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記 第110章 淺薄

作者 ︰ 石頭與水

道觀的伙食還不錯,與家里比當然是差些,但自有一種山中菜蔬特有的清鮮味道。何子衿是個會過日子的,回家時還在山路兩旁挖了好些青女敕的蕨菜、苦菜、薺菜、野蔥啥的回去,阿念與他家子衿心有靈犀,給他家子衿做注釋,「蕨菜炒臘肉,苦菜涼拌,薺菜包餃子,野蔥做啥?」

何子衿笑,「與水蔥一起,烙牛油蔥花餅。」

何冽模著肚子道,「給姐你這樣一說,我又餓了。」

阿念,「這剛吃過午飯,你還是忍著些吧。」

何培培也挺饞的,只恨自己沒帶個包袱來,不然也挖些回家吃呢。何麗麗小姑娘實在,有啥說啥,直接說出了她姐的心聲,「子衿、三,那下次我也帶個籃子來挖。」

何子衿與三姑娘相視一笑,三姑娘道,「本就是一起挖的,待回去咱們一家一半。」

~

何麗麗苦惱,「我娘不會烙牛油蔥花餅。」問她姐,「姐,咱家有牛油嗎?」。

何培培有點兒覺著丟面子,郁悶,「沒有。」

三姑娘笑,「那也無妨,介時做好了給麗麗送些去是一樣的。」

何麗麗歡喜的道謝。

何培培苦惱,嫂子還沒進門兒,好像她妹就在未來嫂子面前落下個貪嘴的印象可咋辦喲。不大好吧?于是,何培培一路苦惱的回了家。

一會兒,翠兒被打發到隔壁送野菜。

王氏交給閨女,「拿到廚下去叫李婆子晚上燒來吃吧,這時節,野菜也女敕的很,不難吃的。」

何培培說她妹,「一點兒心計都沒有,張嘴就跟人家要吃的,以後可不許不這樣了。」

何麗麗含著牛乳糖,女乃聲女乃氣,「三不是嫂子麼,又不是外人。」

王氏笑,「無妨的,又不是什麼金貴東西,一些個野菜。行了,拿廚下去吧。」

何培培嘟囔兩句,便將野菜送廚房去了。

三姑娘繡花是一把好手,廚藝上則不如何子衿了。何況,她繡花手要格外好生保養,最好少做粗活,廚下的事三姑娘也知道,只是做的不多。

何子衿原想明日再烙牛油餅的,結果,到家這點兒功夫,何冽念叨三遍了,何子衿回家就把面和上了。何老娘與余嬤嬤絮叨,「哪家像咱家似的,牛油羊油大油樣樣俱全。丫頭片子也是,往花草上用心便罷了,這個還能賣個錢。天天琢磨吃喝的性子也不知怎麼來的,莫非上輩子是個廚子。」

余嬤嬤笑,「我看太太也喜歡大姑娘弄的吃喝呢。」

何老娘抱怨,「烙個餅都要用我那些油,能不好吃麼?听听這名兒,牛油蔥花餅,我這輩子還是頭一遭听說,她娘也沒這本事哪,不知她是打哪兒學來的?這虧得是咱家,不比富戶吧,吃飯也不愁。若擱個窮人家,三頓飯能把人家吃窮。」

余嬤嬤笑,「大姑娘看得書識得字,自是比常人有見識。要擱尋常丫頭,想也想不出這些吃食花樣呢。」

何老娘一嘆,「那人家可不就省下了麼。」

余嬤嬤笑,「如今咱家最得意的就是周婆子了,現在族里誰家辦個酒席啥的,拿她當半個大廚,做的那幾樣菜就是大姑娘教她的那幾樣。」哪回都得二三十個錢的賞錢,雖不多,也是一筆小小收益,面子上也好看。如今周婆子就愛跟何子衿打交道,指望著何子衿有了興致與她研究兩道新菜啥的。

