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妝 第一百五十六章 晦氣(三)

作者 ︰ 玖拾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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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樁婚事,牽扯女兒家幸福,亦和家族有關,很少有人人同心,全部合了心意的。

要楚維琳說,常郁映要說親,老祖宗只怕要頭痛上一陣子,且不說她未必真狠得下心去收拾常郁映,便是她要下手,大趙氏那兒還不願意呢。

雖是老祖宗最後拿主意,可畢竟是大趙氏的女兒,大趙氏明著不敢和老祖宗作對,暗地里亦或是轉著彎的,總會想些辦法,要把常郁映死死護住的。

再是不懂事的孩子,也是她肚子里出來的,怎麼會不心疼?

連常郁暉那個養小倌親戲子又打死了嫡妻的混賬,大趙氏都想一並保下來,何況就會耍耍嘴皮子功夫的常郁映。

「二的事,有老祖宗操心,我們不用攪合進去。」常郁昀知道楚維琳素來不喜歡長房,又叫她親耳听見常郁映那些胡言,怕她沉不住氣,和上回一樣與大趙氏針尖對麥芒,便勸解道。

楚維琳聞言,淺淺笑著道︰「我攪合她做什麼?只要不來禍害我楚家的兄弟就好。」

娶妻不賢,家宅不寧。

常郁昀失笑,抬手把楚維琳撒開的額發撥到耳後︰「老祖宗沒那般糊涂。」

說罷,心里卻是暗暗嘆了一口氣,老祖宗是不糊涂,可就如同老祖宗今日與他說的那樣。她老了,變得優柔寡斷了,再不比當年雷厲風行,能把這一大家子上上下下百樣人百樣面都清清楚楚瞧在眼楮里了,這麼多兒孫,這麼多心思,她有些力不從心,卻又不能放松下來,若不然,這一個個貌合心不合的。還不曉得要把這個家鬧成什麼樣子了。

常郁昀听了這樣的話。絕不可能無動于衷,他是親眼見過這個家分崩離析到最後死的死走的走。

曾經以為前世結局是楚維琳推動的,可地牢之中她分明說過,趙氏一族不是她設計的。那在這些詭計背後到底藏了一個什麼人。把他們一個個都當作了棋子。布了一個大局?

便是楚維琳今生不謀劃著分家,常府上下能躲過那個人的算計嗎?

常郁昀不知道,這個答案他還要去尋找。

楚維琳見常郁昀一副深思模樣。怕他想得深刻了反而把事情復雜化了,干脆另起了話頭︰「我擬了禮單,你先看看?」

常郁昀聞言回過了神,有些意外楚維琳的速度,笑道︰「好。」

禮單寫在紙上,筆跡清麗,有楚倫煜寫字的影子,常郁昀知道,楚維琳一直是學著她父親的字的,紙面上淡淡墨香,是她常用的那一種。

只是,這字並不像十五歲的楚維琳的字,也不像他認知里他們成親幾年後楚維琳的字。

是因為心態不同,情緒不同嗎?

字如其人,楚維琳不似那時苦悶悲痛,所以這字里也帶了幾分平和舒展了吧。

總歸是一樁好事。

常郁昀勾了唇角,細細去看楚維琳寫的內容,而後點頭道︰「我瞧著挺好,就照你的意思來。另有一樣,問問三和姨娘那里有沒有要捎帶給父親的東西,好一並送去。」

常郁昕是出嫁女,常郁昀是嫡長子,與父親繼母有些距離並不妨礙前途,但常郁暖是庶女,又待字閨中,不說是討好,總也不能叫常恆淼忘記還有這麼一個女兒。

楚維琳曉得常郁昀的意思,點頭道︰「我明日問問三。」

翌日一早,楚維琳在松齡院里見到了常郁暖,常郁暖是備了年禮的,說是就送去霽錦苑,不耽擱時間。

至于常郁映,楚維琳之後的好幾日都不曾見過她。

老祖宗禁了常郁映的足,大趙氏也只能把女兒箍在院子里,免得她一不又惹些事情出來。便是隔了幾天,隱約覺得老祖宗心情好了許多,大趙氏也沒有替常郁映討饒。

楚倫歆到不意外,比了一個八的手勢。

再禁,也禁不過臘八,滿打滿算也湊不到一個月,大趙氏何必去老祖宗跟前再賠臉面。

楚維琳有自個兒的事情要忙碌,年禮中要采辦的東西都交給了李德安家的,她是仔細人,樣樣上心,而李德安的老子曾經跟著楚證賦去過好些地方,別的本事不見長進,看東西好壞卻很毒辣,這份本事也傳給了李德安。

