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梟賦 第十章

作者 ︰ 季璃

從吉祥鎮回到京城之後,段倚柔立刻就接到家里捎來的消息,信上說她的小妹挽柔已經訂了親,對方是朱尚書的公子,據說對方一見到她的小妹就立刻驚為天人,揚言了非娶她為妻不可。

信上還說,她的小妹堅持要在成親之前,到夏侯家見她一面,說是有體已話要對她說,還要順便向她請教為人妻子之道。

「姐姐!」

段挽柔被奴才領進大廳,剛一見到親姐姐,高興得眉開眼笑,飛似地撲上前抱住親姐,「挽柔想死你了!你知不知道啊!」

對于妹妹的熱情,段倚柔只是微笑,伸手撫著妹妹柔順的長發,「爹娘都還好嗎?」

「是,兩位老人家都好,從你出嫁之後,日子過得沒有什麼不同。」段挽柔放開了親姐,這里才瞧見有第三人在場。

夏侯胤深沉的眸光釘在小姨子的臉上,確實是一張宛如出水芙蓉般的美麗臉蛋,不過,在看慣了容容那張美得驚人的容貌之後,對于美丑之間的分別,他變得比尋常人還要遲鈍,他甚至于覺得自己的妻子還顯得清秀可人些。

「一路上辛苦了,沒遇上什麼麻煩吧?」他笑著開口問道,淺抿在他唇畔的那抹笑,讓他俊朗的臉龐看起來更加迷人。

段挽柔看見是姐夫,也不顧分際,露出了一抹春花般嬌妍的笑容,一直以來,拜倒在她這張笑顏下的男人不計其數,就算這其中多一個名為「姐夫」的男人,她心里會更高興。

「沒有,多謝姐夫關心。」

看見妹妹臉上那抹蜜似的甜笑,段倚柔很明白她的心眼兒,只是靜靜地含笑不說破,她也不想去看丈夫的臉色,確定他是否被妹妹給吸引了。

「夫君忙去吧!」她拉起妹妹的手,仰眸對丈夫說道︰「我們姐妹倆要說體己話,可以讓我們獨處一下嗎?」

夏侯胤看著妻子,對著他笑得好溫柔,自從吉祥鎮回來之後,她就一直是恬靜得體的,或許,應該說她一直就是這個樣子,沒有絲毫的改變,對待他的態度,也一如往常。

對他一樣的好,一樣的伺候,一樣的噓寒問暖,身為一名妻子該做的事情,她一樣也沒漏掉了,即使是要她替他暖床,她也從未反抗不願。

但看著她的笑顏越柔美動人,他的心情就不由得惡劣,回視她的眸光,有一瞬間的森然。

「好,听你的。」他執起她的手,在掌心間緊握了下,隨後就放開她,對著小姨子頷首微笑,然後轉身出門離去。

段挽柔回味著姐夫方才對她露出的那抹笑容,臉上的表情不由得更加燦爛動人,轉眸笑視著親姐姐,美麗的眸子里藏不住驕傲。

身為長姐多年,段倚柔早就學會了對那樣的眼神視而不見,她笑著拉住妹妹軟女敕的小手,兩人一起並著肩坐在長榻上。

「你要成親,論禮數,姐姐該送你一份禮物,你說說,有什麼想要的,說出來讓姐姐知曉,我好派人替你張羅。」

聞言,段挽柔心喜,卻是故意頓了一頓,才幽幽地說道︰「我想要……姐姐成親之前,爹給你的白蝠鐲子。」

沒想到她會提到那只玉蝠鐲子,段倚柔微微一愣,同時听見身後的綠錦倒抽了口冷息,「怎麼會想到要那鐲子呢?」

「其實,娘說那鐲子原本是要給我當陪嫁的,是爹堅持要把鐲子給你,娘不得已只好拿了出來,姐姐應該也听說過關于那鐲子的傳說,听說新嫁娘帶著鐲子陪嫁,就能夠早生貴子,而且庇蔭夫家,得到夫家的疼愛,挽柔是個福薄之人,沒能得到夏侯老太爺的垂愛,已經是夠可憐了,姐姐難道就不願意見到妹妹到老人家之後,能夠得到翁姑與夫君的疼愛嗎?」

