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宅舊事 第三十三章  皚皚白雪泣亡魂

作者 ︰ 微塵y

未正時分,二叔沈守武,終于回來了!而且還不負眾望,用縣城租到的馬車,拉來了縣城里最有名的郎中!這可讓望穿雙眼的沈金貴,懸了一整天的心,「忽通」一下總算是落了下來。

他欣喜地沖出房門迎接著,顧不上寒喧客套,就同風塵僕僕的二叔,一起將郎中請入了爺爺的臥房。

車馬勞頓的郎中,連口熱茶也沒顧上喝,便認真仔細地為沈老太爺把著脈。金貴同二叔陪在旁邊,緊張的大氣也不敢出……

「你家老太爺——」經過近盡半個時辰的反復診斷,郎中搖著頭,無奈地開了口。

「前一個大夫的診斷一點也不錯。老太爺現在的狀況,就是當今西洋的開顱手術,只怕也無濟于事了!如果不是老太爺的意志堅強,只怕早已經……」

他頓了頓,咳了咳喉嚨繼續著︰「老夫深深了解你們做晚輩的心情,但老夫……老夫實在是回天乏術。你們要有心里準備,你家老太爺,只怕撐不過兩天了……」他進一步為沈老太爺的病情,下了定論……

大夫的一席話,將全家人心里那僅存的一線希望之光,也徹底撲滅了!金貴難過地閉上了眼楮,背靠到牆上,無聲的淚,再次奔涌而出。

「二叔,您陪大夫去用飯吧,廚房已經備好了。」稍過片刻,他抬手抹了把滿臉的淚水。大夫的話,雖然如刀般攪割著他的心,但他沒有向先前那樣激動失態,而是努力控制著自己,語氣平靜和緩地對二叔沈守武說道。

「這麼大的風雪,您與大夫都辛苦了,飯後……還辛苦二叔安排送大夫回去吧。縣城來的馬車已經打發走了,本以為大夫會住兩天診治爺爺,可現在……」他喉嚨哽住了,強烈的悲痛和無助,讓他無法再繼續往下說,他默默轉回身去,繼續守候著爺爺……

「樹倒廈將傾,凝淚向蒼穹。風欺雪亦妒,百草泣無聲。」

接連幾天的紛紛大雪,將世間萬物雕琢成了同一種顏色。遠處的山,近處的河,高處的樹,低處的草,皆都銀裝素裹,被皚皚白雪覆蓋著,讓整個天地透著一片冰涼淒冷。

在這冰雪琉璃中的沈家大院,卻被沉痛悲傷的哭聲淹沒著……

果不出大夫所料,一天一夜之後,性格剛強、樂善好施的沈老太爺,終于沒能掙月兌病魔之手;沒能給兒孫們留下半句遺言,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永遠地睡過去了!

而出乎眾人意料的是,面對爺爺的離世,沈金貴卻是異常的冷靜。他沒有嚎啕大哭,也沒有消沉不振,而是默默同沈安一起,忙忙碌碌地出出進進著。

雪,還在不停地飛舞著,地上早已積了一尺多深,沈金貴腳上結實的「烏拉草」草鞋,早就被雪水浸透了,凍傷的腳趾,卻讓其感覺不到疼痛。因為這傷趾的痛感,遠遠抵不上失去爺爺,所帶給他的心里的那份痛。

他神情木納著,除了爺爺的身後事宜,腦子里似乎什麼也沒有。

整個沈家大院,里里外外的燈籠,全都換成了白色,幽森的白光,更添助了每個人的哀傷。

爺爺的黃楊木棺材運來了;高大的靈棚搭起來了;超度亡靈的和尚道士請來了;哀樂鼓手接來了;黑紗孝幔掛起來了……一切的一切,沈金貴都事必親躬,按爺爺生前的喜好,一樁一件的用心操作著……

沈家大院的院里院外,積雪已被清除的干干淨淨,寬闊的正門大街和整個的院子,都用潔白的細沙,鋪墊的平平整整。

街道的兩旁,擠滿著不懼嚴寒頂風圍觀的鄉鄰,他們感嘆著這盛大的排場,更為這突然病逝的沈老爺子挽惜著,竊竅私語地相互議論著、猜測著……

聞訊前來吊唁的親朋好友,個個面色凝重,那掩不住的哀傷痛擊著每個人的心頭。面對這德高望重的仁厚老友,面對這突至的驚人噩耗,又怎能不讓他們淚灑靈堂,泣不成聲……人進人出的沈家大院,在讓人心碎的陣陣哀樂中,顯得越發的憂傷、肅穆。

