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天子一朝凰 第一百零四章 疏梅暗香

作者 ︰ 鹿家少爺

我和墨白長居鳳翔的這幾年,長安城里新開了一家青樓,取金玉良緣之意,喚作玉緣坊。繁華帝都每天都有店面倒閉也有新店開張,新開一家青樓也沒什麼稀奇,但這家青樓卻很不同,听聞它開張後迅速名震天下,五湖四海的風流才子慕名而來,搶佔了長安城甚至附近幾座城池的同行的生意,搞得同行每天晚上都望著玉緣坊的歌舞升平罵娘。

因為名字取得妙,帝都之中的貴族們都想搏得個好兆頭,紛紛攜金帶銀來玉緣坊求一段金玉良緣。由于來此吟風弄月的要麼是有錢人,要麼是有權人,玉緣坊的身價也就跟著水漲船高,如今在京城沒點名氣地位的,根本進不去玉緣坊的門檻。

墨白買了一盒油酥糕當早餐,我一邊被墨白塞得滿嘴都是油酥糕,一邊沿路打听有關笙歌的下落,然四年已是物是人非,曾和靖懷太子扯上關系的人早已流落四海—無—錯—小說。

我剛剛囫圇吞下一塊油酥糕,墨白停下腳步,又掏出一個塞到我嘴里,滿意地點點頭,轉身抬頭望向街邊一座高大的樓閣︰「我們到了。」

巨大的香檀木黑色招牌上赫然寫著三個鎏金大字——玉緣坊。

門口有個衣著花枝招展,濃妝涂得像個妖怪的**在招呼客人,我嚼了嚼,努力咽下土塊一樣干澀難吃的油酥糕,抹了抹嘴跟著他邁進玉緣坊的大門︰「我們去找笙歌,到玉緣坊來做什麼?」

玉緣坊果然名不虛傳。大堂的裝飾富麗堂皇,堪與大明宮里的梨園相媲美,美人兒的流雲飛袖讓人眼花繚亂,錦羅綢緞的華服一個個懷中攬著美人,手中提著美酒,面有微紅醉色。

我一向以為我所作出的步虛畫境是實現人心**的華麗之境,其實這里才是**的搖籃,是**滋生和被滿足的地方,而且不需要人付出鮮血的代價,只需要花幾錠銀子。

「難道笙歌離開清涼院後。淪落到了青樓?」我心中打鼓。那樣一個飄然若仙的美人。

「來看一看不就知道了?」墨白沒有在紙醉金迷的大堂停留,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行至一扇半掩的木門。我緊緊跟在他身後才沒有在迷宮一般的樓閣中迷路,他卻輕車熟路,像這里的常客似得。

穿過半掩的木門。門後的庭院卻別有洞天。長長的蜿蜒的回廊。回廊兩側的花園布置精巧。回廊盡頭一座玲瓏的八角亭,遠遠望去像一座掛在蒼翠綠蔭間的金絲籠。

「墨,我家姑娘已恭候多時了。」

一位老嬤嬤從亭里撩開薄紗走出。恭敬對我們作了一揖,引我們入亭。透過薄薄的紫紗,八角亭里一位蹁躚女子,一席白衣,一頭墨發。女子側身對著我們,身前擺著一盤棋局,正低頭沉醉在手中捧著的一卷畫軸上。只看手筆,就知是墨白親筆。

我望著面前白衣姑娘的側臉,面容姣好,身上一席白裙的底部繡著一枝紅梅。她生的卻是和笙歌一樣國色天香,但眉眼卻是個典型的青樓女子。「她不是笙歌,你當我是傻子嗎?」。我憤憤轉向墨白︰「你來這里找姑娘,干嘛要拉上我!」

白衣女子听聞,從陶醉中蘇醒過來,抬頭看到墨白,眼里立刻暗送秋波,又嫌棄地向我掃了一眼︰「小女子確不是笙歌,小女子名叫香梅。」

「香梅是玉緣坊的頭牌,天香姿色早已遠揚,卻立誓絕不接客,姑娘能為墨某破這一次例,實是墨某之幸。」墨白從不曾開口夸人,更沒夸過哪個姑娘長得漂亮,從前三公九卿的王臣之女排在穎王府門口求他一幅畫,他也不曾看她們一眼。如今卻這樣夸贊一個**,還夸她有天香姿色,還說能跟她相會是他的榮幸。

