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宅舊事 第八十六章  人心的險惡

作者 ︰ 微塵y

沈銀貴被關小號了!緣由是歐打老紀頭,至其額頭血流如注,傷口處縫了六針……這一消息震驚了號內所有犯人。他們怎麼也想不明白一向溫文而雅、和氣善良的沈銀貴竟會出手打人,而且打的還是號內最蔫巴老實的老紀頭。

老紀頭全名紀守賢,年近六旬,身材短小,形容萎瑣,平時唯唯諾諾任人差遣。誰也想不明白,這樣的一個老紀頭,到底是怎麼惹火了品行優良的沈銀貴的呢?

老紀頭先于沈銀貴半年入獄,起因是與鄰居爭搶宅基地前面那半尺左右的滴水檐。互不相讓的兩家人,由惡語相加至大打出手,混亂中短小萎瑣的老紀頭,瞅準對方那一旁被嚇傻了的小兒子,抄起一把鐵杴就狠狠鏟到了那小孩子的**上……將對方才只有十三歲的兒子,半拉**連同胯骨硬生生鏟斷,讓一個花般年紀的孩子就毀在了這半尺滴水檐上,落下了終生的∼殘疾……

沈銀貴發現老紀頭偷放臭蟲咬自己的那天晚上,面對其如此卑劣的行徑,雖然恨不得立刻沖上去抓他個現形!可又憐其年高體弱,不想驚動「陰招」至其受那殘虐的懲處,還是硬是隱忍著沒有聲張。但怒火中燒的他,卻是整夜沒能睡著。越是睡不著,越是感到身下的臭蟲亂鑽亂咬……息事寧人的他,一邊思索著如何向老紀頭討公道,一邊將身下模捉到的臭蟲,狠狠碾死在一張草紙上……

第二天上午的勞動是拔草。夏末秋初的時節,監獄旁邊那些閑置的空地上,那整整經過了一個夏季的雨水滋養,可勁瘋長的雜草,又密又壯,那深深植下的根系,都能與勁小者成拔河之勢僵持著,而不甘服輸地,給勝方一個結結實實的「大 蹲」!引發周圍,一陣興災樂禍的哄笑。

心里一直怒火未平的沈銀貴,無心于這些無聊的哄鬧,一直在留意著老紀頭的動向。當見其終于移至到了一處僻靜的角落,立時丟下手上的草,匆匆向對方奔了過去。

「老紀頭,看看這是什麼?」來至老紀頭面前的沈銀貴,將手上的紙團,用力擲在對方的胸膛上,慍怒地低聲質問,道。

「?……」被突至面前的沈銀貴嚇了一大跳的老紀頭,愕然地盯著對方,一臉困惑地撿起掉落在草叢里的紙團,舒展著。

「是……不就是臭蟲的血嘛!……這有什麼大驚小怪的?!」望著那涂抹滿紙的血跡,一眼就識出的老紀頭,臉上現出了不以為然的表情。語帶不屑地回答,道。

「這是沒什麼大驚小怪的!可是你不覺的一晚上就捉到這麼多,我那鋪上的臭蟲,也忒多了點嗎?」。沈銀貴兩眼直視著老紀頭的眼楮,一字一句地說。那犀利的目光和弦外有音的質問,讓心中有鬼的老紀頭,直感到心里一陣陣發虛。

「你,你鋪上的臭蟲是多是少俺哪兒知道?……這跟俺有什麼關系?你巴巴的跑過來,問得著俺嘛,你!……」雖已心虛的老紀頭,嘴上卻硬氣的很。擺出了一幅死不認帳的架式。

「是跟你沒關系嗎?昨晚大伙都睡著的時候,你悄悄爬起來到我鋪跟前干什麼去了?別告訴我說你是在夢游!……我告訴你老紀頭,若不是看在你一大把年紀的份上,昨晚我就捉你個現形!我這會兒避開眾人過來問你,就是想看你個態度,你還別不識好歹!」沈銀貴見對方毫無愧疚地狡辯,無明之火頓撞心頭。已忍無可忍的他,不客氣地警告、敲打,道。

「你!……你污賴好人!俺找管教告你去!……」底氣已明顯不足的老紀頭,雖見事情不妙,卻依然拒不承認地反咬著,想腳底抹油。

「你甭想溜!你得告訴我,為什麼放臭蟲咬我?」沈銀貴一把扯住欲跑的老紀頭,憤怒地質問著。年輕力壯且在盛怒之下的他,還沒覺得怎麼用力,對方就已被甩坐在了草地上。

「你打俺?你敢打俺……」跌坐在草叢里的老紀頭,眼珠子嘰哩骨碌亂轉著大聲嚷著。並順勢滾倒在草地里,耍起賴來︰「哎喲!俺不活了,沈銀貴打人啦!你打死俺吧!……」他一邊嘴里假嚎著,卻一邊用手在草叢里模索著。

