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姬 273.棋盤上廝殺,誰為博弈者

作者 ︰ 涼姬(書坊)

「多久了?」城主從沉睡中醒來,有些難受的揉了兩下眼楮,一邊揉一邊問。

柳如眉一直都守在城主身旁打坐修煉,忽然听得城主問話,便停止了修煉,起身恭順回答道︰「已是十日後。」

「還沒打完?」城主的雙眼仍未睜開,問得很隨意。

柳如眉露出微惑的神色,轉而看向天驕台上端坐的顧涼,說道︰「沒有,顧涼在進階,斗法也暫停了。」

城主曾說過,想要贏,最好祈禱顧涼能贏。

這句話她在心中揣摩了許久,隱隱覺得城主的贏不只是天驕台上的勝利那麼簡單。但她掌握的信息太少,即便嗅到了陰謀的味道也沒有一雙看到大局的眼,只能就此作罷。

城主斜倚在寶座上,依舊垂著頭,柳如眉听到她發出細碎的笑聲,感覺就像老鼠在小聲的吱吱叫。

「她倒是會挑地方,竟選在深淵陷空城里進階,不過這也是天意…對了,你的般若魔經已經修煉到第二重境界?」城主問道。

陷空城沒有靈氣,在這里進階竟是個好選擇不成?

柳如眉壓下心中疑惑,恭敬回答道︰「前天便到了第二重。」

城主模模糊糊的應了一聲,許久都沒。

就在柳如眉以為她又睡著的時候,城主的聲音忽然幽幽響起︰「柳如眉,我要你去幫我做一件事,你可願意?」

「您是弟子的師父,弟子自然是願意的。」這是她第一次從城主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柳如眉心里念頭轉了轉,便听到自己已經回答了。

「轉過頭。看我。」城主說道,她的聲音听不出情緒的起伏波動。不高不低,不徐不緩。

柳如眉盯著眼前大廣場上平滑的地面看了看,然後轉身望向城主,微微彎了脊梁,既顯得很尊敬又不卑不亢,還恰到好處的露出自己的疑惑︰「師父?」

城主漠然看著她,漆黑的瞳仁里倒映出柳如眉的影子。

偏偏她什麼都不說,饒是柳如眉自認人情世故歷練得不錯,心里也覺得有些發悚和心虛。

「過來。」城主沒有看太久。她淺色的唇瓣動了動,仿佛失水枯萎的兩片花瓣,吐出幾個字,「湊過來。」

柳如眉依言靠了。

若城主想要對她做什麼,以雙方相差極大的實力而言,柳如眉根本就無從拒絕,倒不如乖順點,還能給城主一個好印象。

城主抬手在柳如眉的眉心輕輕點了一下,看著她說道︰「我要你離開深淵。前往黑暗大陸,去把白山鎮壓的東西毀了。」

柳如眉只感覺到有一縷微弱氣息隨著淡淡的灼熱從眉心透入,轉眼之間消失在經脈之中,再難尋到存在的痕跡。

「這個過程我幫不到你。你可能會死。但是留在深淵,你將死得更快。」城主將柳如眉推開,看著天驕台上空開始凝聚的劫雲漠然說道。「此事若成,你便能做我紅衣唯一的繼承者。將有資格問鼎三千大世界至尊之位。」

三千大世界,修道者不可計數。然數十萬年來,只出了一個無所不知的陷空城城主紅衣。也只有紅衣,才擁有說出這番話的底蘊和自信。

城主的唯一繼承者,三千大世界至尊!

柳如眉的心髒急促跳動起來,她圓睜著雙眼望向城主,張了張嘴,卻是什麼話都沒能說出來。

曾何幾時,她只是想做歡喜宗的宗主,修煉到元嬰期已經是終點,進階化神期的希望極其渺茫。

但是走入陷空城中,先是得到了魔修的至高寶典般若魔經,現在又被城主許以競爭三千大世界至尊的資格。

這兩件事,在未曾經歷過之前,柳如眉做夢都沒有想過。

三千大世界,原來不只是一個神話傳說,而是真正的存在。

三千大世界至尊之位,這對柳如眉而言,就如一個有著小野心的老百姓忽然得知自己也可以做那把龍椅上的九五之尊。

這是不能讓人生出一絲拒絕想法的無上誘惑!

