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芹列傳 第一章 引子︰自古紅顏多招禍(2)

作者 ︰ 滄浪水

孔寧和儀行父逃至楚國,如狂犬四吠,亂咬一通,向楚莊王搖唇鼓舌,黑白顛倒地造謠,硬說夏徵舒是亂臣賊子,弒殺陳靈公自代,實屬壞禮亂常,天花板理國法皆不容的逆臣,乞求派兵誅夏徵舒,平陳國內亂。楚莊王听了他倆人一番狺狺之言,內心欣喜,而面現憤憤然之色,決定不失時機地發兵討伐夏徵舒。楚國出兵的理由,看來很正當又是一個能博得天下人心的義舉。因為在帝王的法典里,弒君弒父者,實為十惡不赦的貳臣逆子,天下理應共誅之,格殺無論。所以自入春秋之世,幾個強大的諸侯國,如晉、楚、秦,常常假借維護綱常禮教行義天下的名義,出兵平定小國的內亂,誅殺貳臣逆子,並滅其國。但是,數百年春秋的亂世,弒君三十六,奔走逃命而不得保其國者,不知其數,卻不見一個真正的仁義之國的國君,真心實意而不懷二心地幫助平亂,無不附帶著或稱臣或割地的苛刻條件。楚莊王此次乘機出兵荒馬亂,當然也是心懷鬼胎的,可一舉而三得。其父楚穆王是弒其祖父楚成王而篡位的。楚穆王十分殘忍,當兵圍楚成王宮廷時,楚成王想吃最後一次熊掌而死都被拒絕,迫其上吊自殺。因此,其父楚穆王才是真正的貳臣逆子,可沒有哪一個國家來平亂誅賊。楚穆王篡位十余年,一病而亡,由楚莊王繼位。楚莊王作為逆臣賊子之子,總是受著不名譽的陰影的籠罩,因此可藉此次平息陳國內亂誅戮亂臣而行義天下,洗刷不光彩的形象。其二,假借行討賊的正當理由,平陳國之亂而滅陳國,拓展楚國的疆域。其三,也是他急于發兵的主要的內在因素。楚莊王同樣是個**不禁的君王,繼位三年,不理政事,左抱鄭國之姬,右擁越國之女,坐在鐘鼓之間,日夜飲酒yin樂不止,而且號令國中︰「有敢諫者無赦!」

可是,任何一國朝廷,都有一批耿直正派忠良死節之臣,所以雖有死禁,依然有諫阻。大夫伍舉來到楚莊王面前,不是直諫阻他yin樂,而是策略地問道︰「大王,世有一種鳥,三年不飛不鳴,是何鳥呀?」顯然,這是暗指楚莊王繼位三年不理政事而設的隱喻。楚莊王答道︰「三年不飛,飛將沖天;三年不鳴,鳴則驚人。」看來,楚莊王還想做個一鳴驚人的國君。因此,伍舉大夫邊退邊說︰「臣知之矣。」伍舉大夫「知」錯了。自伍舉大夫隱諫後,楚莊王非但不改惡習,反而越發**。大夫蘇從見楚莊王荒yin日甚一日,冒死直諫。楚莊王鐵著臉,喝問蘇從︰「你沒有听到寡人有禁令嗎?」蘇從冷靜從容地回答說︰「殺身以使君王明治國之理,正是為人臣的願望啊!」據說,楚莊王感悟蘇從這句赤膽忠心之言,從此罷yin樂而听政。在此前,已被他因諫阻誅殺幾百人。其實,楚莊王只是表面上罷yin樂,骨子里的yin根粗壯著哩!他早就風聞夏姬是名播天下的美人,只恨無緣結納,此次真乃天賜良機,正可以攫為己有,也做個象陳靈公那樣的享譽四海的**君王。所以,他一听孔寧、儀行父的乞求,正中下懷,喜出望外,馬上發兵,並親自率領包括他國諸侯軍隊在內的多國部隊,向小小的陳國疾奔競馳,席卷而去。

