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落芳華盡桃花 9. 第八章 隱姓埋名

作者 ︰ 忘塵川

沐沂邯的手段蕭靜好不是沒見識過,只是父親真如他所說,出乎意料的低調。

在自己失蹤了幾日的情況下不追不查,更可甚是居然就這樣到永安府報喪銷戶,就此完事。

沐沂邯躺在雅園院中竹榻上一邊接過蕭靜好剝好的葡萄,一邊娓娓道來。

听他簡短扼要的講著父親的舉動,心里悲喜交加,喜的是從此就有可能掙月兌牢籠做自己,悲的是父親果然如此涼薄不念親情。

沐沂邯也很效率的安排了她新的身份。

很俗套的故事,祖籍不祥,姓筱名元兒,母親早亡,父親病重無醫去世,賣身葬父,侯府賣斷簽下死契。

名字和她的小名不謀而合,只是見沐沂邯順口成章的編撰著她的履歷,听到他最後那句「終身死契」時,終于憤怒了,剝完葡萄忙著給他捶腿的手驟然停下.

+du.明明前一天還答應了她會放她走,今日又反悔,還定下終身死契,這人無賴可恥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是可忍孰不可忍。

「憑什麼由你說了算,你不守承諾那便一拍兩散!」爆喝質問,臉頰因憤慨通紅。

竹榻上悠閑的男子視她的憤怒于無睹,悠閑照樣悠閑,眼神還示意她捶腿的手繼續。

「小元兒你該感謝本候費盡苦心對你的安排,如若不然也可以送你回相府,將你交還給——你爹!」故意拖長尾音,鳳眸橫瞥,咧唇露齒,沒心沒肺的笑著。

蕭靜好怒到極點,這樣的挑釁加威脅不是一次兩次,再好脾氣的狗也會咬人,再好涵養的姑娘也會揍人的!