柳如眉驀然心動,幾乎馬上就要月兌口而出答應城主的條件。

城主平靜的看著這個渺小女修,她能見到柳如眉眼底燎原的野心之火。只是此情此景,她忽然想起無數年月之前,也曾有過這樣的一個女修從她這里得到般若魔經。

那個女修就是將她算計得體無完膚的魚璇璣。

一個是野心滿滿,一個是心有不甘,同樣的神態,同樣的體質,同樣的修習般若魔經。

這兩個女人竟如此的相似。

城主無所不知,就連魚璇璣耗費心機布下的「遮天」也被她在短短時日內破解,這個時候她卻覺得有些惘然。

遙想當年,城主將般若魔經傳授給魚璇璣,原因自然不是一時大發善心或者想要傳承自己的衣缽,而是要魚璇璣欠下她一個因果。

在城主的設想中,魚璇璣因般若魔經而轉修無情道,待到境界大成,便是三千大世界當之無愧的至尊強者。

而一旦登上至尊寶座,不管魚璇璣願意與否,都必須將欠下的因果、業債償還,借以斬斷所有的塵緣,否則她的修為將會無所寸進。

城主擁有永生,又是三千大世界有數的強者,幾乎無所欲求。魚璇璣要將般若魔經的因果了結,只有破除城主永生被囚陷空城的詛咒這個選擇,除非中途隕落,否則這件事遲早都要做。

但是城主萬萬沒想到,在等待了數千上萬年即將等來破除詛咒的時候,魚璇璣竟是突兀戰死了。

她更沒有想到的是,魚璇璣極具手段且膽大包天,不僅沒有償還當年因果的打算。還借著戰死戰場的金蟬月兌殼計,反過來將她給利用得干淨徹底!

若非觀星台上推演天機時偶然抓到魚璇璣的小尾巴。一時好奇也就順手算了一下,只怕城主直到如今還以為魚璇璣早已戰死再無償還因果的那日。

城主乃是何等驕狂人物。她叱 風雲之時,魚璇璣還不知在哪處輪回,又豈能容得自己被魚璇璣如此算計?

所以魚璇璣必須死,且必須因她而死。

不管柳如眉是不是第二個魚璇璣,只要她有這個趨勢,她便該死。

城主冰冷的目光落在柳如眉身上,心中漠然無情。

柳如眉正想得美好,忽然感到渾身一冷,所有的熱血驟然凍結成冰。極大的危機感籠罩在她的心頭,幾乎令她的心跳停止。

殺意!

城主的殺意!

方才的一瞬間里,城主對她動了殺念!

柳如眉畢竟是柳如眉,她馬上認識到冰冷的現實︰不管三千大世界的至尊強者資格能不能擁有,那都是城主給她看的鏡花水月。

好處不落在實處,永遠都不是自己的。

只要城主的一個念頭,她立刻就能打回原形,甚至連自己的小命都能丟了去。

想到這里,柳如眉因過于驚訝而對城主不顯敬意的舉止頓時收了回來。她「噗通」一下跪倒在城主的寶座跟前,脊背冒出冷汗︰「弟子失態,懇請請師父降罪。」

城主漠然看著柳如眉發頂裝飾用的飄帶,轉而望向天驕台上醞釀得越發深沉的劫雲。輕聲問道︰「你與容素的關系很好嗎?」。

又要與顧涼扯上關系?顧涼在這場算計里究竟起到了什麼作用?

