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門女 第一百三十章 孝悌之道

作者 ︰ 水清若雲

自舊年起,鄭綏于父親床榻前侍奉湯藥,無一日敢廢。

又因鄭瀚嗜酒,旁人皆不得勸,唯有鄭綏的話,鄭瀚還能听進去些許,每日里家下都有戚友故舊往來,鄭綏侍奉于父親鄭瀚身旁,不曾回避,一來二去,漸漸的,鄭綏侍父至孝的名聲便傳了出去。

當世重孝道,尤其是漢之正統南楚和漢化甚深的大燕,都標榜以孝治天下。

百行孝為先,世家大族,皆以孝治家,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以維持人倫秩序,管理闔族人丁,從而使一門之中,長幼有序,尊卑有別,凜若公府。

鄭氏亦如此,鄭氏興家顯族的兩把戒尺,一是經學,一是孝悌。

孝悌,幾乎可以說,于出生之日起,便刻于骨髓之中,深植人心。

就譬如,自鄭淵臥病于榻起,每日鄭經都會帶著家中兄弟去床前問候,而鄭瀚自病後,連著平日里,不得通傳不入守靜園的四郎和九娘,都會來園子里問病。

因嫡庶有別,鄭瀚對于三郎四郎和九娘,並不甚喜歡,往常見面的時候就少,如今鄭瀚病了,他們是過來問安,便不能拒之于門外,每回都是在外間坐了一會兒,說上幾句話,方才離去。

四郎和九娘都是有心,何況,為人子女,對于父親都有天然的孺慕之情,只是四郎九娘明顯和父親平日相處少,彼此很不熟悉,坐在一起,也就沒多少話,經常出現冷場,鄭綏在一旁瞧著,便有心每每撮合一二,甚至于留四郎鄭紜和九娘鄭芊在守靜園中陪父親用飯。

使得父子之間得以彼此親近許多。

自父親能下榻後,四郎和九娘也時常過來,有時是他們過來請安。有時是父親派人去請他們過來。

這一日,午飯後,鄭綏送四郎和九娘出門離去,回屋後。端一杯濃茶放至父親手中,在父親旁邊坐下,「有阿耶指點,近來四兄的學業進益許多,只是九姐,性子靦腆,還是和從前一樣,低垂著頭,不大愛說話。」

鄭瀚伸手接過天青色瓷杯,「九娘這樣也好。」

抿了一口。入口就覺得澀得厲害,卻也解去心中剛升起的那幾分對酒的饞念,沉吟半晌,眉頭微蹙,緩緩道︰「九娘七歲時。阿耶第一回見她,就覺得她長得很像她生母,那張臉太過招人,而女子容顏太盛,恐非美事,那樣美的容貌,配上她如今這樣溫和恬靜的性子。或許不至于惹事。」

鄭綏听了,卻是笑了,「阿耶,相貌是天生的,又不是九姐自己能決定的,許多人想長得美。卻不能夠,再說,九姐出生在我們家,哪能惹上什麼事?」

「但願阿耶是杞人憂天。」鄭瀚慢慢把杯中的濃茶喝完,剛把杯子放置在身前的案幾前。見鄭綏要伸手,急忙說道︰「阿耶不喝了,不許再續加。」

這話說完,鄭綏的手剛踫到瓷杯。

一見此,鄭綏並未收回手,反而索性拿起杯子,笑嘻嘻地道︰「我沒要給阿耶續加,只不過是把杯子收起來。」其實,這濃茶,她也不喜歡喝,自小在平城養成的習慣,哪怕回家里來,她也是多喝酪漿,不喝這濃茶。

這回,學會熬濃茶,還是因為听醫者說,喝濃茶能降酒癮,她特意為這個去學的。

鄭綏起了身,把杯子放到外間熬制濃茶鍋爐旁邊的案幾上,鄭瀚也跟著起身,領著鄭綏去他的書房,前兩日,他才剛教了鄭綏一首新的曲子。

——*——*——

鄭紅是長子嫡孫,他的婚事,與當初四娘和五房三娘的婚事相比,隆重許多,兩家又是舊族長子長女聯姻,所以格外盛大。

鄭盧兩姓聯姻不絕,互為中表,使得來滎陽參加婚儀的盧氏宗親,多不勝數。

一時之間,鄭紅的婚事,成為滎陽和平城的一大盛事。

因五娘逃婚之事,而郁郁寡歡的諸葛氏,也強撐起精神,帶著李氏和馮氏,親自操辦。

親友如雲,車水馬流,耗費貲財無數。

早年出嫁的大娘二娘三娘都攜子女回了趟滎陽,浩浩蕩蕩,人口繁盛,嫁入範陽盧氏的大娘都比鄭紅年長十九歲,如今都已經兩個孫子了。因盧之橫和王奐在任上,唯有二娘夫婿李榮和二娘攜子女一起過來了。

