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記 146、閑聞

作者 ︰ 石頭與水

沈氏有了身孕,闔家喜悅。

隔日便是書院張榜的日子,全家人都記掛著這事兒呢,一大早的就打發僕人去看榜,好在書院頗是人性化,除了書院外張貼榜單外,還在碧水縣縣衙外的公示欄里貼了一份,以方便考生查看。小福子與馮家兩個男僕早早就去了,半個時辰才歡天喜地的跑回家,小福子鞋還擠掉一只,因要先回屋換鞋,這報喜的頭一名便讓給了馮家男僕小喜子,小喜子搶著報喜,當頭一句就是,「少爺們都考上了!」

接著小福子趕來細道,「學里分甲乙丙丁四個班,咱家念少爺與親家燦少爺都是乙班,熠少爺 少爺是丙班,炎少爺冽少爺是丁班。」

最自信的就是馮炎何冽了,這兩人在短短十來天內就結下了深厚友誼,馮炎笑,「我就說沒問題的。」何冽亦道,「當時題目就不難,全答上了。」

何恭忍不住道,「听你們這口氣,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考的是甲班呢。」

馮家另一男僕小樂子回來的最晚,自袖筒里奉上一張名單,不急不徐道,「這是本次考試名次分班。」

三個男人一瞧,馮凜接著樂了,道,「阿炎,你是最後一位哪。」何恭道,「嗯,阿冽比阿炎強一個名次,你們倆,在丁班一個倒第一一個倒第二。」難兄難弟!

何冽馮炎仿佛受到偌大夸獎,兩人伸手一擊掌,齊聲道,「這就是運道啊!」逗得屋里人都笑了。

馮凝道,「考上就好,既有運道,也得好生念書,待入學後一並用功,等年下考試時可不許是這個名次了。」

幾個孩子都起身應了。

何子衿笑,「祖母,先叫小福子去芙蓉樓定兩桌上好席面兒吧。」

何老娘笑呵呵地,「是該好生吃一回酒,這算是雙喜臨門!」就要打發小福子去。馮凝道,「來打擾這些天,怎能再叫老太太破費,我已命人定下席面兒了,中午就送過來。一則賀恭弟人丁興旺,二則小子們爭氣,總算沒白來一回,咱們好生吃回酒才是。」

何老娘心下熨帖的要命,想著馮凝實在會辦事兒,省了她老人家一筆銀子。她嘴上卻不肯虧了禮數,笑,「這豈不是叫你請我們了?」

馮凝是個溫和性子,心下喜悅,面兒上也並不大說大笑,他溫言淺笑,「倘每日都能有此等喜事,我情願每日請吃酒。」

何老娘也便沒再爭這個,只是叫周婆子提前搬出窖里的好酒燙了。

何老娘又對馮凜馮凝道,「你們在碧水縣無房舍,不如就讓阿燦他們住到家里來,以後孩子們上學彼此也有個伴兒。再者,孩子們功課上的事兒,就近就能問阿冽他爹了,也便宜不是。」他家是不準備讓阿念何冽住宿走讀的,何老娘便順嘴說了。當然,估計馮家是不會偌厚臉皮將四個孩子都托付給她家滴∼

馮凝笑,「不瞞您老人家,這次來一則是送他們幾個小的考試,二則也是想著在碧水縣置些房舍產業,畢竟以後族中小子們,倘天資尚可便要來念書的。以後少不得您老人家多照應了。」

見馮家已有打算,何老娘笑,「親戚間,本就應該的。」

芙蓉樓是碧水縣最有名最高檔的飯店了,何冽心心念念的紅燒肘子這回總算是吃著了。因孩子們都考上了書院,家里頗是熱鬧,用過午飯,孩子們也不睡午覺了,就在何子衿先前的耳房前的薔薇花架下兒,何冽道,「這肘子味兒好吧?」他小時候在人家席面兒上嘗過一口,就再也忘不了了。可惜芙蓉樓的東西太貴,家里等閑不會買來吃的。