主僕兩個說會兒閑話,甭看何老娘這般抱怨,晚上吃的一點兒不比別人少,還說何子衿,「怎麼只烙這幾張,一人一角就沒了。」

何子衿道,「晚上吃得太油不好,祖母想吃,明兒一早我烙新的,配了米粥來吃,那味兒才好呢。」

何老娘這才勉勉強強的不說什麼了。

何涵家也吃到了何子衿著人送去的牛油蔥花餅,王氏都得感嘆,「子衿跟咱們培培一樣大,這手藝真是沒的說。看這餅烙的,分層的,我烙半輩子餅,也沒這手藝。」

何麗麗道,「子衿做的點心也好吃呀,我跟子衿說了,待我大些,就去跟子衿學做點心。那我以後也學烙餅,給娘吃。」

王氏笑,「好。」

小女兒還小呢,王氏對長女道,「咱們兩家不是外處,點心什麼的,我看子衿做的不賴,你跟她學學,以後也是門兒手藝。」

何培培捏著塊兒牛油蔥花餅,別別扭扭的應了。畢竟不是小時候了,何況她哥要娶三姑娘做,何培培雖有些別扭,也不是不知道理。

何子衿素來是個周全性子,她家里條件有限,拿不出貴重東西,但相熟的人家也是要時常走動的。如同她娘喜歡到處送些醬菜,何子衿就喜歡往交情好的人家送些吃食啥的。

像她烙這牛油蔥花餅,其實烙的不少,除了自家吃的,切成盤送了何念家兩張,再有賢姑太太、薛千針、李大娘那里分別切盤送了些。

這三人雖沒來三姑娘的及笄宴,卻都著人送了東西的。

何家不是富戶,稀罕的東西沒有,但日常何子衿做個點心啥的,也常送些去孝敬。這牛油蔥花餅也做的少,便各家送了些。

李大娘都與薛千針道,「阿蔣那個性子,竟養出這麼兩個機伶丫頭,真是上輩子燒了高香。咱們兩個,卻都後繼無人,所以說,這世間許多事實在無道理可講。」

薛千針笑,「我有手藝,你有鋪子,還怕後繼無人。」到現在,兩人便是什麼都不干,後半輩子的吃喝也不愁的。有這底氣,生活便格外恣意悠然了。

兩人既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交情亦不錯,房子也置在一處,兩套相鄰的小院,中間牆上打通個月亮門兒,來往便宜。因皆是孤身一人,時常便在一道用飯,圖個熱鬧。

薛千針分了一雙竹筷給李大娘,道,「我听說有一單大生意,叫你給推了。」

李大娘倒了兩盞梨花白,酒液芬芳清冽,遞薛千針一盞,道,「哪有天上掉餡餅的事,這生意來得蹊蹺,不明白的財,再如何惹眼也不能去發。」

薛千針道,「生意的事我不懂,你看著辦。」

李大娘問,「這事你听誰說的?」一個人,但凡在某個方面能稱大家,必然痴迷于此的。如薛千針,素來只對繡技上心,于繡莊之事,並不多理。

薛千針道,「阿圓說的。」她收了三個弟子,除了三姑娘、何琪,便是李桂圓了。李桂圓年紀比三姑娘、何琪都大些,听說她娘懷著她時就想吃桂圓,因家里窮,不要說桂圓,桂圓殼也見不到一個。待生下閨女,為了紀念當初對桂圓的渴望,就給閨女取了個桂圓的名兒。

「吃飯吧。」李大娘微點頭,岔開話題,「子衿雖沒能跟你學繡活,廚藝倒是不錯。」

薛千針笑,「是。」心下也覺著何老娘上輩子興許燒了高香,一家人如何,自細枝末節就能看出來。何子衿沒能拜薛千針為師,何家就三姑娘同繡坊有些關系,三姑娘並不姓何,何家日常打點卻從不會忘了薛千針李大娘這里,雖沒什麼值錢東西相贈。但小事多了,也令人心生熨帖。當然,這種熨帖的事,何老娘的秉性是做不出來的,何老娘人也不壞,不過,她不是這樣的性子。自何家娶了沈氏,婆媳兩個一剛一柔,倒是補了何老娘的不足。有其母則有其女,也不足為奇了。

何家吃了一回野菜晚餐,俱吃的心滿意足。雖是野菜,但周婆子在何子衿的指導下,廚藝一日千里,野菜也能烹調的清香有味兒,何況正是鮮女敕的時候,乍然吃一餐野菜,都贊味兒好。

