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天子一朝凰 第一百五十三章 狼煙暮雪

作者 ︰ 鹿家少爺

暮色下,三月的鳳翔突然降下一場大雪,壓在已經抽出女敕芽的枝條上,短短一會兒工夫就堆積了厚厚一層。

起義軍在棲鳳山下設營,將棲鳳山團團包裹,我塞給守衛幾兩銀子讓他幫忙給朱溫傳信,遙遙望棲鳳山上白雪茫茫,我的心上人,他就在山上。

沒一會兒,傳信的守衛回來了,留下我的馬匹、檢查完我的包袱後,帶我進了中軍大帳。

深夜的大帳四壁點燃多處火把,亮如白晝,正對帳門設一張虎皮長椅,一席戎裝的朱溫正襟危坐其上,正凝神看著自己的手背,火光照的他的戰甲恍惚明亮,臉掩在陰影中看不真切,而手背上那個標記卻格外顯眼。

如果這件事之後我還能活著,一定要寫信告訴月藍,她的預言分毫不差。

見我進來,他屏退左右,起身向我走來。他的步子很大,幾步就邁到我面前,一把扼住我的手腕。

我克制著內心的驚慌,強裝笑靨道︰「好歹將軍與我前世也是戀人,輪回之後初次相見就對我這麼粗魯?」

他抓起我的手腕,仔細盯著我手背上的半心標記,和他手背上的半心印記正好能拼成一個完整的心形。

他的手漸漸松開,上下打量我︰「正如你信中所言,我確實是從秘術古籍得知我與有此相同標記的女子前世相愛,但輪回之後根本沒有記憶,就像我不認得你。可你是怎麼找到這里的?」

我早就猜到朱溫不會這麼輕易相信我,我也早就就各種問題想好了一套說辭。「既然我有辦法將自己的一半魂魄分給將軍,自然也有辦法保留前世的記憶。」

我從包袱里取出一幅事先用我的血畫好的水墨,交到他手中,他半信半疑地接過卷軸,徐徐打開,畫中就是根據老爺子的描述還原的安史之亂時期的鳳翔戰場。

「我們的記憶就封印在這幅水墨里——」

朱溫打斷我︰「你方才說,是你將魂魄分給了我?」

我昧著良心點點頭。我才不管到底是誰施用了分靈,我只管今夜過後,取走他的性命。

「我每夜做著同一個夢。夢見一個女子。她離我很近,我卻永遠都看不到她的模樣。」

我笑而不語,暗忖,你這純屬是行軍打仗多年不近的原因吧。

「從前。她夜夜哭著要我殺光每一個李氏皇族為她報仇。如今我投入黃王帳下。果真為誅盡李氏皇族而四處征戰,她依舊夜夜入夢,我雖看不清她的模樣。但那之後她便不再哭訴,她是笑的,好像冥冥之中,我所做的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哦?」

他盯著畫卷上血淋淋的水墨︰「所以,我想知道,我和你,前世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暗自笑,清了清喉嚨︰「就算將軍不說,我也會讓將軍看到,我就是為此而來的。」

……

朱溫將血滴在畫面的瞬間,秘術被啟動,我的整個身體仿佛瞬間被掏空一般,眼前一片漆黑,如同墜入黑暗的地獄,不再有重量,像是不再有,只有一副空蕩蕩的靈魂飄在空中。

進入前世的幻境果然和以往的普通幻境大不相同。

眼前的黑暗漸漸散去,微亮之中浮現出漫天黃沙,遮天蔽日,使得晴天歷歷的白晝昏暗如黑夜。漫天黃沙遮擋了視線,使得百米外一座破敗的城樓像海市蜃樓般若隱若現,城門上方隱約顯出兩個字——鳳翔。

我成功帶朱溫來到了鳳翔之戰?想到這,慌忙四下尋找朱溫,卻看不見他的人影。

他的血必然已經滴到了畫上,否則我的魂魄也不可能被牽引進入畫中,這麼說朱溫的靈此刻也一定就在這個幻世中。而我卻看不到他,唯一的解釋就是同時身處前世幻境的兩個人是不能夠彼此看到的,那麼和上一次步虛畫境一樣,這個幻世之中的人也都看不到我們。

當我意識到自己可以自由在這個空間活動而不被看見時,就放開了膽肆無忌憚地離城牆近一些,再湊近些,試圖透過漫天黃沙看清楚正從城門里跨馬飛馳出來的一員戰將。

胯下戰馬高大健壯,身上的鎧甲被風中石礫踫撞,發出激昂之聲,手中一把百斤重的長刀,是刀劍譜中可以排的上號的上古寶刀,名曰赤冶。離著老遠就能感受到此人周身殺氣沖天。

定楮細看,果不出我所料,這英氣磅礡的少將眉眼正是年輕時的恭師父,也就是朱溫的前世。

少將勒馬停在敵軍陣前,手中長刀向前一比,朝著對方大喝道︰「赫連千夫在此,必以汝等叛軍之血,祭典我唐軍陣亡將士之英靈!」

我听得一愣,他就是鳳翔守將赫連千夫?他怎麼也和恭師父長得一模一樣?

