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記 138、那是!

作者 ︰ 石頭與水

過了李桂圓的親事,就是陳許兩家的定親禮,親事定了,成親的日子更近,便是在第二年的正月十八,眼瞅就到的。

陳家給的聘禮頗是豐厚,許太太帶著閨女看了,兩個史氏凌氏在一畔跟著看陳家的聘禮,凌氏嘴巧,笑,「可是十里八鄉都沒有這般豐厚的彩禮哪。福氣好,嫁得這樣的富貴人家兒。」

許冷梅似笑非笑,「瞧二嫂說的,二嫂嫁到我家,看來是福氣壞的。」

凌氏一噎,史氏沒凌氏這般意氣去拍許冷梅的馬屁,這丫頭念過幾本書認得幾個字,素來眼里沒人,史氏便道,「太太,我與弟妹去瞧瞧午飯可得了。」

許太太道,「去吧。」

史氏凌氏去瞧午飯了,出了放聘禮的屋子,凌氏低聲道,「我還不是好意。」

史氏淡淡道,「你呀,是多余。」——

凌氏嘆,「沒招她沒惹她的,這個脾氣,真不知什麼樣的人能哄樂了她。」

史氏道,「到婆家就換她哄人,不是人哄她了。」

妯娌兩個便去瞧飯了。

許太太與女兒道,「你二嫂是個有口無心的,心里知道就行了,不用與她計較。」

許冷梅沒,許太太瞧著彩禮豐厚一樣歡喜,拍拍閨女的手道,「可見是誠心求娶,看你看的重。」

許冷梅取了聘禮單子看過後道,「這也省事了。」衣裳首飾頗是周全,不然正月十八的正日子,再去置辦就顯倉促。何況還有一注現銀兩千,許冷梅道,「母親看著,幫我置了田產吧。」

許太太道,「這也好。」

閑事不提,轉眼便是新年,其實一進臘月,大家就操持過年的事了。年前的年禮走動自不消說,倒是何子衿養花兒養出了名,她每年臘梅也要養些給她爹拿去走禮的,人一出名兒,尋常的花兒別人也能瞧出好兒來,何恭但凡帶幾盆花兒出去走動,又是大過年的,大家瞧著紅艷艷的臘梅,不夠都贊幾句。

倒是何子衿,好容易重活了一回,如今也是小地主兒了,何子衿就打算趁著年華正好的再做身新衣裳,跟沈氏提了一句,沈氏道,「你今年冬天可做兩身嶄新衣裙了,就是我允了,你祖母也得說你。」

何子衿想了想,笑,「娘就放心吧,娘只管預備出料子來,到時娘也做一身新的穿。」

待晚飯吃後,一家子在何老娘屋里,何子衿便說了,「過年誰家不串門子走親戚,祖母,你可得做身新衣裳。我料子都給您挑好了,那匹胭脂色織花的就好看。」

何老娘假假謙道,「我一把年紀了,又不是沒衣裳穿,還有綢衣裳沒穿過幾回的,不用做。」

何子衿見何老娘嘴角也翹起來了眼楮也彎起來了,就知有門兒,繼續笑道,「祖母別管了,你不穿,反正我只管做好了,到時您老不要,我就扔街上去,有的是人要。」

「這是什麼混賬話。」何老娘笑罵一句,也就不一力拒絕了,道,「唉,那樣的好料子,你做斷不妥當的,萬一做壞了,豈不糟蹋了好料子,還是叫三丫頭做。」

如今快過年了,三姑娘只用把手里的賬理清,是不用再做繡活兒的,見何老娘點她的名,笑道,「這也便宜,我這里正好有姑祖母的尺寸的。」

何老娘道,「上回你給我做的那身穿著就服帖。」

沈氏笑,「這不是我夸咱們自家丫頭,三丫頭的針線,就是在咱們鎮上也是一等一的。」

喝口茶,何子衿接著道,「還要再做件斗篷,祖母的那件斗篷穿多少年了,听說還是姑媽出嫁那年做的,年歲比我都大,料子早不新鮮了。新斗篷的料子我也早給祖母看好了,那匹黑底紅花兒的就大方,到時絮了新棉花,沿個寸寬的黑邊兒,要多暖和有多暖和。」

