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芹列傳 第四章 貧困夫妻恩愛深(1)

作者 ︰ 滄浪水

第四章︰貧困夫妻恩愛深

(蒙蒙落日,小城晚景)

一聲輪船的汽笛長鳴,驚破了裴芹沉思暇想的夢境,拉回了眼前的現實世界。她舉首一望,一抹血紅的斜陽鋪蓋了江面,紅黃相染,熠熠剌眼。傍晚了,應當回去了。

裴芹無力地站了起來,拍拍**上的灰塵,理了理被風吹亂的兩鬢,轉身回走。雖是鬧市,她好象走在了曠野上,孓孑獨行,上了中山橋,步入清水江南岸一條熙熙攘攘的街市。街市兩側是鱗次櫛比的破舊平房,舖肆攤販緊挨相鄰,露天菜市的搶攤佔道,致使街市十分的擁擠、嘈雜、骯髒。行人踐踏著白的,青的,褐的垃圾,熟視無睹,滿不在乎,不時地同商販們討價還價,選購著商品,別一樣的熱鬧。裴芹無心他顧,依舊是一付愁腸百結的神情,穿行人叢間。

(小城老街一角)

裴芹在一低矮破落的房屋前停足,輕輕推敲而無人應。于是她掏鑰開鎖,推門而入。室內的昏暗,家什的陳舊,加上一股陰風襲面,裴芹頓感淒冷而不禁打了一個寒顫。她徑入房間,丟下女包,往**上一躺,又無端的獨自流淚,仿佛林黛玉一樣有流不完的淚水。

大門忽然吱呀一聲,是被人推開了。而且,「社會主義好,社會主義好,社會主義國家人民地位高……」大嗓門歌聲早就沖進了屋。她趕忙用絹拭眼擦淚,佯裝入睡,心知是樂天派丈夫回家了,他任何時候,無論遇到怎樣的艱難險阻,都是快樂的,而且喜愛唱老歌。

「芹子,是你回來了嗎?」丈夫一進門,便喊問一聲。見寂靜無人,便放下手中之物,跨進房間,果見愛妻睡在**上,馬上替她蓋了條被子,自言自語著,「我的小姑女乃女乃,這會感冒的!」爾後,他俯子,情不自禁地吻了吻她的額頭。

她睜開眼,失神地對望著,眼眶沁出了晶亮的淚花。

(何故憂郁,采自網頁,圖文無涉)

「又偷著哭了不是?」丈夫用手輕抹她的眼淚,無限深情而又無限傷感,怔了半天,強打笑臉說,「你呀,現在變得比林黛玉還多愁善感。我別的不怕,就怕你哭壞了身子,愁出了病。」

「石磊——」裴芹一把抱住丈夫的項脖,放聲哭泣道︰「這日子怎麼過啊!」

「嗨,有我石磊在,就餓不了你和小石岩!」石磊順勢摟抱裴芹入懷,並拍著她的背,豪氣沖天般的大聲道,「你知道的,我是什麼人啦?年青時練過武術,在部隊經過生死極限訓練,趟過死亡野營的考驗,現在這針眼大的困難算個球!」

「那是在野外,青蛙,魚,蛇,老鼠什麼的,都能抓來充饑,還能吃樹皮草根度命喃。在城里,除了在菜場撿爛菜葉,你還能靠什麼生存?而且,現在撿爛菜葉的人越來越多。」

「錯啦,全錯啦!我們是在冬天的海島上,無食無水,絕境中的絕境,可我們都活啦!我們的能耐多大呀,難以想象!你得相信我這塊頑石的頑強生命力!」

裴芹依偎石磊的懷內,嗯嗯地點頭。石磊繼續安慰妻子說︰「酒極則亂,樂極則悲,日中則仄,月盈則虧,甚美必有甚惡,事物的矛盾的辯證法。我們現在雖然很苦,甚至到了絕境,天無絕人之路,絕境之後是佳境,對吧?」裴芹淒涼一笑︰「你以為會出現否極泰來呀?至長反短,至短反長,天之道也,那也是有條件的,內部的外部的。我們的外部條件惡劣著呢!」石磊說︰「即使富貴了,也未必好事。記得那天你念的《戰國策》上一段話,‘夫貴不與富期,而富至;富不與梁肉期,而梁肉至;梁肉不與驕奢期,而驕奢至;驕奢不與死亡期,而死亡至。累世以前,坐此者多矣!’這不是仇富仇貴思想,也不是葡萄酸心理,自古至今,幾成一條定律。我們現在處于為生存奮斗的階段,將來大富大貴了,吸取的歷史教訓是戒驕奢yin逸,永葆勤勞奮斗的本色!」裴芹說︰「我不奢望什麼大富大貴的到來,唯求家人平安,健康,出則順利,合則歡樂。平易恬淡,則憂患不能入,邪氣不能襲,德全而神不虧!我祈求平安,平淡,永久的平安,平淡!」