陳國是個巴掌塊大的小國,又逢內亂,夏徵舒還未穩定政局,自然力不敵強大的楚國,何況楚莊王帶領的又是多國的大部隊,把陳國圍個不泄不通。大軍壓境,兵臨城下,陳國的軍民一片惶恐,四散逃亡,唯夏徵舒沒有外逃,打算一死殉國。多國部隊潮水般涌入陳國,沖進了都城的城門。楚莊王假惺惺地安撫陳國的軍民說︰「你們不要驚慌失措,寡人此來惟有誅戮亂臣賊子夏徵舒而己。」夏徵舒聞言,為國人免遭戰爭帶來的殺身亡家之殃,挺身而出,束手就擒,義而就戮。

(美人戰爭圖之一,采自網絡)

按說,打著誅暴平亂匡扶正義的旗號而來的楚莊王,目的達到了,理應撤兵。可是,楚莊王殺了夏徵舒,仍舊陳兵不去,醉翁之意明眼人一看就心知肚明,那就是滅陳而為楚國的封疆。群臣見楚莊王欲佔陳國為己有,欣喜雀躍,紛紛相賀,頌其開疆拓土的不世功勛。獨有一人不賀。他叫名申叔時,又號申公巫臣,楚國的大夫,是位足智多謀能言善辯的謀士,剛從齊國出使歸來。楚莊王十分詫異,召申叔時問其故。申叔時不慌不忙,從容對答︰「俗話說,牽牛經人家禾苗之田,踐踏而過,卻又要奪人家的牛。踐踏農田已是過錯,再奪人之牛,不是太過分了嗎!今大王以夏徵舒弒君為由,徵兵諸侯,率軍平亂,入陳國,殺夏徵舒,這在名義上是為著行義啊!可你馬上自食前言,利其土地,臣其人民,滅陳而回。如此而為,實乃背信棄義啊,日後如何號令天下?故臣不賀!」楚莊王木訥,啞然無以批駁,倒覺得申叔時所言義理俱在。討伐陳國的初衷,就是為了行義才徵兵諸侯的,而且確實想借此役在各國諸侯面前樹立楚國講求信義的形象。如若取陳國自肥,豈非當著眾諸侯之面昭示楚國無信無義嗎?既然信義與取國不可同時兼得,姑且以取義為先吧,反正陳國不過是養在園圃里的麋鹿,隨時想要,隨時可捕。到時候,找一個不是借口的借口,單獨出兵,突然襲擊,一舉而下,還怕囊中之物飛掉不成?這麼一想,楚莊王莞爾一笑,就湯下面,乘梯下樓,當眾褒揚了申叔時,並號令各路將領,已完成義師之舉,當收兵返國。

不過,楚莊王並沒有馬上離陳返國,遲遲沒有下令拔營,因為他始終惦記著一個人,那是他此行不可為他人道的內在心理動力,他要召見她,立即召見,刻不容緩。眾將士耳聞楚莊王要召見夏姬,無不急切地想一睹天下第一大美人的芳容。可是有此幸運的只是楚莊王身邊的大臣和將帥,大多將士戍命在身,不能擅離職守,唯恨無緣目睹夏姬的艷姿。夏姬奉命而來。她一身素服,使得她悲痛欲絕的容貌,更顯淒淒慘慘戚戚,向來紅潤豐腴的面頰,也透露了慘白,刀削的清瘦。她的忍不住的吞聲泣淚,不時地用絲絹拭目,一副柔弱無助的淒楚女子,讓人憐,叫人痛,激人愛。雖是悲泣,卻掩不住阿娜多姿、儀態萬方的嬌嬈,反倒襯托了令觀者肝腸寸斷的憂傷美,別添一番風韻。