何老娘怪舍不得的,道,「我那斗篷去年剛漿洗過,翻新絮的新棉,就是外頭看著不大新鮮,其實那料子好,還是你祖父活著時給我置的好料子,現在模著都軟和的了不得。」

「這件兒又不是說不穿,做件新的,有個替換的也好,是不是?」何子衿道,「再說了,那件沒風毛兒,上回我去洛哥哥家,見他祖母披的斗篷上還有風毛兒來著,咱家現在日子好了,也給祖母做件有風毛兒的斗篷,穿出去才體面哪。」

何老娘一听要做有風毛兒的斗篷,立刻道,「可了不得,那得多少錢哪!日子還過不過了?!」

「我早打听過了,又不是做裘衣,邊邊角角的瓖風毛兒用不了多少錢,一件衣裳做成,也就用一兩張皮子,咱們自家做,只用皮子成本,也不花別個錢。」何子衿道,「祖母想想,一只兔子才多少錢,何況一張兔皮呢。」

何恭是孝子,勸道,「娘就做一身吧,過年的,家里都做新衣裳,不過是瓖個毛邊兒,咱家還瓖的起。」

兒孫都這樣勸著,何老娘咬咬牙,「成!」

說通了何老娘,沈氏便打算買幾塊兔子皮,何子衿叫她娘多買幾塊兒,何子衿勸跟她娘說的,「以前沒有倒罷了,娘這也辛苦十多年了,不過是過年穿一回好衣裳,祖母也要用皮子的,娘的衣裳也不必用多了,袖子上這樣縫一圈兒就格外好看呢。」

沈氏本就注意儀容,再說,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給閨女說的頗是心動。關鍵也是這兩年日子的確寬裕了,沈氏道,「那就多買兩塊,你們年歲也大了,是該學著打扮的時候了。介時皮子給你們,你們自己看著做。」女孩子家,當然得會過日子,但倘以後不會穿衣打扮也是件愁事,沈氏也格外注意對家里女孩子審美的培養。

何子衿笑,「我早打听了,狐狸皮給兔皮是貴些,也沒貴太多,咱家別買那稀罕的狐皮,就照著尋常顏色的買兩塊給祖母衣裳上用,祖母定高興。咱們自己的用兔皮就好。」

沈氏一戳閨女的額角,嗔,「真個鬼靈精。」家里人人都有新衣,何子衿這做新衣的事兒還不是水到渠成。這回,非但是新衣,還能瓖個毛邊兒。想到閨女這事兒做的滴水不露還在老太太跟前賣了好兒,就是沈氏,心里也喜歡,真是不知要說什麼好了。

于是,在何子衿的動員下,這年年底,家里女人們都穿上了瓖毛邊兒的衣裳。就是男人們的新衣,也體面的很,何恭照舊是棉長袍,沈氏不會虧待自己男人,何恭的新袍子袖口,瓖了寸寬的狐狸毛邊,瞧著斯文之外格外多了幾分富貴氣。

阿念何冽的棉袍就沒弄毛邊兒了,他們的棉袍都配了寸寬的腰帶,扣出腰身來,俐落的很。

何老娘瞧著一家子體體面面的兒孫,樂呵呵的過了個年。

過年時縣里又有戲台唱戲,何老娘帶著一家子去看戲,新襖裙新斗篷的不離身,還有人奉承她,「您老越發富貴了。」

後鄰老太太白氏與何老娘是一個輩份的,年紀比何老娘小兩歲,笑,「瞧我老的這通身的氣派,真叫一個鮮亮!唉喲,這瓖的什麼毛啊,可真軟呼。」說著還模兩把,言語間頗是羨慕。