我氣得登時臉紅脖子粗。這名叫香梅的**卻火上澆油地拋給我一個得意的眼神,轉而含情脈脈對墨白嬌羞行禮道︰「說的哪里話,能和墨飲酒對弈,天下怕是沒有幾個女子能像香梅這般有福了。」

我簡直氣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你們聊,我走了,」我轉身往亭外走,發狠地又拋給墨白一句︰「不用送了。」

「怎麼突然生氣了?」墨白一把拉住我,眉眼還笑嘻嘻的。

我看著他這張好看的臉上擺出戲謔的壞笑,更是發了瘋的憤怒,用力將他的手擼開,故意甩給他一個無所謂的表情︰「我哪里生氣了,良辰美景,美酒佳人,我哪能耽誤你及時行樂。」

墨白就像看不出我生氣似得,不但不收斂,反倒笑出聲來,還跟我解釋︰「香梅姑娘是藝妓,賣藝不賣身的。」

原本是那麼好听的笑聲,卻像一根引線把我的憤怒引爆。我再也遏制不住排山倒海的氣憤,冷冷挖苦道︰「風流倜儻的墨,天下多少姑娘巴不得賣身給你,你讓她賣身,她還求之不得呢!」

我故意挑出尖酸刻薄的話,香梅攥著一顆白棋,緊咬著唇,好看的臉被折辱地如同像白棋一樣慘白︰「姑娘請放尊重!」

墨白收斂了笑容,微微皺了皺眉,將香梅擋在身後,對我低斥︰「越說越不著邊際了。」

他竟然為了一個青樓女子對我皺眉,以前不管我怎麼欺負他,他也從來不跟我認真的,這樣想著,眼淚在眼眶里打轉轉,卻不肯認輸的別過頭去︰「怎麼不著邊際了,你這樣護著這個**,你很喜歡這個**,那你就為她贖身啊。」

「墨源!」他對我大嚷。

我被他嚷得身子不由自主顫了兩顫,忍著淚看向他,他臉上竟然騰起怒意。憐香惜玉地回頭望了香梅一眼,又轉向我︰「好歹也曾是宮里人,如何這樣不懂禮數?」

他竟然嚷我了,我想,我真是自討沒趣,還不知羞恥地讓他發誓不許離開我。

「我就是不懂禮數!這跟你有什麼關系!」我破口大叫,一用力,眼淚刷的流下來,滿手是油的往臉上擦了一把︰「反正你也找到喜歡的人了,以後就日夜和她繾綣在玉緣坊好了。今晨你的輕薄。我就當是送你一份訣別禮,不跟你計較了。你尋得金玉良緣,祝你們白頭偕老,再也不要回穎王府了。我再也不想看見你。」

說完。把手里還沒吃完的半塊油酥糕丟到他身上。轉身往外跑,我早就不再貪吃了,是給他面子才裝出好吃的樣子。那種東西,難吃死了,再也不要吃了。

「香梅姑娘,听說您找我。」一個兩鬢微白的粗袍女人突然出現在八角亭,我被氣得頭暈眼花,轉身時直接撞到她身上。

身後響起熟悉的聲音,不復方才怒意,又恢復一如既往的平靜,話里含笑。「想必,就是香梅姑娘所說的,靖懷太子的乳娘吧?」

我一愣,揉著腦袋站好,上下打量面前這個女人,粗布衣裳雖然破舊,但打理的很干淨,頭發也梳的很整齊,只是額頭爬滿皺紋,一副蒼老之態。

靖懷太子的……乳娘?

墨白趁機把我拉回來,香梅起身迎那老婦人,笑眯眯地對墨白道︰「托我打听尚在人世的東宮之人,巧在陳媽媽侍奉太子多年,所尋之人身在何處,一問便知。」

老婦人接過香梅的話茬︰「老奴祖姓陳,多年前東宮事變,靖懷太子被殺,東宮府兵沒有一個人活命,上千奴僕除被斬殺的,也多四散逃去。靖懷太子生年喪母,老奴被宣宗先帝安排照顧靖懷太子,一照顧就是二十多年,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其實早已把東宮當成自己的家,除了太子府,老奴早已就無家可歸,東宮事變後,老奴流落長安街頭,多虧香梅姑娘收留,才苟且活到今日。」