他們的子女,許多都比鄭綏大。

這一輩里,前面三位娘子,連最小的三娘,都比大兄鄭經年長三歲。

大娘到的那一日,鄭綏正在李氏跟前,還听到李氏笑道︰「這下終于好了,大娘回來,伯母可以分分心,不把心思都放在五娘身上。」

五娘鄭縭,自從去年十月逃婚後,時至今日,大半年過去了,如今依舊音訊全無,使得家里人,是又急又擔心。

鄭淵自臥病于床後,已難得再下床榻,這麼大半年,唯有鄭紅成親那日,勉強下榻撐著到喜堂受禮,見了幾個舊友。

听說,晚上回去,就吐了血。

日子如行雲流水一般穿過,不見時光停留駐足。

所有的事,都在慢慢的前進。

循序或是無序而漸進,做著手頭上的事,看時光流逝,抓不住,剩下的便是你努力成果,或是虛度無為。

六郎鄭紅的媳婦盧氏,比鄭紅年長三歲,又是家中嫡長女,接人待物做事,皆無可挑剔,如今家中有李氏馮氏盧氏三位媳婦,諸葛氏倒是足以欣慰,只安心在瑯華園中照料鄭淵,只是鄭淵的病,卻是每況愈下。

平城崔家來信,鄭經原定于八月去平城的行程,也因此而耽擱了下來,鄭經只日夜守在床榻前,怕有任何閃失。

「……伯父這般行事,只是因我知你志向,而五郎又志不在此,選阿稚並非阿稚為我之長子,實是伯父已無人可選。」鄭淵半仰躺在床榻上,身後墊著隱囊,望著跪坐在邊上的席榻上的鄭經,目光中既有殷切,亦有無奈。

他也知道,僅憑阿稚的年紀及其才干,是無法挑起族長及肩負起統轄滎陽的重任,可天不假年,若是能向上蒼再借幾年光景,或許他能教導好阿稚,現今膝下子佷六人,他能放心的,只有眼前的阿大,阿大是他一手帶大的,甚至在很長一段時間,阿大是他和父親欽定的繼任者。

哪怕當日阿稚出生,他和父親也無意更換。

鄭家固守滎陽,平城朝廷授予他的官職是正六品的滎陽太守,輕車將軍,而崔家召鄭經進平城,所安排的職務便是正六品的北海王錄事參軍事。

「我知道阿父的意思,」鄭經瞧著伯父鄭淵說話都有些費勁,忙地寬慰道,「阿稚雖年幼,但族中有五叔公十八從叔二十二從叔可以從旁幫襯,我也會幫著阿稚。」

更何況,他是真的無意于此。

他的志向是希望有朝一日,能看到天下一統,結束亂世,能夠位列三公,光耀門第。

這注定他不願蝸居于滎陽這一隅。

見伯父鄭淵又咳嗽了幾聲,鄭經忙地把手上的箋紙放下,倒了杯水,到床榻邊,輕撫著伯父的後背,喂著伯父喝水。

鄭淵就著鄭經的手喝了兩口,對著鄭經揮了揮身,便閉眼仰靠在後面隱囊了,眼眶深陷,一臉病容,臉頰已經看不到肉,顴骨高聳的厲害,整個人虛弱得似抽走精氣神,鄭經想著醫者的話,心里梗塞得厲害,伯父之于他,尤勝于親生父親。

瞧著伯父似連呼吸都有些困難,鄭經急紅了眼,「伯父這會子難受,不如我叫醫者進來瞧瞧。」說著就要起身,只是剛才站起來,就讓伯父給喚住了。

鄭淵睜開眼,動了動身子,指著旁邊案幾上的紙箋道︰「我沒事,把我方才讓你寫的拿給我來瞧瞧。」

鄭經一听,忙地彎腰拿起紙箋,兩手奉到伯父手上。

鄭淵接開,從頭到尾瀏覽了一下,滿意地點點頭,爾後遞給鄭經,「阿大,就這樣抄一遍……抄一遍,謄寫到折子上,下午就派人送出去。」紙箋上的內容,是他要呈給平城朝中吏部的折子,等他過逝後,由六郎鄭紅接替他的位置。

鄭經忙地答應,又听鄭淵問道︰「阿大,三郎跟著你去平城,四郎你打算怎麼安排,還有阿奴,他要去建康的事,你和阿奴好好計劃一下。」說著,微微頓了一下,「阿寄將來,能和你阿耶一樣,做一輩子富貴閑人,我就沒什麼可擔心了。」

「阿父,我會把阿寄當兄弟看待。」鄭經保證道,又望向床榻上的伯父,「阿奴去建康的事,如今我正與他在商議,四郎我亦想過,讓他跟著阿奴,既然阿奴有心,我斷不想阿奴再重蹈四叔公的覆轍。」

「你心里有成算,我亦放心了。」鄭淵擺了擺手,已是累極,鄭經上前服侍著鄭淵歇下,才出門,他方才和伯父在里面說話,把僕從都遣退了出來。

然而,鄭經一到外面,就瞧見溫翁和喬主薄在外面急得團團轉,忙問道︰「兩位阿叔可是有什麼事?」喬主薄是伯父鄭淵的幕僚。

幾乎顧不上禮儀,溫翁上前就急急道︰「六郎在三皇山和郭家大房的長孫打了起來,兩家都有護衛死傷,郭家長孫腦袋開了個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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