頭一回備年禮,楚維琳不會小氣把拉地不出銀子,也不想當冤大頭,更不願意買到些濫竽充數的貨色,既然有人懂行,她也能輕松一些。

李德安兩夫婦忙碌了幾天,把單子上該采買的都采買了,楚維琳過目之後,便整理裝箱,尋了車馬送往明州。

心頭事了了,楚維琳恰意不少。

時從宜雨軒里回來,遠遠就瞧見有人站在霽錦苑外,楚維琳定神看了看,一個是水茯,另一個是有些眼生的婆子。

兩人的對話似是不怎麼愉快,水茯一直垂著頭,那婆子指著水茯唾沫橫飛。

楚維琳停下腳步,轉頭以目光詢問寶蓮。

寶蓮通人情,這段日子與常家的丫鬟婆子們熟悉了不少,也會有些消息。她附耳低聲與楚維琳道︰「是四房里管小廚房的張媽媽,她有個女兒叫淳珊,原是三女乃女乃院子里的二等,上個月三爺喝多了就……三女乃女乃不還鬧過一回嗎?」。

這事情楚維琳是有所耳聞的。

三女乃女乃徐氏是個有手段的,自打進門後,常郁曉院子里的幾個通房都被收拾得老老實實。可那日,不曉得常郁曉是吃多了酒還是叫徐氏管得不痛快借著酒勁胡來,把一個不進屋伺候的二等給拖進了書房,等徐氏傍晚從娘家回來,已經是那麼一個場面了。

徐氏原本是要發賣了那丫鬟的,到最後還是大趙氏把局面壓住,把人留了下來,又說將來若肚子里有了再抬舉。徐氏咬碎了牙,亦不敢和大趙氏硬踫硬,反正就是一個通房,關起院門來不還是隨著她揉搓的。

大趙氏的心思其實也簡單,這丫鬟是四房張媽媽的女兒,張媽媽在柳氏跟前有些體面,賣了她的女兒,張媽媽怎麼會不鬧?況且又的確是常郁曉酒後胡來,並非那丫鬟蓄意謀算,柳氏那里,會放過一個打擊她的機會?

最關鍵的,是正逢葉語妍病故,老祖宗正煩著她,這個當口上再鬧出些事體來,少不得吃一頓排頭,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過就是通房,常郁曉也是臨時起意,了也就了。

不管常郁曉是個什麼心態,這一個月來待淳珊倒還不錯,張媽媽興許是覺得淳珊能夠更進一步,對其他丫鬟婆子也有些擺譜了。

可這譜,為何會擺到她霽錦苑院外來?

楚維琳領著人,水茯先瞧見了她,趕緊福身問安。

張媽媽正說到興頭上,不高興地轉過了頭,見了來人,她立刻開了笑顏︰「五女乃女乃安。」

伸手不打笑臉人,況且也不知道對方的來意,楚維琳道︰「媽媽既然來了,不如進去坐會兒,這麼冷的天,怎就站在外頭?」

張媽媽干笑了兩聲,甩了水茯一個眼刀子,對上楚維琳又是滿臉笑容︰「奴婢也沒旁的事,就是要過年了,想收一收帳。水茯姑娘手頭緊,那也沒辦法了,等下個月領了紅封,奴婢再來吧。」

幾句話,事情倒也說明白了。欠債還錢,水茯欠了張媽媽的,必定是要還的。

張媽媽說完想走,水茯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角,紅著眼道︰「媽媽,我不是沒銀子,是這銀子你不要。」

「呸呸呸!」張媽媽連連甩手,氣道,「你不想想這銀子怎麼來的,我可不敢收。」

楚維琳一愣。

水茯又氣又急︰「一不賭二不偷,這是干淨銀子,媽媽怎麼能這麼說?」

張媽媽冷笑數聲,點著水茯的額頭,道︰「這是你老子給別人當便宜兒子哭回來的錢吧?晦氣著哩!你也別拉扯我了,再鬧下去,我去告訴你娘你收了私房錢。」

水茯哪里還耐得住,眼淚不住往下掉︰「媽媽,這一天一個利錢,我實在是……」

「利錢還能少?」張媽媽大呼。

楚維琳斜斜瞧了她一眼,道︰「媽媽這話說的,又不是沒有銀子給你,你嫌棄銀子不肯收,是要平白賺那利錢?」

張媽媽敢和水茯橫,卻不好得罪了楚維琳,見她張了嘴,搓著手道︰「哪能吶!女乃女乃,實在是那銀子太晦氣了。」

「真金白銀,有什麼晦氣不晦氣的,」楚維琳挑眉,「要麼現在拿了銀子走,要麼臘八那天來拿紅封,利錢多一個子都沒有。」

饒是大冬天的,張媽媽背上冒了一層薄汗,她是頭一回和楚維琳打交道,可也听說過這位五女乃女乃不是個好打發的,對上大趙氏都是一錘子買賣,半步不讓,難道還會讓她一個子討價還價不成?

只是那死人錢實在太晦氣了……

張媽媽猶豫再三,還是下了決斷,賠笑道︰「就照女乃女乃說的,奴婢臘八時再過來,不收這幾日的利錢了。」

楚維琳頷首,也不再管這事,抬步往院子里走。

等張媽媽走遠了,水茯抹了抹眼淚,快步跟了進來。

等楚維琳解了斗篷坐下,水茯在跟前跪下,磕頭道︰「謝女乃女乃幫奴婢解圍。」(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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