何炎道,「是不錯,還有對蝦味兒。」

「哪里有蝦,我怎麼沒見著。」

「我說是有對蝦的味兒,里頭是沒蝦的。」

何冽覺著稀奇,「難不成炖肘子里頭還放蝦不成?」還有,對蝦是啥子蝦喲。

馮燦笑,「做菜時放進去,待菜成了再挑出來,也不為奇。」

何冽咂舌,「還有這種事。」他覺著挺奇的。

馮熠笑,「像咱們自家炒菜,蔥姜蒜放著是尋常,可也有許多講究人家兒,為了菜色好看,廚下做好了菜,再一根根挑干淨也是有的。」

何冽听著,頗覺開了眼界。

小喜子在一畔道,「昨兒我去芙蓉樓定席面兒,見芙蓉樓那條街上還有個叫碧水樓的,那房子也新,那氣派,比芙蓉樓還大呢。」

何冽道,「我從沒听說過碧水樓,大概是新開的,在咱們碧水縣,還是芙蓉樓的招牌老。」

孩子們書院都考上了,芙蓉樓的好酒好菜也吃過了,再去書院辦了入學手續,半月後開學,學費每位每學期十五兩,一年便是三十兩。比何老娘預估的每月二兩還要多,何老娘私下同余嬤嬤咂舌,「幸而如今家里日子尚可,不然當真書都念不起。」兩個孩子,光學費開支,一年便是六十兩。

余嬤嬤亦道,「可不是,一個小學生一年的學費就是六畝上上等肥田哪,這還不包括書本筆墨。」

何老娘嘆,「尋常的一進小院兒可以買一處了。」

「是啊。」主僕兩個感嘆一回「讀詩書,大不易」。

馮家弄好入學的事,便與何家告辭。知道他家還要再來碧水縣置房舍,以後短不了來往,何老娘也就沒苦留,沈氏備了些土物做回禮,馮家兄弟客氣一二未再推辭,帶著孩子們謝過何家這些天的照顧,方上車走了。

馮炎還與何冽道,「阿冽,過些天就能再見了,下次來,我帶對蝦干來。」

何冽道,「你可記著啊!」

大人們一笑,心下也高興孩子們能結下友誼。

馮家這一走,家里事情是少了許多,可熱鬧了這小半月,突然之間冷清下來,大家還怪不習慣的。何老娘尤其感嘆,「老話說的對,多子多孫多福氣,這人家兒啊,非得熱鬧,方能興旺。」

何子衿笑,「您老甭急,有那熱鬧到您老頭疼的時候。」

何老娘笑,「我就盼著呢。」

如今考試結束,眼瞅著就要去書院念書了,何恭索性給阿念何冽放了假。阿念仍帶著何冽每日看兩個時辰的書,並不因何恭給他們放假便到處瘋玩兒,何恭悄與沈氏道,「可見近朱者赤,有阿念帶著,阿冽這也養成好習慣。」

沈氏笑,「是。」讀書這事兒,孩子能懂得自律,實在是父母的福分。遠的不說,沈素少時為念書挨了多少打,幸而兒子在這上頭不像舅舅,沈氏能念了佛。

夫妻兩個說些兒女的話兒,傍晚沈山過來,手里還帶了幾個燒餅肘子肉,何冽道,「阿山哥,我正說找章嫂子要燒餅裹肉吃呢。」阿念何冽都愛這一口,家里並不禁孩子們的吃食,他們只要饞了便去章嫂子那里,反正是自家生意,便宜的很。

沈山笑,「知道你要去,我這就順腳兒給你帶來了。」叫何冽與阿念去吃燒餅了。

沈山過來,一則是交上個月的賬,二則還有事與沈氏說,「前兒有事去碧水樓吃飯,現今碧水樓里有幾樣菜,倒與咱們大姑娘做的有幾分相仿。」

沈山是知道何子衿于皰廚上頗有天分的,就是如今鋪子里他媳嫂做的燒餅配醬肘子的吃法兒,也是何子衿先提起來的。何子衿自大些開始學廚,便時不時就搗鼓出個新鮮菜式來,反正沈山這輩子是見都未見的那些做法兒吃法兒。都說何子衿是自書上學來的,好吧,沈山字倒是識一些,他也不看什麼廚藝的書,只是他覺著,天下看書的人那麼多,怎麼偏何子衿能整出些好菜呢?沈山心下是有些疑惑,不過,他是個聰明人,這些事心下想想便罷了,並不會說出口。何況,女孩子家,會些廚藝本領也是好事。但如今有人學著何子衿的菜來做買賣,當然,這是食肆行常見的事,你家有好菜,別家偷師學了來,不算啥。何子衿以往年紀小,還是去歲才開始被允許做菜來著,如今碧水樓方學去,學的不算快了。