何老娘頭上插著一根真金簪兩根鎏金的銀簪,頭上戴著翻新的臥兔兒,耳朵上還掛了兩個金耳圈,再加上一身簇新的衣裳斗篷,兩只手擱毛絨絨的手捂子里,簡直想低調都低調不起來啊,笑,「是狐狸毛,孩子們說,弄一圈兒狐狸毛,格外暖和些。」

白太太也是一身新棉衣,只是,她這料子就是尋常的棉布,說是漿洗過,就顯得硬了些,不如何老娘身上的緞子軟乎亮麗,棉衣上自然也沒有瓖毛邊兒的,頭上倒也有幾支鎏金簪子。甭看老太太們年歲大了,倒較年輕的攀比的更加厲害,何老娘給白太太說的心里竊喜,她還假意謙道,「哎,也知道我家,不是穿這毛衣裳的人家兒。我也不知道,孩子們就偷偷的做好了。要是不穿,孩子們又不高興。」

白太太道,「這才是嫂子你的福氣呢。」

何老娘抿嘴一樂,眼楮笑眯眯的成了一條線,待鑼鼓一開腔,何老娘就笑眯眯的看起戲來。這一班戲班兒是何忻請的,故此,何氏族人有些不錯的位子,譬如何老娘這一桌,還有服侍的下人擺了兩碟干果,亦有茶水伺候。

不過一家子也就何老娘圍著桌子有個位子,何子衿三姑娘都是跟著沈氏坐後頭板凳上的,何老娘抓兩把干果,一把給何子衿一把給三姑娘,何子衿給那伺候茶水的小子幾個銅板,道,「坐著的都是長輩,勤來著些。」

那小子歡喜的應了,之後服侍的果然殷勤。

倒是何老娘很是瞅了自家丫頭片子的荷包幾眼,回家說她,「個傻大方,怎麼還學會打賞了?咱家可不是那樣家風。」

看回到家,何老娘也不打算月兌裝備的樣子,何子衿給她去了斗篷,一面笑,「祖母是要坐著看半日戲的,吃了瓜子核桃,難免口干,咱自家又沒帶水。給他幾個錢,過來的便勤快,省得到時要茶無茶要水無水,豈不掃了看戲的興致。」

何老娘嘴里嘟囔,「一桌子都沾咱家的光。」

何子衿笑,「是啊,大過年的,就叫她們沾一回吧。」

手從手捂子里拿出來,今兒頭晌光顧著把手插手捂子里了,可不把金鐲子給捂住了麼。何老娘一時沒留意,決心去听戲不戴手捂子了,何老娘把手捂子給何子衿,道,「我火力壯,不用戴這個,怪熱的。你小孩子沒火力,以後給你戴吧。」

于是,何子衿稀里糊涂的,就得了個手捂子。

看過了何忻家請的戲班,陳姑媽力邀何老娘看她家請的戲班,何老娘是戲迷,再者,也不好真不跟陳家來往了,便也去了。三姑娘是不去的,沈氏不大喜歡看戲,何況過了初五,孩子們就開始念書了,初八鋪子開業,家里的事也得指望著沈氏,何老娘就把何子衿帶去了。

