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天子一朝凰 第一百零三章 斷命長鎖

作者 ︰ 鹿家少爺

長命鎖是連接現實與李溫心境的信物,而李溫的心境,是過往的一種特殊表現,它的斷裂,預示著他將不再有新的過往產生,說得直接點就是,他在現實中活不長了。年輕道長撿起法陣中央斷成兩截的長命鎖。

年輕道長撿起斷成兩截的長命鎖,徐徐道︰「兩位在心境之中,可找到了陛下的心結?」

找到了。

他的心結是一個女子,他深愛她,她卻欺騙了他,他深愛了一個謊言,後來,那個謊言被拆穿,他的愛全變成了憤怒,足以毀滅天地、毀滅他自己的憤怒。

我將心境中看到的一切說給道長,若有所思問︰「道長認為,溫兒的郁結該如何化解?」

「唯有找到那名叫笙歌的女子。」道長說著,將兩截長命鎖在斷裂的地方重新打了個結。

水簾的水幕在這時候突然被一把大傘隔()開。

水花飛濺,撐傘的小宦官側過身子,讓出身後紅衣銀發的君王。

「你們方才說,要找誰?」李溫眉頭緊蹙,從傘下走出,晁凰想要上前解釋,可他那樣問,並非真的沒有听到,他眉頭蹙的更緊,邪魅的鳳眼不由自主流露出倦怠的厭惡︰「那個細作?」

他的臉上浮起怒意,蒼白的可怕,皮包骨的手指撩起掃到身前的銀發,轉身走入大殿,回頭斜睨道士一眼︰「陰險惡毒的細作,你們找她做什麼。」

李溫余光瞥見道士手里的長命鎖。長命鎖中央剛剛被重新連上。他從道士手中拿過長命鎖,捧在手里端詳了片刻,突然用力,剛剛被連上的長命鎖又從打結的地方重新斷成兩截。

他朝晁凰舉起其中一半長命鎖︰「一條繩子斷裂尚可連結,人命卻不可,」晁凰看著他手中象征壽命的半截繩索,眼神瞬間沉下去,李溫卻渾不在意,手指捏著繩索斷裂的地方︰「朕的性命斷在這里,母後今後不必再煞費苦心為孩兒續命。」說完。將另一半長命鎖毫無留戀地扔到地上。

「溫兒……」晁凰聲音顫抖著跪到地上。撿起被李溫丟到地上的一半長命鎖。

李溫沒再理會晁凰,徑直走上龍座,皮包骨的手撐頭斜靠在椅背上。

我追,偌大的咸寧殿內。茫茫雪白。他單薄的紅色身形在王座上顯得異常荒涼。

他低頭看了我一眼。眉心火焰狀的封印碎裂的跡象更深︰「如果你想問那個細作,免了。」

我進退兩難,杵在原地。

人不可貌相果真不是妄言。那名叫笙歌的女子,生了純淨無邪的笑容,卻笑里藏刀。他一口一個細作地叫她,眼神中滿是憤怒和厭惡,甚至不願再提起她的名字。她欺騙了他,他恨她也是很正常的,可這樣的恨成為他的心結,成為一道自毀性命的暗器,終究是要不得的。

就如年輕道長所說,我要找到笙歌,曾經的愛也好,現在的恨也罷,要給這件事做個了結。

「你找不到她。」李溫覺察到我心中所想,皺眉抿了一口冷茶,緩緩吐出一口氣,蒼白面容沒有絲毫表情。

他端著茶盞,白玉打磨成的精巧茶杯干淨得幾乎能清晰反射出他的眉眼輪廓,他望著這盞茶杯的神色,絕望到悲憤,悲憤到荒唐,突兀讓人想起那個猙獰恐怖的夜晚,清涼院漆黑的大殿上,一只精巧的白色茶杯摔得支離破碎。笙歌肆虐的嘲笑聲響在耳畔︰

「異病纏身喜怒無常的怪物,連你自己都恨你自己,我又怎麼可能喜歡你?」

「李溫,你自己時日無多,還說什麼要娶我,你是要我在這清涼院守一輩子寡麼?」

「你身上,有哪怕一點點值得我喜歡的地方?」

……

啪!