想到那句能贏的話,柳如眉越發恭謹,她趴伏在城主腳邊。回答道︰「容素道友與弟子是好友。」

「哦。」城主簡單的應了一聲,又問。「你覺得容素能結金丹嗎?」。

「容素道友資質非凡,又是準備充分。弟子不希望見到她隕落。」柳如眉避開關鍵之處,謹慎說道。

「你倒是與容素差不多,都很會顧左右而言他。」城主眯了眯眼,有些不悅的說道。

「弟子不敢。」柳如眉誠惶誠恐,她馬上又補充了一句,「容素道友乃是乾坤派大宗門出身,手段自是不少。想她選在此時結金丹,定是有所把握,我也她能成功。」

城主輕哼了一聲,看著顧涼頭頂越發深沉的黑光,轉移話題道︰「你與容素的資質都頗佳,不過我原本並未想過選你,我選的是容素。認真論起來,她比你更適合修煉般若魔經,也比你更具資格。」

許是無心,許是故意,城主沒有說這個資格是修煉般若魔經的資格,還是成為她唯一繼承者的資格,徒留了柳如眉心中猜測。

柳如眉微微一顫,默默等待城主的下文,果然,過了小片刻後,便听得城主說道︰「但是,容素拒絕了我。」

除非是上位者對上位者,否則上位者對下位者提出要求,下位者永遠都沒有說「不」的資格,除非下位者敢將一切豁出去。

柳如眉垂手盯著城主的繡花鞋,她輕咬著下唇,心中覺得有點冷。

城主繼續說道︰「純靈之體修煉什麼功法都適合,你卻是無相體,只適合走魔道的路子,還只能修習一部般若魔經。這樣的你,我實在不能說滿意。」

更主要的是,柳如眉的命數在城主眼中清晰可見,她能輕易知道這個女修什麼時候隕落,又是因為什麼隕落。

而顧涼,她永遠看不到顧涼的未來,也算不到什麼。甚至顧涼頭頂上一直帶著象征生死大劫的黑光,她也不敢肯定顧涼一定會因此而隕落。

這便是城主所言「你要贏,最要祈禱她能贏」的意思。

只要顧涼還活著,那麼柳如眉等人必死的命格便有一絲改變的契機。反之,顧涼死了,沒有她這個變數,未來也就無所改變,該死的還是死,該活著的繼續活下去,除非有大能者插手篡改命數。

「在劫雷落下之前好好想一想,是留在這里等死,還是離開深淵幫我。」城主緩緩向寶座寬大的靠背倚去。以她之能,驅散柳如眉的頭頂黑光自是不難。不過柳如眉也要給她看到這個資格。

柳如眉于城主,實在是個微不足道的小卒子。

既不如顧涼擁有命格上不可捉模的唯一性和不可替代。也不如魚璇璣般身負極強運勢可以在最終成為五位帝君之一。

甚至將般若魔經傳授給柳如眉,城主都很是漫不經心,壓根沒想過要借此算計柳如眉的因果。

活著也就活著,給魚璇璣添堵;不能活著,死了也沒什麼。

片刻後,城主得到她想要的答案︰「師父在上,弟子柳如眉願意離開深淵,也願意為師父舍了一身性命將鎮壓之物毀去。」

這個直白回答其實很是不敬,還帶著濃濃的怨氣。但是城主對此並不在乎。

若這樣一個充滿野心的女修,強迫她去送死居然還能做到心平氣和,城主就應該考慮是否要將柳如眉當成魚璇璣一樣抹殺了。面對生死還能隱忍到如此境地,死了還好,要是沒死,日後成長起來定然是個心月復大患。

「起來吧。」城主說道,她從寶座上走下,輕輕邁出一步,下一刻已與柳如眉置身于觀星台巨大的星盤上。

現在的城主沒有辦法將魚璇璣殺死。魚璇璣也不知躲到了何處去。不過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魚璇璣跨越十多個萬年在三元界布下驚天大局是事實。若令得魚璇璣的心血在即將完成的時候功虧一簧,大概也能舒一舒心中的那口郁氣。

毀去白山鎮壓之物。驟時三方封印陣去了其一,無法達成平衡便能輕易破了去,這三元界也不能稱之為三元界了。

在柳如眉消失的瞬間。觀戰台上,阿暝體內一縷清氣也隨之煙消雲散。

深淵之外。荒野的明月之下,大巫師坐在棋盤邊上。看著棋局里的棋子,自語道︰「紅衣,你終究是耐不住先出了手。」

「不過,以紅衣的性子,出手必然是因為璇璣的算計被窺破。」大巫師捻出一枚棋子,難得臉上露出淡淡疑惑之色,「紅衣慣來自負,只會自己推演的結果,這也是千萬年來璇璣的算計一直不被她發現的原因。」

城主紅衣不好算計,但也很好算計,因為她太自己的眼楮了。魚璇璣以欺天之術將紅衣的眼楮暫時遮蔽,除非有人刻意提醒,否則紅衣便一直都不能發現真相。

大巫師很熟悉紅衣,他十分肯定紅衣是被人提醒了。

是誰提醒她?