腦子一團熱,來不及顧慮繡花小拳頭已經飛出,擊向那張笑到欠揍的俊臉。

某人手比腦快,某人手比手快。

一陣颯颯氣流擦臉而過,剎那手腕被扣,他袖腳掃過臉的風刷的她生疼,想必已經紅了一片。

被他鉗制的手臂動彈不得麻癢難耐,他壞心眼的掐住她手腕的麻筋,冷眼瞧著狼狽跪在地上的小小身體。

「哼!」

沖動過後的蕭靜好,快速回復狀態,低頭想詞編造借口。

「呃……那個,有只蟲子試圖輕薄您,奴婢只是想替您解決掉這只可惡的蟲子!」支吾不敢抬頭,這爛借口連自己都覺得假。

手腕一松,沐沂邯甩開了她的手重新躺好,沒有笑意的笑笑,戲謔淡諷「真是個體恤主子的好姑娘!」

微微蹙眉思索片刻「既然你這麼能干,那留別的人伺候也是多余,從明日開始竹秋就不必來換值了,可好?」

挫敗的抬頭哀怨的看著他,縱使滿腔苦水也再不敢開口。

說多錯多,誰叫自己不自量力企圖偷襲。

這人步步為營,裝乖只怕是迄今唯一自保的途徑了。

見她不敢再挑釁,耷拉著小腦袋蔫蔫的,沐沂邯滿意勾唇「你且先回去吧,今日不必來伺候了!」

懵然的點點頭起身告退,走至木橋邊,有折回著臉笑問︰「奴婢想和侯爺學醫,可以麼?」

「不行!」

「侯爺如果太忙沒時間教,那奴婢就自己學可以麼?」

「不可以!」

「那奴婢能學點別的麼,不如武藝或是……」

「你最好收心,在侯府做好你的份內事就是你該學的,其他的想都別想!以後隨竹秋喚,別在再侯爺候爺的叫了!」

打斷她的話,揮手遣她出去,目光也黏著那瘦小透著失望的背影直到穿出雅園看不見為止,就像那年竹林的那一次告別。

收回目光,斜瞥剛一直躺在他竹榻不遠那顆合歡樹上偷閑,現在才下來的沐悉。

見他躍躍欲試的表情,知他又要絮叨饒舌,便合眼假寐,對他視若無睹。

耳邊悉悉索索一會,果不其然沐護衛終于忍不住試探的開口「人被主子費盡心思的接了回,這會又扭扭捏捏,主子您太那個什麼!」

沐護衛當然不敢把那個「孬」字說出口,不說又不舒服,因為頭腦簡單的沐護衛覺得主子的行為十分讓他費解。

「如今盯著本候的人紛至沓來,安她在身邊安全也是不安全,沒有比讓她留在本候身邊做貼身丫頭更好的辦法了,本候只要她安心活著,她要什麼侯府沒有?需要自己費心去學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麼!」

九歲的偶遇,那小小干瘦的小姑娘就深入他心,許是遭遇相同而有所牽念。

鮮有人知的蕭家四,就像一顆被遺忘的蒲葦,帶著自己的信念堅韌的存活,她會在人前裝著沉靜乖巧循規蹈矩,會在受到欺負時忍氣吞聲,會在如月居傻傻的和鳥笑,膽大到翻牆出去賣繡活,回來的路上奢侈買上幾包小零嘴……還會在每年的中元節準時趴上牆頭等著看那一年不會落下的煙花。

蕭嶸野心太大,又在皇上和冀州王之間左右搖擺,如今皇上已生削藩之意,蕭嶸若真認不清局勢不懂明哲保身,那麼下場可想而知,為了把這丫頭帶到自己身邊他費了多少心力,十絕陣法不過是他丟給蕭嶸的一個借口,這東西能見著固然好,如若不然也無甚可惜,真有傳說的那麼神,前朝還會被滅麼。

只要她乖乖待在候府,他便能保她一世無憂,不需人前帶著面具唯唯諾諾忍氣吞聲來保護自己,她就該和他一樣,掙月兌命運的束縛,活得高人一等,睥睨天下傲視蒼生!

瀟沅小築內,蕭靜好和小蜜兒相擁而泣。

方才怏怏回到屋子,竟發現小蜜兒竟在屋子內抱膝埋頭縮在牆角,聞聲抬頭瞧見她竟喜得一躍而起,撲入懷中連聲埋怨「真是最不讓人省心的主子,這幾日害的我少吃多少餐?瞧瞧都餓瘦了一圈!」

瞧著她伸出飽滿渾圓的手臂,圓嘴微撅,擔心了幾日的心終稍定下。

驚喜之余細細詢問才得知,父親在永安府報喪銷戶後,小蜜而被安排到了二房伺候,當她听聞府里傳言四是病逝銷戶,心里疑竇叢生,心想只是趁夜失蹤何來病逝之說,惶惶過了幾日昨夜入夢今日醒來便是在這里了。

見著從小陪伴長大不離左右,親如的小蜜兒喋喋不休的講這幾日的近況,講她如何焦灼擔心著她,如何為她茶飯不思,如何被二刁難。

以前最頭疼的就是這丫頭一張不饒人的嘴,嘮叨起來喋喋不休,此時卻覺得好似天籟之音,竟感到從所未有的滿足。

心里滿足與失落同時涌現,滿足于小蜜兒的出現,失落于父親的薄情寡義和陷于侯府的無助,連日里克制壓抑的情緒在熟悉的人面前瞬間爆發,眼淚再也止不住如洪水決堤噴涌而出。

見她嚎啕大哭,小蜜而愣了愣後了悟,忙擁她入懷,細聲安慰「傻,咱們終于出了那牢籠一樣的相府,又能在一起,該高興才是,怎的哭了?」

听她這麼安慰,便止住哭泣,把現在的處境給她細細道來,偏生這丫頭並無甚在意,得過且過的性子讓人無語。

兩人收拾好包袱便一同入睡,並無多話,不多時小蜜而便呼呼去見周公,只剩蕭靜好翻來覆去輾轉難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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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雞鳴,侯府管事便來招了小蜜兒去點卯處安排差事,最後將她插進了廚房幫雜,小蜜兒喜不自勝,屁顛的上值去了。