石磊撫模著她的秀發說︰「所以呀,從今兒起,你再別去找工作了,哦?看你每找一次,傷心一次,哭一次,多傷身子哇!這叫平淡嗎?又哪來的平安啊!俗話說,嫁漢嫁漢,穿衣吃飯。我石磊畢竟是條漢子吧!听我的,哦?」

「靠你200塊掃街錢,頂屁用,能養活一家子?小石岩不讀書啦,讀書錢從哪來?」

「再加一份掃街,有400塊錢,不就將就過了嗎?我**委會主任說了,她說現在申請掃街的排成了長龍,答應過些日子幫我想辦法。」

「不成不成。你在部隊當了幾年文藝兵,後來一直當廠里宣傳科長,沒干過一天重活,那會累垮的。」

石磊放開裴芹,站起身,狠命地捶打自已的胸脯說︰「你瞧,身板骨多硬多結實,底子在嘛!當初拉不下臉,不好意思掃,其實掃街也不丟人,活也不重,多掃幾條街,等于多撢幾件衣服灰,輕松的很吶!」

「你是家里的頂梁柱,我和小石岩的靠山啊!」

「你以前是我們家里的百靈鳥,成天的唱呀跳的,多好!來,回到以前,我倆唱一支你最愛唱的《一剪梅》吧!」

(名家梅花圖)

石磊拉起裴芹,先起了個調,兩人便一齊哼唱起來,聲音漸漸高揚,且抑揚頓挫。于是乎,石磊帶動裴芹輕輕地邁開了舞步,慢慢地旋轉,並漸漸地加快了轉速。

裴芹臉上的愁雲不知不覺的散去,變得開朗明亮了。

忽然,石磊感覺頭暈目眩,至于房間搖晃,雙腳把握不住舞步,歌聲發顫,嘶啞,走調。但他理智地強撐硬頂,保持正常步態。可是,忽的一趔趄,險些歪倒。

「怎麼啦,你?」裴芹本能地一把抱住石磊,並隨手打開電燈,吃驚地問︰「啊喲,石磊,怎麼啦,臉色這麼煞白,還直冒汗呢?」

「沒什麼,你看!」石磊堅持著站穩身子,又拍拍昂起的胸膛,笑著說︰「看,看吧,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石磊呀,哪兒不舒服,快告訴我啊,別瞞我了!你可不能有個三長兩短哦,求你了,跟我說呀!」裴芹說著,又淌淚低泣,並把頭伏貼石磊的胸膛。

「瞎疑惑什麼呀!你坐坐,看看電視。」石磊把裴芹按放沙發上坐定,再打開滿是雪花點的彩電,「我去做飯,小石岩馬上放學了。」他轉身走出房間,來到廚房,和了一碗鹽開水,咕嘟咕嘟一口氣喝完,一抹嘴,定定神,抒暢了一口大氣,便覺輕松了許多。隨即,他拿出剛買的女乃粉,剪開袋口,倒入碗內,用開水沖泡,和勻,小心翼翼地雙手捧著送到房間,「來,喝!」

「什麼呀?」

「牛女乃。」

「哪來的?」

「買的呀?難道我能偷?」

裴芹忽閃著她那雙漂亮的雙眼瞼大眼楮,盯視石磊,好象不認識,老半天才開口說︰「石磊呀石磊,你腦瓜真的是石壘的呀?過去居家過日子,開開大門七個字︰柴米油鹽醬醋茶,現在不止了,要加上蔬菜、水電,共十樣,哪一樣不要錢買?你那200塊掃街錢,是我們全家的度命錢,吃咸菜飯,也度不了20天命,後10天日子怎麼過,怎敢吃營養喝牛女乃?而且孩子學費超過一家人生活費,你不知道學校什麼時候又向學生要錢,一要就得給。你能動這200塊錢嗎?」