「你?……誰打你了?你耍什麼無賴?快點起來!你可真無恥!」沈銀貴沒想到對方竟如此這般的,來了這麼一手。不知該如何應付這種局面的他,有些手足無措地怒斥著。

躺在地上的老紀頭,並不理會沈銀貴的話。依然不住口地嚎嚷著的他,斜眼瞅到已朝向這邊走來的管教和號頭,突然將手中模到的石塊,用力拍在了自己的前額上。殷紅的鮮血,隨著其手起石落,立時噴涌而出……

「快來人呀!救命啊!……沈銀貴用石頭砸死俺了!……」未待沈銀貴反應過來,對方已沖著管教的方向,扯著嗓子哭喊。

望著對方血漬呼啦的那張臉,和那透著得意的眼神,沈銀貴徹底傻了!他實在想不通,看上去唯唯諾諾的老紀頭,為了掩飾投放臭蟲的劣行,竟用苦肉之計,反如惡狗般,狂咬了自己一口……本著一片好心,只想警示對方息事寧人的他,面對老紀頭這叵測的居心,真的是無言了!

「為什麼打人?」已快步奔至面前的管教,一邊吩咐號頭用毛巾捂住老紀頭那血流如注的額頭,一邊厲聲質問沈銀貴。

「報告管教!我說不是我打的,您會相信嗎?他夜里往我鋪上投放臭蟲,我只是找他討個說法,他不想認帳,反用苦肉計害我!這就是事實!」被老紀頭置于這清白難辯的境地,沈銀貴倍感窩火、委屈。但他依然不卑不亢地,簡明陳述真相。

「報告管教!他在撒謊!這時節誰的鋪上沒有臭蟲?他被臭蟲咬反賴俺投放,他這瞎話編的也太離譜了吧!俺還說俺鋪上的臭蟲是他放的呢!」手捂著額頭呲牙咧嘴的老紀頭,立時用無懈可擊的言辭,反咬、辯駁。「他說他沒打俺?難不成是俺自己砸爛腦袋污賴他?誰會傻到拿石頭砸自己?他這話您能信嗎,管教?」欲蓋彌彰的他,賊喊捉賊地混淆著視听。他那透著得意的眼神,和嘴角掠過的一絲陰冷的笑,讓沈銀貴直感到後背透骨的寒涼。

「你少廢話!要是還想活著,就趕緊閉嘴去醫務室!」面沉似水的管教,未置可否地瞪了一眼得意的老紀頭。冷冰冰地斥令,道。

被老紀頭攪成了一鍋渾水的投放臭蟲的案子,最終卻以黑白顛倒——沈銀貴被罰「小號」而落下了帷幕……

被無辜罰入「小號」的沈銀貴,身體已瓖在牆壁上那低于自己半個頭的人形空間里,足足一個上午了。

那看似十分人性化的懲罰,卻讓身瓖其中的沈銀貴,苦不堪言。基于空間高度的限制,他那無法挺直的身軀,只能保持微縮的狀態。

已就此定格了兩個多時辰的沈銀貴,覺得酸麻的腿腳,早已不是自己的了!而且隨著時間的延伸,身上的每一塊骨肉,都似乎在一點點與軀體分裂、月兌離……此時的他,直後悔自己當初的一念之仁,給了狡詐陰狠的老紀頭,反咬自己的機會。若是當晚抓其現形,就根本不會置自己于如此之境……

他開始醒悟,身處這高牆鐵窗之內,與蛇蠍狼虎為伍,再也不能以不設防的心地面對他們。「吃一塹,長一智」此時這痛苦的熬礪,也算是給自己不識人心險惡,所交的一筆刻骨的學費。

中午只批準喝到的那一碗映見人影的稀粥,早已化成一陣陣的虛汗,排出了身體……饑餓所引發的陣陣眩暈,伴著身體的不停顫栗,使其略顯單薄的身體,恍如千斤般直往下墜……

初秋的陽光,力度雖比夏天減弱了不少,但當其一連好幾個時辰緊緊擁抱、直射著你的時候,那原本看上明明媚媚,代表著光明與溫暖,被詩人歌來詠去的太陽,也就幻化成了一種折磨人的利器了!以傲慢姿態的它,與瓖在牆內的沈銀貴,不溫不火地對峙著,比著耐力……

感覺全身的水份已被蒸光榨盡,身體都要曝曬成干兒的沈銀貴,閉著一雙無力睜啟的眼楮,就這樣一秒一秒地煎熬著。

恍如靜止不動的太陽,終于放棄了與沈銀貴的囂張較量,疲倦地滑下了山頭……

當一腳人間,一腳地獄的沈銀貴,于昏昏沉沉中听到來自管教的那聲解禁令時,仿佛身上插滿著刀子,而人還殘喘著沒有死透的他,憑著微弱、模糊的意識,強撐著挪出了「小號」之後,便一下癱倒在地上,再也沒有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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