用過飯,何老娘喝著茶,哼哼唧唧道,「也就是現在,吃喝不愁,平日里好東西吃多了,覺著野菜味兒好。我小時候鬧饑荒鬧兵禍,天天在山里挖野菜喝野菜湯,那會兒能吃頓白的就跟過年似的,哪里似現今這日子喲,想都不敢想,夢里也夢不見哪。」

何子衿問,「祖母,你小時候還打過仗嗎?」。

「這話就傻,□□爺打下的天下,要不是□□爺,哪里有如今這太平日子。」何老娘說起古來,「那會兒天天不是東邊兒打西邊兒,就是西邊兒打東邊兒,鎮上哪里敢住人,糧食全給當兵的搶了,一家子躲山里頭去。後來听說天下太平了,才回來過日子。」

何老娘就說起當年躲山里活命的辛苦來,其實何老娘那會兒年紀也小,記得記不得的,反正說的有鼻子有眼,據何老娘說,她還在芙蓉山見到過腰粗的大白蛇,何子衿問,「不會是您記錯了吧,白蛇不是青城山上的麼?」白娘子祖籍便是青城山。

「屁!我根本沒去過青城山。」何老娘吹牛,兩手比劃道,「這麼粗!當時把我嚇得喲,一鋤頭下去就把那長蟲給剁了腦袋,救了你祖父一命。」

何老娘吹牛比較沒邊兒,何子衿十分有八卦之心,合掌一擊,給她祖母捧場,贊,「祖母,原來你小時候就與祖父認識了啊?」

「是啊!」何老娘喜滋滋的,「把那長蟲抱回去,我還留他在我家喝了碗蛇羹。」

總之老兩口的情分起源于一場美救英雄的殺蛇奇遇,何老娘道,「打那兒就認識了,只是那會兒不知老東西是個短命鬼,唉,真是上輩子欠了老何家的,救老東西一條狗命還沒還清……」

何子衿哄她祖母,「我听說,祖父可是聞名鄉里的美男子哩。」這是何子衿的推斷,要不怎麼據說繡坊李大娘也傾心她祖父呢。但又听說她祖父其實相貌只算中等,不過勉強也比何老娘強些的。

何老娘心下其實挺美,一揮手還要做不在意的樣子,「勉強就那樣吧,瞧慣了一樣的。」

「可惜姑姑跟我爹都多像您老人家,也沒遺傳到祖父的美貌。」何子衿每每說兩句實話都要被何老娘臭罵的,何老娘罵何子衿,「漂亮有個鳥用,能當吃還是能當喝!以貌取人,都是那啥,淺顯,淺顯的很!」

何子衿糾正她老人家,「不是淺顯,是淺薄。」

何老娘沒好氣,「對!淺薄!個淺薄丫頭!知道個甚!」

何子衿陪何老娘說了會兒相聲,天已盡黑,時人休息的早,何老娘就要打發兒孫各去歇息,陳大女乃女乃淚流滿面的來了,一進屋便撲到何老娘懷里,抱著何老娘痛哭流涕,「舅媽!舅媽!」

陳大女乃女乃這輩子頭一遭與何老娘這般親近,當然,是指*上。

陳大女乃女乃抱著何老娘幾要哭厥,何老娘其實挺討厭陳大女乃女乃,說來話長,陳大妞那死丫頭以前就欺負過她家丫頭片子,何老娘雖然有事沒事兒的也會罵自家丫頭片子幾句,但,那啥,自己罵行,要別人欺負何子衿一句半句的,她老人家可是極不樂意的。當然,這是以前的嫌隙,何老娘是不打算再計較的,但也不意味著她老人家記性差就能忘了。近期,陳大女乃女乃也沒少得罪她老人家。上回陳大女乃女乃來說三姑娘壞話,明明自己兒子自己教不好,還敢到她這兒怨東怨西,自此,何老娘就看陳大女乃女乃特不順眼了。連陳家也去的少了,三姑娘定親也沒請陳家人。

倒不是何老娘與陳姑媽老姑嫂兩個生了嫌隙,主要是有陳志這個腦子不拎清的小子,避避嫌也好。

如今陳大女乃女乃鑽她懷里大哭,何老娘還以為是陳姑媽不好了,臉色都變了,連忙問,「你娘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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