我腦海中飛速閃過幾種不同的情況︰一是赫連千夫只是恰巧和恭師父長得一樣,不過這樣的猜測有點不靠譜;二是赫連千夫與恭師父可能也是轉世的關系,若這樣的話,按時間來算,應當恭師父是赫連的轉世;三是赫連千夫與恭師父就是同一個人,就像墨源和清源兩個名字指的都是我。

正在我被自己的推理搞得暈頭轉向之時,敵軍陣營里突然傳來一個清脆明亮的聲音,和尸橫遍野的古戰場極不合拍。那聲音帶著叫囂和桀驁,穿越滾滾黃沙︰「如嫣尚禾,今日來請赫連少將的人頭!」

聲音剛落,一個女子已從敵陣里跨馬飛奔而出。

這女子未著戰袍,未戴頭盔,只是飄然一頭長發舞于漫飛的黃色沙塵中,一席水藍長裙有濺上去的血點做裝飾。

果真和月藍一模一樣。連穿衣和發飾的風格都沒有變化。

敵軍的將士們用兵器敲擊地面,為上前迎戰的女子助長聲勢。

但在激昂的吶喊聲中,卻有一聲沙啞而聲嘶力竭的呼喚︰「阿禾,莫去!」

但卻已經來不及。如嫣已祭出寶劍向赫連刺去。刀劍相撞,發出極為壯麗的一聲鳴響,在短兵相接的一霎,兩雙帶著殺意的眸子隔著刀光相視。如嫣這一擊用了全力,被赫連接這一招,自己反到被巨大的力量反噬,勒緊馬韁繩倒退了幾步。

我分神往方才傳來沙啞聲音的地方望去。只見一個高大的身影。看軍裝可知是敵軍的主將。

莫非他就是老爺子所講的攻下鳳翔城的敵軍將領,即墨?

正這樣想著,他面前單膝跪著的士兵的聲音隱約傳至耳畔——即墨將軍,副將軍恐怕不是赫連千夫的對手。還是下令鳴鑼收兵吧!

即墨沙啞的聲音也沒听出有絲毫猶豫。一字一頓命令道︰「鳴鑼!」

鑼聲三響。

如嫣听到鑼聲。臉上略有一絲苦笑,手里的劍卻沒有收回劍鞘,而是猛力又踢一腳馬肚子。奔著赫連揮去。

只見赤冶刀的刀鋒像一道閃電劈下來,一串血花就順著這道閃電劈裂的地方飛濺出去。

如嫣眉眼淡淡,臉色蒼白,襯得嘴角汩汩淌出的鮮血格外妖艷,水藍的長衣上,盛開出大片大片血紅的牡丹。生命如同傷口上的鮮血一樣迅速流失,但她的臉上卻露出一絲倔強而安詳的微笑,安詳的近乎詭異。這樣的一個女子,她分明和月藍有相同的眉眼,卻和月藍給人以截然不同的感覺,她不似純潔寧靜的二月藍,倒像極了生長在風雪之中明媚的格桑花。

風沙恰到好處的驟然停下,就像整個時空都靜止。

那個叫赫連的少將伸出手指抹掉刀鋒上殘留的血跡,臉上毫無表情,收起刀豎在後背上,勒馬轉身前,對著敵營狠狠嘲笑︰「即墨,我本要殺你這個主將的,你的副將替你受了一死!」

這個死字說的時間非常恰當,正是即墨奔到如嫣馬前,如嫣的身子頹然跌落下馬,撞進即墨懷里。

漫漫黃沙,惡惡尸臭,幾萬將士,甚至是鳳翔城里的守軍,都清清楚楚听到即墨發了瘋的咆哮︰「赫連千夫,你殺了阿禾,我屠你全城!」

如我所料月藍的前世果然是那個強大的秘術士如嫣尚禾,可他們的前世竟是相遇在戰場,他一刀取了她性命?可一個強大的秘術士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死,她死了那分靈秘術是怎麼一回事?何況她明明是七年後死在了溫泉柵?