何子衿去有去的好處,得好幾個大紅包,陳姑媽笑問,「阿念阿冽怎麼沒來?」

何老娘道,「這不是就要考書院了麼?過了初五,就在家里念書,我叫子衿她娘在家看著他們呢。」

陳姑媽微微頜首,「非得苦讀,才有出息。這麼小就知道用功,以後定有出息。」

何老娘笑,「就盼他們應了的話吶。」

陳二妞與何子衿兒,「,你可是好久沒來了。我詩會下帖子請你,你怎麼也不來?」

何子衿笑,「咱們可是知根知底的,二妞姐還不知道我,說是上了兩年學,識得幾個字是真的,詩啊干的是再做不出來的。」

陳二妞笑,「你只管來,我也不大會做詩,不過是起這麼個由頭兒,咱們一處樂一樂罷了。」

陳姑媽笑,「就是這樣,如今們在閨中,正該好生樂一樂的。」又夸何子衿梅花兒也養的好,何恭送來的梅花兒,陳姑媽就擺在了屋里。

陳大妞一聲冷笑。

陳二妞就想堵上陳大妞的嘴,自從陳大女乃女乃把自己作去念佛,陳大妞便以惡心何家人為己任,不見何家人則已,見則必要陰陽怪氣。

陳二妞真是愁死了,陳姑媽臉已經沉下來了,她沒料到陳大妞在長輩面前也能如此。她委實受夠了陳大妞,她兒子五個閨女兩個,孫男孫女更是不缺,如今在數的孫女就有六個了,也不差陳大妞這一個。陳姑媽對陳大妞道,「這兩天你總在我跟前兒,也累了,先回去歇著吧。」

陳大妞再一冷笑,起身一扭就走了。

陳姑媽嘆,「真是前世不修,修來這等孽障。」

何老娘見陳大妞都這樣自暴自棄了,反安慰大姑姐兩句,道,「兒孫都是債,想來大些就能好了。」

「那我得燒香拜佛。」陳姑媽道,「我看得到時候都這樣,就不用說我看不到的時候了。你說,我哪里敢放她出去見人。這個脾氣,出門就是得罪人。我真是上輩子欠下她們母女的了。」

何老娘勸道,「看二妞她們就知道,天底下,還是懂事的孩子多哪。」

陳姑媽長嘆,「我就盼著阿志趕緊過門兒呢。」

陳大妞這般無禮,何老娘反是不氣了,回家還安慰何子衿,「不必理會她,這是自己作死呢。」

何子衿原本沒把陳大妞放在心上,她回房點了回在陳家收到的紅包兒,都擱自己的小匣子里存了起來。傍晚阿念過來看她,問,「,你可見著陳大妞了?」

「見了,怎麼啦?」

「她有沒有欺負你?」阿念是擔心他家子衿受陳大妞的氣來著。

何子衿道,「她敢欺負我,給她倆耳光她就老實了。」

阿念哈哈直樂,何子衿問他念書累不累,阿念嘟嘟囔囔的同他家子衿說了半晌的話兒,還著重贊了他家子衿過年穿的這身瓖了毛邊兒的紅衣裳,阿念道,「子衿,以後你冬天的衣裳還這麼做,有毛毛邊兒的好看。你人生得白,穿紅的最好看。」

何子衿眉開眼笑,「那是。」

一時,何冽過來喊阿念回去睡覺,阿念瞧一瞧窗外,問,「都這麼晚了?」

「可不是,你這出來撒尿的,還以為你掉坑里了。」何冽肚子又餓,問他姐,「姐,你這兒有沒有點心?」

何子衿現在已經不大喜歡吃點心了,說何冽,「有芝麻糊要不要喝?」何子衿每天一碗用來美發的。

何冽也不挑,阿念去廚下拿了兩個碗來,何子衿給他們沖了兩碗黑芝麻糊,待吃完黑芝麻糊,何子衿道,「睡前別忘了刷牙,不然又要鬧牙疼了。」

兩人都應了,走前阿念還叮囑,「也早些睡,晚上冷,燙兩個湯婆子暖一暖再睡。」出去後仔細的給何子衿關好門,不要他家子衿送出去,外頭冷。

何冽擦一擦吃芝麻糊吃出的鼻尖兒的細汗,又緊一緊棉襖,道,「阿念哥,你可真嗦。」

「這怎麼能叫嗦,女孩子不比咱們男人強壯,當然得照顧著些。」阿念挺一挺還有些單薄的小胸膛道,「你看子衿,比我還長一歲,現在都沒我高了。你以後也會長得比子衿高,所以說,身為男人,就得知道照顧家里的女人。」

何冽一琢磨,「這也是啊。」

「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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