王座上,李溫手中緊緊捏著白玉茶杯,竟生生將茶杯捏碎,邪魅的鳳眼憤怒圓睜,手指哆哆嗦嗦顫抖著,被碎瓷扎破的傷口淌下串串血珠。

痛苦的記憶洶涌而來,他的傷手緊緊握拳,逼的血珠擰成一股血水沿拳頭縫隙滑下。

「笙歌——」他咬著牙,眉心封印漸漸凝聚成黑紅色,冰冷大殿中,他就像一團燃燒的火焰,強烈地焚燒之痛令他眉眼邪的恐怖。

「太醫!快叫太醫!」晁凰心疼地眼里含淚,拎起裙擺沖上通向王座的台階。

「退下!」李溫在痛苦之中保持一絲清醒,長臂一揮將晁凰喝住。

晁凰被突然的怒吼驚嚇,瞬間放慢了腳步,卻沒停下來,又上了兩步台階。

「朕讓你退下,」李溫冷冷看向她,銀色長發遮住半邊眼楮,如同一只發了狂的魔物,眼里沒有半分情義。

我不忍心看到晁凰痛苦的神色,試圖勸解道︰「溫兒,她是你的母後,她只是想關心你……」

可這番話卻適得其反,他突然一腳踩在碎瓷上, 啪脆響中,他邪魅的鳳目瞪著晁凰,婉如烈火熊熊燃燒,那不是一個兒子看到母親該有的目光,那是一只殘忍的雄師看到他的獵物。

「你以為你是朕的母後,違抗朕的旨意,朕就不會殺你?!」

我被他這句話怔住,一時間大腦一片空白。他的殘暴,他的六親不認,竟已到了這樣的地步。晁凰神色恍惚地停在台階上,伸出手,卻又猶猶豫豫放下,終于還是什麼都沒有說,轉身走下台階。

轉身的瞬間,我才注意到當年那個穿著彩衣在秋千上無憂無慮歡笑的小姑娘已經蒼老了許多。

我送晁凰移駕怡然庭,她一路上魂不守舍。天際彩霞漸漸淡去,換之以墨色深夜,銀鉤似的月牙吊在天上。星子零零散散。

我寬慰道︰「他說出那樣的話,或許只是想攆你走,不願讓自己的母後看到自己痛苦的樣子。」

說出這番話,連我自己都覺得太假,晁凰自然更知道,溫兒的殘暴是純粹的殘暴。她苦澀地笑了笑,輕輕搖了搖頭,握住我的手︰「溫兒怎麼對我,我並不介懷。可是溫兒才二十歲,他本可以有很長的路要走。我不想讓他死。不管他多麼殘忍,多麼乖戾,被多少世人唾罵,他都是我的兒子。是李怡留給我唯一的念想……」她說著。眼中不知不覺蓄滿了淚水。聲音也變得啜泣︰「如果有一種辦法能拿我的命續給溫兒,我也是求之不得的,反正……反正我這條命也是……也是……」她說不下去。劇烈的哽咽和抽搐把後邊的話淹沒了。

我反握住她︰「說什麼傻話。晁鳶當年決計救你,絕不是為了讓你有朝一日再把命換給別人。」我在她手背上拍了拍,做了一個魯莽的決定︰「放心吧,你和溫兒都會好好的,我一定會找到笙歌,幫你解開溫兒的心結。」

……

在怡然庭寬慰晁凰許久,她總算心情平復下來,我和墨白、年輕道長離開之時已是深夜,由一個小宦官領著我們出宮。

「話說回來,」走在路上,看了一眼墨白,我轉向道長︰「李溫的心境崩塌後,我和墨白突然被一種莫名的力量分開,道長可知這是怎麼回事?」

道長點頭一笑︰「姑娘不必擔心。我施用蓬萊之術讓你們的靈進入陛下的心境,陛下的心境崩塌,術法自然也就跟著消失,姑娘所感受到的力量正是我將兩位的靈重新牽引會各自的身體。」道長說到這,突然略有所思︰「靈的重量極輕,以往施用此術,我只稍借內力便能將靈引出,奇怪的是今次我引兩位的靈分開時,竟然耗費了極大內力。」

想起畫境之中的狀況,我尷尬地臉刷地通紅,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向道長解釋。

墨白卻渾然不在意地在一旁說風涼話︰「原來你抱我那樣緊,反倒耗費道長的修行了?」

我被氣得臉更紅,顧不上在外人面前注意言行舉止,一拳掄︰「你不也很用力的抱我來著?白白被你站了便宜,得了便宜賣乖!」

他稍稍一避就避開我的拳頭,嘴角笑意更深,不但不就此罷手,反而故意細著嗓門學我的腔調︰「是誰跟我說‘墨白,不要放手,不要松開我?’」

「你……你太討厭了!」我又抬起手來想要打他,可想到每次打他都落空,白白讓年輕道長在一旁看了笑話,生氣地把手放下,扭頭就走。

身後傳來年輕道長的隱隱笑聲︰「墨不願再追尋前世執念的理由,就是這位姑娘罷?」

跟我有什麼關系,我一邊生氣地走一邊撅起嘴。這樣討厭的人,虧我還想把他留身邊來著,兀自想著,更覺生氣,氣得原地跺了跺腳,想,他還是趕緊去找他的前世之緣,趕緊離開我好了!