我掰著手指頭,沒心思仔細听陳媽媽講陳年往事,心里盤算著另一樁事,悄悄歉疚地溜了墨白一眼,他沒有看著我,我又尷尬地扯了扯他的衣袖︰「你來找香梅,是為了打探笙歌的消息?」

他居高臨下地望了我一眼︰「你還生不生氣了?」

「我……」我自識理虧,不知如何收場,硬著頭皮︰「我本來就沒生氣!」

「說謊。」他噙起笑意,聲音卻佯裝嗔怪。

「我……」我的確是在說謊,可又如何能夠厚著臉皮承認,感受到他的灼灼目光,我正猶猶豫豫不知如何開口,嘴里被滿滿塞進一塊油酥糕。

「吃吧,以後莫要亂丟。」

我看了一眼地上被我咬了一半的油酥糕,又看了看墨白身上沾上的油酥糕的渣滓,紅著臉伸手幫他撢了撢渣滓,默默地低下了頭。

他低頭目不轉楮看著我將他身上的渣滓揮去,待我重新抬起頭,他已把目光轉向陳乳娘。開門見山道︰「在東宮時,可曾听說過太子身邊有名叫笙歌的女子?」

「笙歌?」老婦人陷入苦思冥想,想了半晌,等得我干著急,她才搖搖頭︰「太子身邊,未曾有這樣一個女子。」

我和墨白面面相覷。不曾有,這怎麼可能?

「不妨再仔細想想。」

老婦人對墨白搖搖頭︰「老奴雖已年邁,但也在太子身邊侍奉了多年,太子身邊有什麼人,老奴絕不會記錯。」老婦人又一次強調︰「太子身邊,確不曾有名叫笙歌的女子。

我想,笙歌既然是被派去暗殺李溫的一顆暗子,身份可以偽裝,名字也就可以偽裝,或許笙歌只是一個化名,並非她的本名。

墨白也想到了這一點,于是又問︰「那麼,四年前被太子安插在清涼院暗殺李溫的眼線,可知她的下落?」

听聞墨白此言,老婦人滿臉驚愕,慌忙道︰「這話是從何說起?」老婦人咽了口唾沫︰「太子確曾動過暗殺當今陛下的心思,但自陛下退居清涼院,太子輾轉托人打听到陛下的病難以支撐幾年後,就再沒動過殺心,更沒有在陛邊安插眼線!」

這樣的答案令我始料未及。我愕然看向墨白,他也頗為不解的搖搖頭。

笙歌是靖懷派去刺殺李溫的,這是笙歌親口說的,而且笙歌做黑色曼陀羅香囊想要毒死李溫,又在東宮外和靖懷秘密見面,這些,都是我們在李溫的心境中親眼所見,也是造成李溫心結的癥結所在。如果這一切壓根沒有發生,李溫的心結又是怎麼回事?我們在李溫心境中看到的又是怎麼回事?

就算不考慮這一前後矛盾的事實,就算陳媽媽所說是真的,那麼,既然太子指使笙歌暗殺李溫這檔子事根本就不存在,笙歌果真不是太子的人,她又為什麼要假借這個名義殺李溫?

我抓耳撓腮地想了半晌,試圖找到一個合理的解釋,問陳媽媽道︰「有沒有可是太子為人十分謹慎,暗殺皇弟這種事他不曾告訴過任何人,連作為女乃娘的您也瞞著,所以您才不知道?」

老媽媽也無可奈何地笑了笑︰「若是這樣,也是有可能的。」

這的確是一種解釋,可若果真如此,那我們便算白來一趟了。短暫的時間沒有人。

墨白突然想起什麼似得,撐著頭,一貫不緊不慢的好听的聲音終于打破了八角亭里的僵局︰「對當年太子對陛下下蠱一事是否知情?」

陳媽媽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畢竟暗地里下蠱這種事不光彩,她臉上也有些掛不住面子。

「可知太子當年對陛下下的冰蠱,是從何處得來的?」墨白繼續道。

我明白了墨白的意思,靖懷前後兩次加害李溫都是笙歌所為,既然陳媽媽不知道靖懷暗殺李溫之事,從冰蠱也一樣能打探到笙歌的消息。

想來這件事,陳乳娘記憶清晰,並未回憶便月兌口道︰「是從一位老方士手中求得的。」

我在一旁听著,更加不可思議︰「老方士?不是個年輕的女子?」

「不是啊,」乳娘被我們問的一頭霧水︰「確實是個年老的方士。」(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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