「小石岩正在成長,你也身子弱,見你們吃咸菜飯,我心里如刀戳耶。一個男子漢落魄到供不起老婆兒子營養的地步,還算一個男子漢麼!」石磊感慨難禁。

「你把這200塊錢吃營養吃掉了,下半月我們都封嘴不成?」

「我沒拿200塊1分錢。」

「咦,那你的錢哪來的?」

「反正不是偷的,不是搶的,我會掙更多的錢。喏,喝吧!」

「留給小石岩喝,我不需要,他正長身體。」

「不,你也得喝!」

「不喝!」

「喝吧!听話!」

「該你喝,你是我們家的靠山。」

「不對,你才是我們家的靠山。一個人家哪能沒有女人?喝吧!」

「真是石壘,這麼固執!」

「其實,你喝就是我喝嘛。小石岩和你,一是我的心,一是我的肝,你們喝下了,不就是我喝下了麼?」

裴芹深切地望著石磊,無言地接過碗,一邊喝一邊啜泣︰淚落碗內。裴芹喝了幾口,站起身,雙手捧著碗,送到石磊唇邊,以不容爭辯的口吻命令道︰「喝,把這半碗喝掉!」

石磊推碗,裴芹不依。石磊便捧著她捧碗的雙手喝起來,熱淚在眼眶滾動。他倆雙雙流淚,互相依偎,默默地站立。

鬧鐘響了,指向五點半,該做晚飯了。石磊拭眼,拿了碗回廚房。一進廚房,他月兌下外衣,往外間牆上一掛,揎起袖子就洗碗、摘菜、淘米,開火做飯。

(紅玫瑰)(冰雪梅)

裴芹關了電視,先去撥弄心愛的花草盆景。她興愛花,尤愛紅梅,玫瑰,蘭草,梔子,房間的牆壁上還掛了臘梅的條幅。愛梅的寒風里堅韌,傲雪凌霜的無畏;玫瑰的火紅不嬌,帶剌自衛;蘭草的默默無聞,幽香沁人;梔子的潔白無華,香飄遠溢。

(冰雪寒風里綻放的梅花)

她噴了水,再細細的欣賞她們的格外嬌美水靈,沁心益脾似的,一切煩惱都拋諸了腦後。然後,她走進房間,拾掇幾件換下的衣服走向衛生間。又見堂間的牆上掛著他們父子倆人的衣服,順手拿來一道浣洗。浸水前,裴芹一一的掏衣服口袋。從小石岩的衣袋里,掏出的盡是識字卡片、單詞紙頭,還有紙疊的小玩藝兒和橡皮頭等雜七雜八的,見之,不禁笑了。可是,當她的手一伸進石磊的外衣口袋,心一怔,再一掏,果然是一沓鈔票,一點數︰150塊錢!她愣住了︰「哪來這麼多錢?」再一掏,掏出一張紙條,竟是一張蓋了印章的賣血票據!她驚呆了,愕然地面對賣血的票據,淚水忽的如斷線的珍珠。

她搓洗著衣服;止不住的淚水。

這時,大門 當一聲響,跟著就是「媽媽媽媽」的喊聲,是小石岩回來了。裴芹趕緊擦干眼淚,答應著,「放學啦?」便仍舊埋頭洗衣服。

小石岩發現爸爸在廚房,跑過去喊一聲︰「爸爸,我回來啦!」

石磊大聲答應道︰「哎,兒子,快過來,喝牛女乃!」

裴芹听見石磊喊兒子喝「牛女乃」,又忍不住落淚。

小石岩喝完女乃,跑進他的小房間,將書包往**上一扔,又跑出來直喊媽媽。裴芹答應︰「我在這兒喃。」

小石岩應聲跑進衛生間,從背後用雙手摟住媽媽的項脖,非常快活地說︰「媽媽,今天考試的。」

「哦,是嗎,考得怎樣?

「咦,媽媽,你哭了?鼻子不通?」小石岩頭一歪往媽媽臉上直看,疑惑不解地問。

裴芹忍哭強笑道︰「高興著哩,哭什麼?是肥皂粉撲進了眼,刺的。下來,讓媽媽洗衣。」

小石岩從媽媽背上下來,說︰「那我幫你洗。」

「去去,你哪會洗。」

「噯,媽媽,對你講噢,我們班上一個同學,數學考了1根油條1個蛋,都說他弱智。他家可有錢啦。」

「你呢?」

「一根油條兩個蛋。」

「比他更弱智?」

「哎呀,媽呀,我說你不曉得嘛,老師是這樣打分的,你瞧——」說著,小石岩用手蘸水在地上畫「O」和「100」的打分圖樣,「喃,我是這個,100分!」

裴芹笑了,笑得那麼爽朗,那麼愉快,殺那間一切憂愁煙消雲散。她高興地轉頭親了一下小石岩的臉蛋,頓時一種說不出的愜意蕩漾在她的臉上。

(20140814王聖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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