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流大同湖 葉勁波宣讀情詩

作者 ︰ 凌之仁

危高岩才走到走廊,就听得教室里一片喧鬧。葉勁波揮動個綠色的硬面抄,前前後後地竄︰「看,看!班主任寫情詩。」

「看看,寫給誰?」

「念念!念念!」

葉勁波胡亂翻開,別起個公雞嗓子,怪腔怪調︰「你白潔如銀的風帆,駛進我淡藍溫柔的港灣。啊——」這一「啊」,太過夸張,特別失真。

又一片恣意的哄笑。

「白潔如銀?是不是寫給……?」

「誰吃了大糞,嘴巴那麼臭?」便听到白潔尖銳的聲音。

葉勁波卻不管。實在說,這是他出彩的好機會,便無頭無腦地拉扯開來︰「老師寫情詩,找**,居然要找學生來!」

危高岩怒發沖冠,眼珠通紅,頭腫起來,「呼」一聲沖過去,一把揪住葉的領子,狠狠地拽到講台上,吼︰「無恥!下流!」

葉勁波先還愣了一下,隨即又硬氣起來︰「老師還寫**詩!誰無恥?誰下流?」

危高岩像一頭狂怒的公獅,揮起巨掌,「啪」一聲,葉勁波臉上立時印出幾道指印,嘴角就流出濃于水的東西。葉勁波瘦是瘦點,但那蒿子比危高岩還高,沖勁恁是了得。吃了這一掌,眼冒金星;金星才散,就橫瞪開去,也像一匹猛獸,一頭拱去,一個頂門撞,危高岩連連後退,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冀小勇一揮手,幾個班干沖上去,扯開葉勁波。葉勁波嗷嗷直叫︰「好啊你們夠意思!」一面沖出去。班干要追,危高岩一把攔住︰「讓他滾!無賴!」彎腰拾起本子,拍拍灰,吹吹氣,揣進口袋,一邊自語︰「怪,我的詩集,怎到了他的手上?」

就有人接腔︰「翻屜撬鎖,他的拿手戲。」

危高岩大怒︰「這種東西,還跟他瞎起哄?……你們——班干一大堆,團干一大堆,這點雞毛蒜皮,都鎮不下來?」兩大堆就唬得面面相覷。

遲暮時分,危高岩火猶未消,聲稱要去家訪——照會那教子無方的、為子不肖的。幾個班干直勸,說現在社會不尊重老師,學生也不怕老師,得留神點;有的干脆勸他緩緩,等葉勁波降降溫再說。危高岩一時性起,銳聲大叫︰「反了他!我怕誰來?」白潔放心不下,要陪他去,說是有個女生在,誰也不好撒野。危高岩擺擺手,謝絕了,心下卻涌過一股暖流。他自己暖流是暖流,可是因為粗心,卻沒發覺,白潔卻是一臉的委屈。

葉勁波卻不在。好在那教子無方的還通情理,直說兒子個子大,知識卻不大,有開罪老師的地方,還望老師大人大量,多加包涵,——等他回來好好教訓。于是危高岩便得勝回朝。他自己竟不知,在陳述事態的過程中,他的鋼火有多麼熾盛;並且,他並沒有為動手的事,表示丁點的歉意。可憐天下父母心!老葉就不由得想︰兒子二百五,老師嘛,看來,呵呵……兩虎相爭,那日腳今後還有得過嗎?這班要不轉,葉勁波還不得天天坐火山口?

同中別看才巴掌大塊地兒,那可是藏著龍臥著虎呢!若是說得斯文點,那干脆就是廟小菩薩大,池淺王八多。這里的教師主要由兩塊構成︰一是wg前正兒八經分來的,華師的,湖大的,武漢師院、荊州師專的都有,更有那知識越多越反動、被流放來的老右——他們被稱作「實力派」;還有就是wg期間出道的工農兵學員——他們被稱作「少壯派」,像危高岩、楊雄剛之類。「實力派」倚著學術優勢,對「少壯派」多有小覷,(當然,老右們不敢造次);「少壯派」以其政治優勢,對「實力派」又多有沖擊;而平衡和統馭他們的校長彭進臣、總支書記趙常龍,則基本上跟韓堯金差不多,他們來自工農,卻比一般工農多喝了點墨水,在工人階級領導一切的氣候下,就得了這樣的寶座。客觀說,在這群英薈萃的學宭,危高岩那「知識器」的儲備,實在算不得優裕,但他總覺著「實力派」迂闊,「少壯派」膚淺,唯自己得了知識和能力的真傳!本無意與眾不同,又怎奈品位出眾。所以平日,每每放言高論,大出彩頭,雖說這不免犯了中國文化的忌諱,但高一(6)班教育教學管理的實績,卻讓「實力派」和「少壯派」都無從置喙。然而這一回,可不就露了一天大的破綻?只要你對當時教育界的情勢還有所了解,那就再清楚不過︰打學生,那便是犯了天條。(當然,學生打了老師,那就另當別論)再,寫情詩,小資情調,那還了得!問題是︰大家把這情詩掛了個鉤——白潔。誰都知道,這其實是捕風捉影的狗屁。要懲罰危高岩,打學生由情詩而起,而說到情詩,又必得牽出個白潔,那,這個活,誰還做得下去?

但,大字報還是貼了出來︰打學生——師道尊嚴!寫情詩——小資情調,裴多菲俱樂部!這下,校方再不好裝聾作啞,只得到班級來調查。偏偏調查的結果︰危高岩一路綠燈;葉勁波臭狗屎,而且,撬鎖翻屜,根本就小偷一個。但,不管當時還是現在,凡事總得向著學生——甚至,在有些人看來,不樹葉勁波一個反潮流的典型還虧了他呢!人家根本就一黃帥呢!在討論處理意見的時候,左派主張批判,溫和派主張公開檢討,彭進臣卻力排眾議——書面檢討。他說,高一(6)班剛有起色,你把它的班主任揍痛了,學生反水怎辦?可誰想,書面檢討危高岩起先也不肯接受,叫彭進臣罵了一通,說你這個婁子捅得還小嗎!這已是最便宜的了,你小子還不識趣!以危高岩的翻毛脾氣,他才不怵彭進臣的威權,他實在是駁不下他的面子,便故意上綱上線地把自己臭罵一通,說我是**、**的修苗子,資產階級的龜孫子,今後一定要拋棄愛情,改邪歸正,回歸無產階級陣營。(他原本是任性使氣,卻不料博得了一個態度誠懇的好評)至于說到葉勁波轉班,危高岩卻堅執不讓︰「他就是頭上長瘡,腳底流膿,我也要把他治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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