉模糊，她還是不斷地掙扎著——
「為師早就說過了，為師無所不知。」
「師父，究竟是什麼人？」
「為師，是容家人。為師說過，為師從未騙過愛徒，以前沒有，現在不會，以後……更不會。」
「容、容家，容家不是已經……」
「已經沒有了，是啊，這世上，已經沒有容家了。愛徒知道‘鳳傾闌’三個字的含義嗎？」。
「鳳——傾——闌——，鳳傾天闌麼？是自由嗎？」。
「愛徒果然聰明。」
「師父在容家沒有自由嗎？」。
「……」
為什麼她那個時候沒有細細去咀嚼這番話，為什麼她沒有去進一步了解他的過去，他明明告訴她，他不會騙她，只要她問了，他回答了，就是正確的。
容箬……那個御辭下的暗室里，那個她去過的房間，原來就是師父以前待著的地方，她終于想起來了，那卷畫軸上她未來得及看的是一幅自像畫，可是她只來得及看半個頭。她也想起來了，那個跗骨水中的怪人，口口聲聲喊著的就是容箬……
雲楚的頭被踩踏在地上，空洞的眼中溢出了一絲紅色，就像是漆黑的深淵里爬出的惡鬼，淒厲而又可怖。
那是兩行混著血的淚水，在臉上肆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