蕭靜好卻是睡到日上三竿自然醒,反正既來之則安之,沐沂邯讓她做丫鬟也不是目的,為的也只是他想得到的東西,何必戰戰兢兢那麼認真。

梳洗用過早膳,才慢緩緩出門。

剛踏出院子,就見竹秋笑意盈盈婷婷立在院外,似已等候多時。

雖說入侯府沒有幾日,但竹秋卻是見過幾面。

這女子沉穩內斂溫和周到,蕭靜好對她印象很好,但現在見她卻覺尷尬。

「竹秋姐,莫不是元兒誤了時辰?」不敢懈怠,快步迎上她。

竹秋見她面露急色,捂嘴笑道︰「哪里的事,剛回府正準備沐浴,我便過來先給妹子通個氣,完了我便要去邀斟樓上值了。」

听聞此話蕭靜好只覺更加愧疚,拉過竹秋的手低頭歉然道︰「是元兒對不住!」

竹秋正欲開口,又見她急色解釋「元兒不得罪了,他便罰我一人伺候以示懲戒,等過兩天氣消了定是會讓回來當差的。」

「妹子哪里話!」見她急紅小臉,忙安撫「你這話倒真讓惶恐,即是的安排,我們做為下人必是樂意接受的,我今日來只是先給支會的喜好習慣,以免妹子手忙腳亂,莫要在亂自責。」

見她神態自然無委屈之色,暗自定心,乖巧笑道︰「那听吩咐,元兒先謝!」

竹秋拉她入園依石桌而坐,緩緩開口。

「九歲入宮皇上便撥我去伺候,好些習慣便是在皇上監督下養成的,比如每日卯時起亥初息,初時頑劣極不習慣宮中管制,後來漸漸也就習以為常了,後封候賜府,習慣還是未改。」

「除每日作息時辰不變,飲食也是極講究的,不喜葷腥油膩喜甜食,桃花糕是極愛的,早中晚三道茶,頭道不用,二道八成燙。日常用度由候府管事親自安排,被褥不用錦緞用絲綿織品,寢衣內褂也一應用絲棉。其余的也無甚要求了,妹子伺候時間長了也便能模清喜好了。」

見蕭靜好一語不發嘴角蠕蠕,知她正在將囑咐死記腦里,竹秋笑著輕拍她的肩「也無需這般認真,只怕妹子剛開始亂了分寸才先知會,時日長了也便順手了,況且也不是挑剔刁難的主,只是出身王侯養尊處優慣了,對咱們下人卻是極好的。」

蕭靜好對她此話不甚認同,月兌口輕哼質疑。

竹秋也不在意,剪水秋目愈發噙滿笑意,只是笑卻略顯淒涼。

「幼時家貧,家中姊妹眾多,爹娘實在養不活就扯債湊了些銀兩送我入了宮,五歲進宮學禮儀規矩,七歲開始在後宮輪值做些雜事,一點做的不好就輕則被餓飯,重則挨板子,直到十歲那年被管事姑姑化去伺候,那時還是冀王世子,被皇上留在宮里撫養,少時很皮,點子又多,總嫌宮中煩悶膩味,常背著皇上帶著沐悉和太子偷溜出宮,次數多了皇上自然是知道了,難免責罰,不過責罰的是我們這些下人,每次都會極力自己承擔,那麼身嬌肉貴驕傲的人,未免連累我們,常在皇上寢宮外一跪一夜,能跟著這樣的主子可是咱們下人的福分。」

听她娓娓道來,也覺得除了陰險狡詐,別扭古怪,損人利己,自大狂妄外加娘氣,這家伙也算是有點可取之處。

末了竹秋告辭出了園子,蕭靜好肚子一人穿過長廊水榭,快至雅園迎面遇到春來,告知他侯爺正在沐浴,沐沂邯沐浴不喜人從旁伺候是整個侯府下人都知道的,蕭靜好還暗自慶幸多虧他有這樣的喜好,不然真要她伺候沐浴不知該怎麼辦。