說到了最後,一顆豆大的淚珠子已經掛上了段挽柔明亮的皓月眸,看起來有種教人忍不住心軟的楚楚可憐。

是了!段倚柔看著妹妹,心里忽然感覺到恍然大悟。

是了!她終于知道妹妹與容容之間的分別,同樣都是嬌艷欲滴的美人兒,挽柔的美像是經過計算般,知道擺出哪個角度,是笑或是哭,來讓自己看起來我見猶憐。

可是夏侯容容卻偏偏相反,較之于挽柔,她更美上幾分,但她的一舉一動都是無比自然的,更因為那份沒有經過算計的渾然天成,讓她看起來更加嬌美動人,教人移轉不開視線。

「我知道了,綠綿。」她回過頭,對婢女說道︰「去把二小姐剛才所說的東西給取餅來。」

「大小姐……?」綠錦心里有千百個不願意。

「姐姐要你去取,你就去取,怎麼?你敢不听話嗎?」段挽柔一時喜出望外,看見綠錦那灰敗的臉色,立刻又覺得不高興。

「是。」知道主子的心意已決,綠錦只好乖乖地將白蝠鐲子給取餅來,交到段挽柔手里。

段挽柔此行主要目的就是為了取到鐲子,這會兒終于到手了,也不想再多待著浪費時間,匆忙告別幾句,就帶著隨行的婢女離開夏侯家。

「小姐,那明明是老爺給你的東西,你怎麼可以這麼容易就給了二小姐呢?那可是你的陪嫁呀!再說,那鐲子是個吉祥的寶貝,突然被二小姐給取走了,就不怕不吉利嗎?」

「不過就是個鐲子,難不成,少了那鐲子,我就會生不出孩子嗎?」

「呸呸呸,小姐不要胡亂說話!听起來好不吉利!」

「你擔心什麼?」段倚柔被她驚嚇的表情給逗笑了,「我現在還沒有身孕,而且,就算真的有身孕……」她說到一半,忽然頓了一頓,就連唇畔的笑容也跟著有些隱沒,「不,我不可能會有身孕,關于這一點你就甭操心了。」

「可是……」綠錦欲言又止,心里有千萬個不安,雖說早就習慣了主子什麼都可以讓出去的個性,但是每每瞧了還是覺得心疼難受。

段倚柔笑抿著唇沒說話,轉眸望著窗外漸暖的春色,在春日爛漫的光芒之中,映出了她眼底那一抹藏不住的黯然……

今年的夏季不似昨年炎熱,即使是盛夏都是涼爽而且舒適的,教人不知不覺之間,已經到了豐收的秋天。

一早,段倚柔前去向老太爺請安時,沿路經過了南面小院兒,在院子角落見到了兩株石榴樹,果子已經轉紅,個頭卻還很小,打掃的丫鬟說那石榴太酸不好吃,但她瞧了可愛,說偶爾吃酸一些也無所謂,就交代那些石榴要是成熟了,給她摘幾顆送過來。

她在老太爺的地方吃茶聊天,待了好一會兒,出來的時候已經接近午時,趁著天氣舒爽,她不讓綠錦跟隨,一個人走到北邊的小竹院兒里,院子里種滿了綠竹,地上的小路鋪滿白色的卵石,在天氣大好時,濃密的綠蔭與鮮亮的白色,形成了一種極強烈的對比。

一個人在竹林里來回地走著,想到剛才老太爺的交代,老人家希望她可以試著幫容容打理事務,好歹她才是主母,總沒道理什麼事都不做。

可是,她想到了夏侯胤曾經說過,他不喜歡太過精明能干的女子,那句話不就挑明了不讓她插手管事嗎?

所以,她依了他的心願,成親年余,她能不管事,就絕不插手。

想到了自個兒的夫君,段倚柔不自覺地輕擰起眉心,她停住了腳步,一股子哀愁猶如烏雲般悄悄地攏上心頭。

她與他,不過是名分上的相絆,身體上的相絆,兩個人的心卻從來都沒有親近過,總是他將她抱得越緊,她的心就越覺得孤單。

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負,原來,竟是如此困難的一件事情。

每每他盯著她看時,她總是覺得快要不能喘息,可是她不能逃開,否則,不知道他又要如何編排她的不是了!