「我不會說,璇璣更不會。而其他知道的人基本都死了,唯一的變故只有天驕台老鬼…大概是老鬼被顧涼放出,兩人都是被璇璣算計,同病相憐之下,紅衣能從老鬼處知道真相也不奇怪。」大巫師一番推論,又取了顆棋子在棋盤上滾出軌跡,掐指算了算,微微頷首。

老器靈的確是沒在法境里了,棋盤上的佔卜也不能算出他的存在,唯一可能性便是他躲在陷空城里,暫時被天道抹去痕跡。

大巫師慣于掌握全局,習慣性想得太自滿,他卻沒有想到萬事無絕對。

老器靈是在陷空城里不錯,但是剛出天驕台,他寄身的短劍馬上就被顧涼丟進芥子袋,根本沒來得及與紅衣說上一句話。

紅衣一向心高氣傲,雖然察覺到老器靈的存在,卻自持著身份貴重,也不曾主動與老器靈交流什麼。

發覺棋盤上的棋子有些凌亂,大巫師便撿了出來,再一顆顆放回去,動作不緩不慢,淡定從容。

「璇璣,我花了千萬年的時間,終于把我對你的思戀和憎恨一點一滴磨去。如今,我要展開對你的復仇了。」

「你,準備好了嗎?」。大巫師將最後一顆棋落下,看著棋盤上錯落有致的棋子,微微一笑。

棋盤一直在這里,棋子也都各就各位,他在這邊坐著,只等魚璇璣坐到另一邊便能開始。

他們都是這場驚天大局的一部分。

有人是博弈的棋手,有人是棋盤上的棋子,有人連棋子都不如;有人從棋手變成棋子,有人一直是棋子卻自認為是棋手,也有人從棋子成為棋手。

沒有人能做莊家,即便魚璇璣,也沒有這個資格。

……

靄靄雲霧隨著顧弦邁出的最後一步煙消雲散。

他抹去臉上的汗水,也不回頭去看身後的一千級登仙梯,只仰頭望了一眼高大宮殿上蒼勁古老的文字,便走入宮殿之中。

但他並不是此地的第一個來者。

感受到忽然闖入的陌生氣息,一道勁氣從無中生有,飄然襲來,只待下一刻,便又將有一具身首分離的死尸出現在宮殿的走廊中。

顧弦隨意的擺了一下手,勁氣出現得突兀,消失得驟然,隨之響起的還有「噗」的一聲響,那是頭顱被斬斷的聲音。

空地上顯露出一具尸體,雙眼睜得大大的,仍透出幾分意外,卻是死不瞑目。

沒有鮮血流淌,這具尸體很快消失得干淨,只留下一顆圓滾的金色珠子,也不知道是哪種無形之物生出靈智而化身而成的精怪。

與精怪王國的壓抑有所不同,宮殿處處充滿了神聖氛圍,靈氣濃郁,宛若仙宮洞府,端的是恢弘壯麗。

在此地修為不受精怪王國的世界規則壓制,不過現在的精怪王國也已經被捅破了天,壓制境界的世界規則可有可無,反是與宮殿里沒什麼區別了。

顧弦抬手將金珠吸入掌中,繼續往前走去,不刻意斂去氣息,也未曾隱藏身形,顯得光明正大,且十分囂張。

路上遇到的精怪不少,修為境界不乏比顧弦高者。但戰力不足的精怪也僅是空有修為而無多少實力,竟沒有一個能攔得住他,都被砍瓜切菜般輕松解決。

數個時辰後,顧弦看了看威嚴宮殿上方兩個與邪神殿匾額同出一轍的初始文字,面色終于凝重了些。

想來便是此處了,大巫師月光究竟謀算著什麼,竟然將如此秘密告訴他!

顧弦稍微想了想,踏入宮殿之中,身形轉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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