反正他在清池沐浴,雅園這會沒人,正好去瞅瞅他的居室打發時間,當然最重要的是能順手牽個重要把柄什麼的就不用受制于人了。

既然是不安好心,難免做賊心虛。

踮著腳輕悄跨入花廳,掀開竹簾繞過屏風,書房干淨整潔,一應物品擺放井然有序,書案上只余紫檀木雕花筆架,歙州羅紋硯和白瓷青花筆洗,左角摞著一疊公文,翻了翻沒有什麼發現,眼光掃到牆角兜著幾筒字畫的木雕書畫筒,隨手捻出一幅攤開,畫的竟是永安南城的一角長街,酒肆布行,連街邊小攤都一目了然,畫意寫實,人物生動如照搬一樣,畫中街道中央一個小女孩的背影吸引著她,著粗布長裙,甩著兩條小辮背著手向前走著,看背影居然和她差不多,連街道都和她在相府時偷溜出去賣繡活的地方一樣。

不敢多看,反正也是無關緊要的東西,她匆忙收好花卷放回畫筒拐出書房。

穿過花廳向內室踮去。

「誰?」

一聲厲喝驚的蕭靜好心中突凜,隨即水花撲哧之聲,定楮一瞧不禁又惶又窘。

房內水汽氤氳,眼前男子沒入浴桶,正挑眉瞅她,不難看出驚慌初定,烏發垂飄水面,幾縷帶水的發貼于頰面,眼尾的朱砂痣瑩瑩若現,微露的肩沾著水珠緩緩滴入水中,玉般的膚色在昏暗的光線下閃著撩人的光澤。

在看長衫落地,心下便知他當時正待穿衣時驚慌入水。

天吶!

她看到了什麼!?

方才她闖進時那快速沒入浴桶的修長身影,雖說他動作快速但終究入了她的眼。

兩兩相覷,她居然忘了閉眼,還恬不知恥的看了這麼久。

「看夠了麼,要不要本候起身讓你看個夠本?」

毫無溫度的調侃。

話畢作勢正待起身,她心下大窘,頭腦卻清醒下來。

暗耐咚咚強跳的心,裝作平靜無波,好整以暇的背靠牆壁。

「慌個什麼,奴婢都沒慌,不看怎麼伺候沐浴?」

見他失色她便舒坦,看不得他飛揚睥睨勝券在握的悠然模樣,方才他那稍閃即逝的慌亂可沒逃過他的眼楮,原來他不讓人伺候沐浴是怕人看,呵呵,大男人居然怕人看,真是丟死人!

激將無用,沐沂邯惱怒不堪無奈死要面子又不好發作,只得咬牙切齒「本候餓了,快去備膳!」

心下好笑,也知當適可而止見好就收,莫把他逼急了當真跨出浴桶就慘了。

忙不失迭的轉身出門傳膳,此時四下無人時才慌忙搓搓羞紅的臉,拍拍胸口平靜下來才往小廚房跑去。

傳膳回來行至書房,他已著好長衫,淡青蠶絲寬袖素袍,未系腰帶隨意罩于身上,此時近夏,他這身裝束與平常常著的窄腰束月復的修身精干長袍不同,更顯隨意灑月兌之姿。

長發帶水未干,隨意散在肩膀,襟口微敞鎖骨隱現,赤足趿著木屐半躺在貴妃榻上,單手撐額閉目養神,兩腿吊在榻邊輕輕磕動腳上木屐,發出清脆的「咚咚」聲。

饒是蕭靜好不諳人事,也覺得此景讓人血脈賁張鼻腔發癢,忍不得匆忙上前迅速拉攏他微敞的襟口,不自在的笑干笑「當心風寒,呵呵……」

睜開鳳眸就瞅見面前小人憋紅著一張臉捂著鼻的模樣,由得她自作主張一番小動作,忍著笑下榻繞出書房到花廳自顧用膳。

這丫頭自到了侯府便不厭其煩的想著法跟他作對。

不過日子還長,慢慢教也不急于一時,倒真要把她那不倫不類的痞氣給滅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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