門前並排高掛著的一幅幅挽聯,字字珠嘰,奠祭述說著沈老太爺的一生。其中一精心裱過的字幅上,赫然題寫著「懸壺濟世,風聲咽咽泣亡魂;義重德高,白雪哀哀思故人。」這字字凝淚的情真聯對,是沈繼祖忘年交的故友左寶貴,驚聞沈老爺病逝的噩耗時,連夜揮淚而成。身為地主,與沈繼祖將面臨同等命運的他,令管家快馬趕在出殯前送達的沈府。當時手捧挽聯的沈金貴,跪在爺爺的靈前泣不成聲,他讓沈安連夜送至鎮上字畫裝裱的老字號,叩開店家的門,苦求著才給當晚裱起來的……

安排主持著局面的沈金貴,連續幾日的不眠不休,加上內心強忍著的悲痛,已讓迅速憔悴消廋的他,腿都已經邁不動,嘶啞的發不出半點聲音的嗓子,只能靠著手勢或筆墨的配合,才能表達清楚心里的意圖。

同弟弟們一起跪在靈堂里的沈守文,呆滯著雙眼,不時地隨著靈棚外傳入的指令,向吊唁的賓朋機械地叩著頭……一屋子的女眷,拖著長腔痛哭不休,那此起彼伏的聲聲念叨;那痛不欲生的裂肺哭喊,直讓每一個圍觀的人,都忍不住淚濕衣袖……

出殯的這天,金車銀轎、亭台樓閣、金銀米山、丫環僕從,所有能扎制的物件一樣都不落,將個沈家堡長長的大街道,排的滿滿當當;隨風獵獵的挽聯、孝幔蔽日遮天……白衣罩體的送葬隊伍,如白色的巨龍,在通往沈家祖墳的鄉間土路上,緩慢、蜿蜒地一點點游動著……

身為長子嫡孫的沈金貴,一身潔白的孝衣孝帽,緊緊攙扶著同樣孝衣罩身的羸弱的父親,深一腳,淺一腳地緊隨在靈柩的後面。淚,早已流干;喉嚨,早就哭啞,悲傷過度的沈家老少,在寒風刺骨的風雪中踉蹌著;催人淚下的聲聲哀樂;扯人斷腸的陣陣哭聲,讓原本陰郁的天,越發的沉悶凝重,漸行漸遠的送葬隊伍,與潔白的天地形成了一色,遠遠望去,只有滿目的純潔……

沈繼祖出殯的這一天,已是農歷的臘月二十八,這一年正好是小襟年,第二天,便是傳統的新年了。

料理完爺爺後事的沈金貴,由于過度的悲傷和勞累,再也支撐不住病倒了。持續不退的高燒,燒的他昏昏沉沉,臥床難起。

父親的突然病逝;兒子的高燒臥病;外面轟轟烈烈的土改運動,使的本就羸弱怯懦的沈守文,更加的惴惴不安、憔悴彷徨……三天的新年,就這樣在沈金貴的半醒半睡中,冷冷清清地過去了。

忐忑不安的沈家上下,不知道明天等待著自己的,將會是什麼……

二月二,龍抬頭。往年的這個時節,沈家大院,早就會在沈老太爺的安排指揮下,熱鬧起來,開始忙活一年的春耕春種了。

可今年的二月二,沈家大院卻異常的清冷。到處愈刮愈烈的土改之風,不時地吹進沈家之門,將在家守孝的沈家老小,吹的是心驚肉跳,惶惶著外面的風吹草動……

沈老太爺的五期剛過,全家懼怕已久的「土改運動」便開進了沈家堡。

勿須言說,沈家大院首當其沖,成了第一個被土改的對象。

成群結隊的鄉民,在土改干部的帶領下,蜂涌般闖進了沈家大院,瘋搶著屋里屋外的每一件東西。梨花木的桌椅家具被搬走了;牆上的鐘表字畫被摘走了;古玩盆景被搬走了;錦緞的衣服被褥,也盡數給搬取一空……

四十多傾的優質良田,被瓜分殆盡;糧食財物全部被農會充公,分發給了貧農佃戶……沈家當家之主沈繼祖雖已離世,但那頂重重的「地主」之帽,卻是不會隨之而去的。俗話說︰家中長子,國之大臣。那頂又高又重的「地主」大帽子,順理成章,扣到了沈家老大沈守文的頭上。

沈守文雙手已被扭到後背上,被繩索緊緊捆綁著。臉上,已嚇得沒有了半點血色,兩腿篩糠般抖動著,被兩個農會的人推推搡搡著向外走。

「爹!你們干什麼綁俺爹?」出門辦事的沈金貴,剛拐進胡同,就看到黑壓壓的人群堵滿了整條街,他的心立時就緊了起來,頓感大事不妙。他一邊扒拉著人群,一邊往家狂奔。腳剛踏上門坎,就看到被五花大綁的父親,情急的他立刻大聲質問著。並沖上去欲行給父親解繩子。

「造反呢你?」其中一個干部模樣的,用力將沈金貴推到一邊,不客氣地吼著。

「憑什麼綁你爹?就憑你家是地主!憑你爹是地主老財的大兒子!」對方面沉似水,一字一句的厲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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