墨白飄渺聲音斷斷續續傳來聲音里裹了笑,裹了百里梅花的芳香︰「道長說笑了。」

道長當然只是說笑,九州所有女孩子都喜歡墨白,隨便找一個年輕貌美、能歌善舞、家里有爹有錢、又傾心愛慕他的姑娘,總比跟著我這個沒家沒親人、身無分文、食不知味的活死人要強。

這樣想,覺得有些失落,真的覺得自己一無是處。

又一想,我怎麼能這樣貶低自己,我長得也不必別人很差,雖不太通曉音律,但畫畫也還拿得出手,何況我還有全天下女人都垂涎的青春不老。

這樣安慰過自己後,總算能夠睡一個安穩覺。

第二天破曉,我把墨白從床上拎下來。原本打算本著絕不率先服軟的決心,在他向我道歉之前絕不理他,但想想人命關天,這個節骨眼上不可以置氣,只好便宜他這一回。

「這一次就不逼你道歉了,你快起來。」我拽住他白色的衣袖。

他枕著一條手臂斜靠在瓷枕上,往里挪了挪,滿臉疑惑看我︰「我為什麼要道歉?」

拽住他衣袖的手順勢一甩,我跪到床沿上對他瞪眼︰「你欺負我了!」

「你是指這個嗎?」。他眉眼里含了笑,被我拽住的手臂突然用力,我的手臂反倒被他執住,輕松將跪臥在床沿的我推倒在床上,床上寢被柔軟,想象還留有他的體溫,而他用力執著我的手腕,跨騎在我身上。

我一時滿臉發燙,掙扎著坐起,卻被他牢牢控著,絲毫動彈不得。

他長發掃下來,惹得我眼楮微癢,深不可測的眸子緊緊盯著我,盯的我心髒狂跳,我甚至能清晰听到心髒的跳動,壓過了窗外早起的鳥啼。真不明白,一個死人為什麼還要有心跳,緊張的時候還要心跳加速呢?那張好看的臉慢慢湊近我,我從他眼楮里看到我自己,臉漲得通紅,像一只被架在火上的兔子。

感覺全身僵硬,像每一個關節都被釘死,只任由他束縛著手腳,任由他的臉越靠越近。他身子前傾,我的腿已經可以自由動彈,卻不知為什麼無法像對待流氓一樣一腳把他踹開,為什麼這樣輕薄的舉動,我卻只有緊張?我害怕地閉緊眼楮,不是害怕他接下來要做什麼,而是害怕我竟然沒有想要反抗。

難道僅僅因為他有一張和我的心上人一模一樣的面孔麼?我清晰感受到心底如同小獸般雀躍,不願承認卻不得不承認,被他控在懷中,我竟然是興奮的。這樣的念頭讓我惶恐不安。感覺他一只手松開我的手腕,輕輕拂過我額頭,輕柔,如同薄紗拂面。

心跳快的仿佛要炸裂,身體卻一陣酥軟。而那只手拂過我臉頰,卻感覺壓在身上的重量突然消失。

我睜開眼楮的時候,他已經離開了我,坐到床邊上,正背朝我系衣袍的帶子。

原來方才那只手拂過,是越過我去取他的外袍。黑色的錦衣上金色的花紋繁復,頭發散在身後,卻看起來一點也不亂。

有一瞬間,望著他的背影,我竟然有些失落,但下一秒很快又開始罵醒自己,怎麼可以這麼不矜持。

「走吧,去找笙歌。」他聲音又輕又柔,說著,站起身。

我在他要起身的瞬間扯住他的外衣,另一只手撐著床坐起來,更用力的扯著他,似把所有力氣都用在拉住他上,的聲音變得異常小︰「其實,你沒欺負我。」

小到離他這麼近他都沒有听清,回過頭看著我︰「什麼?」

手指終于松開他,我往床里頭縮了縮,低頭咬了咬牙,突然抬起頭認真地看著他︰「昨天,確實是我害怕了,害怕你就那麼把我丟在黑暗里。墨白,你跟我發誓,發誓你永遠也不再追問你的前世。」

他唇角揚起一抹笑容,是世上最好看的笑容,不假思索道︰「嗯,好。」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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