「我娘說,她從來沒有看過哪位當家主線像你過得那麼悠哉清閑的。」就在她想出了神之際,崔容蓮的聲音從院門口傳來。

段倚柔聞聲回眸,被她突如其來的出聲嚇了一跳,但她沒動聲色,只是揚唇勾起一抹微笑。

「是,確實是清閑了些,不過我知道那是我的福氣。」對于崔氏母女,她一向不是太過欣賞,也盡量不與她們親近,不過也不得罪她們。

畢竟,當初要不是崔容蓮的爹親舍命相救,當年不過十歲的夏侯胤只怕已經死在亂賊刀下,雖說她的公公沒能保住性命,是當初那場災難的最大不幸,不過,夏侯家能夠留下夏侯胤這一點血脈,已經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這也就是為何夏侯家一直都很善待崔氏母女的原因,畢竟是欠了她們一份恩情,所以崔容蓮的吃穿皆比照主子等級,不過當年因為得罪了夏侯容容,她一狀告到太爺那兒,老長輩發了怒,下了道命令說,在夏侯家只有一位容容小姐,從此之後,蓮小姐就成了蓮姑娘,吃的穿的,雖說還是比當奴才的優渥一點,但遠不如一開始的時候了。

這一年來,她知道老太爺不甚喜歡崔氏母女,可是她不想追究原因,而她的置身事外,一度教老人家不大高興。

「福氣?你可真是會自我安慰,應該是被冷落吧!我胤哥哥不想理你,夏侯家的那位小姐呢,最不喜歡有人爬到她頭上,搶她的事兒做,我看只有像你這樣天真的人,才把冷宮當東宮了!」

「你說話最好小心一些,好歹,我是夏侯家的夫人,于情于理,你都該敬我三分。」段倚柔語氣淡淡的,她一向都稟持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則,她只是不喜歡惹事,但並非怕事。

「是啊!胤哥哥確實交代過,說若是對你不敬,他絕對不輕饒,不過,我知道那是他在嚇唬不知情的人,那其中可不包括我啊!」崔容蓮說著,忍不住吟吟嬌笑了起來,「我知道的,胤哥哥尚未與你圓房,是不?」

沒料到會從崔容蓮口中听到這件事,或者該說,她沒想過會有人提起這回事,段倚柔回眸,訝異地瞪著面前的人,見對方的笑容之中有著沾沾自喜,以及一絲對她的悲憫,一時之間,她的心涼涼的,像是有一陣冷風,從她心里破了洞似的傷口刮過。

「看你這表情,想來胤哥哥真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崔容蓮說完,連忙地掩唇,做出慌亂的表情,「對不住啊!胤哥哥交代我不許說的,他說這件事不能教人知道,不過,我與他的交情可不比一般,他自然不會瞞我。」

听到這里,段倚柔忽然覺得好笑,听她說得天花亂墜,說得與夏侯胤交情匪淺,想來應該是她自個兒編撰的,因為,她與夏侯胤早就已經有夫妻之實了,如果是他親口告訴崔容蓮的,那他也應該會告訴她事實早就有了改變。

當然,還有另一種情況,那就是他明明與她有了夫妻之實,卻仍舊想要繼續欺騙討好崔容蓮。

段倚柔露出一抹苦笑,發現自己不太喜歡後者的可能性。

「不過,我說句實話,你可不要介意啊!我想,胤哥哥不與你圓房,是不是嫌你已經教別的男人給……該怎麼說呢?是嫌髒吧!」說到髒字的同時,她以繡帕遮掩了下鼻唇,像是真的從段倚柔身上嗅到一股子臭味似的。

其實,這些話哪里是夏侯胤告訴她的,自然是因為家里人多嘴雜,走漏了風聲,在他們二人成親之初,就曾經有丫鬟在書房外听到夫妻兩人的爭執,說什麼沒圓房自然就不會見紅之類的話。

今兒個被她拿來試探,沒想到瞧段倚柔的表情,還真被她給蒙到了!

段倚柔看著她聲作俱佳的表演,一雙清澄的眸子眯得細細的,半聲不吭的,任由眼前人繼續天花亂墜的胡扯下去。

真是學不會教訓的一對母女。

當年為了要顯威風,惹惱了容容一狀告到太爺那兒,也不知道要記取教訓,竟然今天又想惹到她這兒來。

或許,正如那日太爺對她所說的,這對母女在夏侯家是留不得了!而她確實該教教她們,她段倚柔是夏侯家的夫人,只要是仰賴他們夏侯家賞飯吃的人,就不許對她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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