正這樣想著,眼前景象悄然變幻,已是方才那一幕發生後的第三日。

城牆在巨石的轟擊下炸開一個又一個裂口,殺戮聲此起彼伏,空氣中彌漫著越來越濃重的血的氣息,幾乎燻得人喘不上氣。

我在城牆上找到了赫連千夫。

這是我為朱溫創造的畫境,而赫連千夫在某種程度上算是與朱溫同為一人,我也就能在畫境中讀到赫連的心思。

他自十三歲就隨軍征戰沙場,從未有一場仗打得像今日的鳳翔戰這樣疲憊。風中裹挾著死亡的氣息,他重重吁一口氣,抬頭看向濃黑天色。從未有過這樣一個夜晚,漫長的仿佛再也看不到黎明。

他自己心里暗暗嘲笑自己︰千夫,你是害怕了麼?

永遠不可以畏懼,也永遠不可以手下留情。戰場上,敵人的死,就是自己的生。自十三歲他在戰場上殺死第一個人,五年來他始終這樣告誡自己。穿越過最漫長的黑夜,就是朝霞萬丈的黎明!

頭上裹滿紗布的士卒踉蹌跑來,單膝跪地倉皇向城下一指︰「赫連將軍,他們,他們又發起攻擊了!」

話音還未落,無數巨石像深夜的流星雨劃過天際。

赫連千夫一聲大喝︰「趴下!快趴下!」

瞬間一聲聲巨響在頭頂炸開,城牆在巨響中劇烈顫動,磚塊縫隙中的土和被炸裂的碎石塊震得漫天飛迸。

「赫連千夫!你殺了阿禾,我屠你全城!」

在劇烈撞擊聲和漫天廝殺聲中,敵軍主將即墨沙啞的聲音魔魘般陰魂不散。

他隨手在身旁被石塊壓碎的尸體上扯下一塊碎布,胡亂在自己布滿鮮血的鎧甲上纏了幾圈。感覺喉嚨里冒出血一樣的咸腥味兒,他狠狠啐了口唾沫,拄著刀掙扎著站起身,罵道︰「即墨,你這個瘋子!」

自從三天前他在城下斬殺了那個叫如嫣尚禾的女將,敵軍主將即墨就像瘋了一樣,動用了所有兵力,不惜玉石俱焚,不眠不休攻城整整三天三夜。

狂風驟起,一瞬間雨勢傾盆。滾滾烏雲中看不到東方一絲一毫的微亮。

這是至德元年的夏至,安史之亂爆發整整一年之久。唐朝名將哥舒翰兵敗寶靈,潼關陷落,安祿山率軍逼進長安,皇都失守。而王朝享有赫赫威名的少將軍赫連千夫奉命死守西京鳳翔。當時皇都和東都皆以淪喪,只剩西京鳳翔如同懸崖上一片枯萎的黃葉,搖搖欲墜。

鳳翔一戰,敵軍圍城數日,城中幾千將士漸漸彈盡糧絕。三天前,為了鼓舞軍中士氣,赫連千夫單刀走馬,手中一柄百斤重的赤冶長刀風中一揮,不出五招便將敵軍副將斬落馬下。

本以為斬殺副將可以暫時動搖敵方軍心,使自己有機會突圍,卻沒想到敵軍發動的攻擊更加猛烈。三天不分晝夜的強攻猛打,鳳翔城下血流成河。夏至悶熱的天氣使得尸體急速腐爛,滿城皆是惡臭。

他在飄搖的城牆之上殺紅了眼,滂沱大雨中那柄赤冶刀發出泠泠銀光,對準每一個攀上城牆的敵人的頭顱,銀光一晃,鮮血盈滿雙眸,人頭像是被踢飛的蹴鞠飛落,一具具無頭尸骨如斷線木偶從鳳翔城頭掉落。

一輪輪永不停歇的攻擊,一具具飛落的尸體,雖然鳳翔守城將士已不足百人,但皆是以一敵十的死士,死守著搖搖欲墜的城樓。

景色再度變化作敵軍的軍帳,名叫即墨的敵軍主將坐在鋪著虎皮的座位上。

從前線退下來的士兵滿身是血,跪地稟報。「即墨大人,赫連千夫死守,我們攻不上去!」

「攻不上去也要攻!誰敢退下來,斬!」即墨的眸子里頓時冒出黑色的火焰,操起手中長劍,劈手斬下,跪地的士兵瞬間便攔腰劈成兩截。

「我們連長安都佔領了,這座不足百人的空城卻攻不下來?」他狠狠將劍擲到地上,劍尖插進地面,戳出一道裂縫︰「既然他想死守鳳翔城,我就把他的城樓炸成平地!我倒要看看他還死守什麼!」即墨一聲怨恨的獰笑,帶著手下幾個將領縱馬朝前線奔去。(未完待續。)

PS︰少爺第一次寫文,經驗嚴重不足,大大們有什麼意見建議一定要提出來哦,感激不盡~~~感激涕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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