此事,沈山不曉得便罷了,既曉得,沒有不說一聲的理。

沈氏想了想,命人喚了何子衿過來,叫閨女也經一經事,何子衿听沈山說了這事兒,問,「就是與芙蓉樓在一條街,新開的碧水樓麼?」

沈山笑,「大姑娘也听說了。」

何子衿道,「嗯,偶然听了一耳朵,听說氣派大的很,我真正沒見過,不知是誰家的本錢?這般大的排場。」

沈山笑,「說來得嚇著大姑娘,皇上老子的小舅子的本錢哪。」

何子衿真給嚇一跳,「當今皇後難不成是咱們碧水縣人?」不能吧?碧水縣最顯赫的就是胡家了,倘有國之外戚,她便是個聾子也該早听說了。

沈山笑一笑,「大姑娘不常出門,故而不知咱們縣的新鮮事兒。這也是咱們縣一戶財主,住縣城西邊兒,這家人姓趙,有個閨女,听說生得天仙一般,我自是沒見過的,也只是听說罷了。」說著,沈山壓低了聲音道,「後來這趙家不知尋了什麼門路,竟把閨女送宮里去了,如今趙姑娘在宮里做了娘娘,連州府總督家的也與趙有所來往呢。這碧水樓,就是趙家的本錢。」

何子衿瞪圓了眼楮,「還有這等事?」

沈山道,「初時我也不大信,可這碧水樓都開起來了,想是有幾分準的。」

何子衿不解,「皇上選妃,妃子不是都要經選秀入宮的嗎?可這些年並未有民間選秀的事呢。」皇室選妃,自有章呈。大規模選妃,听說只在□□朝有一次,全國十三歲到十六歲的未婚少女們,派出宦官挑五千名,給路費去帝都,再層層淘汰,一直到最後,留出三百人,最後前十名入宮為妃,剩下的做了宮女。可如今是太宗皇帝當朝,自太宗皇帝登基來就沒大規模的全國選過秀,這位趙娘娘怎麼進的宮啊?

沈山想何子衿畢竟年紀小,便與她細說,「所以說,趙家是尋了門路才把閨女送去的哪。先時無人听聞,想是趙娘娘還沒在宮里熬出頭兒,如今趙娘娘熬出了頭兒,趙家可不就顯擺起來了。」

何子衿點點頭,方不再問選秀的事了。她道,「趙家這麼硬的靠山,學就學吧,不用理會。咱家一則沒開著飯店,二則也不指望著那幾道菜掙錢,急的也不是咱家。」該是芙蓉樓才是。

沈山笑,「早知大姑娘是個有心胸的,只是我既知道,沒有不告訴大姑娘的理。」

何子衿笑,「我也愛听這些閑聞。」

沈山道,「上回有幸嘗了回大姑娘做的烤鴨,我家那口子還想我順道問問,那鴨子容易做不,要是容易做,她倒想跟大姑娘學著做,順道就在咱們鋪子里賣了。」章嫂子現在打燒餅炖醬肘子,生意也不錯。他們夫妻二人都是勤快的人,既忙的過來,是想多做些生意賺些銀錢的。

何子衿笑,「這個啊,還不急,現在哪里還有鴨子。尋常的鴨子烤出來不好吃,要特特養的才成。」何子衿其實也不懂填鴨的法子,她不過是把鴨子擱鴨籠里不叫動,多喂糧食,鴨子也肥的快。

沈山笑,「成!反正大姑娘有了主意,只管跟我說就是。」

何子衿今日听了新聞,她便愛刨根問底,問沈山,「這事兒也稀奇,趙家莫不是有與胡家有什麼不對付,不然好端端的開什麼碧水樓?又在一條街上,我听說,地方也離得近,怎麼倒跟打擂台似的。倘趙家都能有結交總督府的本領,那發財的路子該多了去呀,開酒樓飯莊的,在咱們這小小碧水縣,這能賺多少錢呢?」

沈山一時也沒想這許多,倒叫何子衿給問住了,沈氏笑,「你阿山哥也不過是偶爾听別人念叨了一嘴子,說來逗你玩兒的,怎麼還追根刨底起來了?」

沈山笑,「是大姑娘心細,要是大姑娘有興趣,我再細打听打听。」

何子衿笑,「好啊。」

待沈山走了,沈氏方道,「竟不知咱們縣里還出了個娘娘。」皇帝娘娘啥的,往日里都只得在戲台上一見罷了。故而,沈氏頗覺稀奇。

「入宮有什麼好的,書上都說,一入宮門深似海。說是娘娘,畢竟不是皇後,說明白了,也就是個妾。」何子衿悄與母親道,「這趙家,比陳姑祖父也強不到哪兒去。」

「咱家與他家又不相熟,听個樂兒罷了。」沈氏雖覺著娘娘這等生物比較稀奇,但碧水樓偷學她閨女手藝的事兒,沈氏可記著呢。母女兩個說了回閑話,何子衿便去廚下看飯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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