當她飄飄的邁進楚莊王行轅帳內時,楚莊王和將帥們愕然失驚,望著她那撕人心脾的無聲泣噎,他們怔怔不知所措,懊悔錯殺了夏徵舒,仿佛犯了彌天大罪,一個個耷拉著腦袋,祈求上蒼的饒恕。這批殺人如麻的君臣將帥,見了夏姬的悲哀吞泣,竟也起了惻隱之心,有的甚至還偷偷的抹淚。申叔時已經轉過了頭,不忍再睹她的漣漣淚眼。而殺人者的同情只不過曇花一現,稍縱即逝,本就**不倦的楚莊王君臣,馬上就被她的美色攫住了。而且,各懷鬼胎,打著如何掠取她的美色佔有她的身體的壞主意。楚莊王心里一直嘀咕︰怪不得人人皆傳「其狀美好無比!」果然,百聞不如一見啦,比傳聞的還要美好哩。這樣的「美好」,正該為寡人所有!大夫子反也做著同樣的美夢,腦瓜急劇轉動,挖空心思的想怎樣才能佔有她。連道德文章皆可風,且一向淡漠的申叔時,也被夏姬那道不盡的美人風韻、勾魂攝魄的美人**,給震顫了,不能不向往了,居然也動了念頭,暗自發逝非擁有她不可。絕頂聰明的申叔時敏銳發現,不僅楚莊王意欲獨佔,在場的大臣將帥沒有不想嘗一口,沒有不想掠為己有的。不行,應該歸我所有,力敵群雄當智取。于是,申叔時急速運轉他那顆奇計不窮的腦袋,思索著上乘之策。

可是,申叔時奇計未出,楚莊王已令從口出︰將夏姬帶回楚國,納入後宮。大臣將帥們聞令怵然,盡皆大失其望,又都諾諾唯唯,不敢吭半個不字。獨有申叔時毅然跨前一步,走近楚莊王,諫阻道︰「不可!大王徵召諸侯,是為了共同討伐弒君亂國之罪的。伐罪之後而納夏姬,是貪其色!貪色為yin,yin為大罰。《周書》上說,明德者慎罰。所以慎罰的周文王才能締造西周帝國,一統天下。明德者,務必崇尚道德;慎罰者,必須除去刑罰而不受罰。如果召諸侯取大罰,是不慎之舉,恭請大王三思而後行啊!」楚莊王听了申叔時的阻諫,默而不言。雖然楚莊王非常非常的**,可他心里的秤鉈還是偏重國家利益的,而且還夢寐以求的想在諸侯面前裝成一位賢君的樣子。所以,經過一番審時度勢的思量,很不情願地采納了申叔時的諫言。一見楚莊王忍痛割愛,將軍子反毫不遲疑地立即向楚莊王求請夏姬。子反,楚國的大夫,名門望族,家勢 赫,又手握重兵,在楚莊王朝中一言九鼎,舉足輕重。他之請,楚莊王不能不允,既然自己割愛了,賞給誰都是一樣的,何不做個順水人情,還能起籠絡軍心的作用呢。楚莊王正要答應時,焦急萬分的申叔時竭力規勸︰「夏姬乃不祥之人,你怎麼能索取呢?因為她的不祥,致其兄長鄭靈公遭弒絕後;陳國又因她而殺了御叔,弒了陳靈公,逼走了孔寧和儀行父,誅戮了夏徵舒,喪亡了陳國。人生是艱難了,活得太不容易,何必討夏姬而速死呢?天下多美人,何必必求夏姬這類不祥之人?」大夫子反听罷,一時語塞,心怒不已,卻又找不出辯解之詞,干著火。楚莊王望望子反大夫,子反無奈,只好飲恨而罷,放棄了請賜夏姬的堅持。

申叔時暗自慶幸三寸不爛之舌在關鍵時刻巧辯如簧,幸許急不擇言吧,或者為了加重勸誡的份量,以致所言多有不實之處。夏姬的丈夫御叔並非因夏姬之故被殺,是重病不治而亡。其兄長鄭靈公也不是由于妹妹夏姬的緣故,而是因為食黿瑣事凌辱了大夫子公、子家遭弒身死的。申叔時始料不及的,是他剛剛緩口氣,楚莊王突然宣布,把夏姬贈送一位不顯山不露水,名叫連尹襄老的將軍。申叔時壓根就沒有想到,幸運兒竟是個地位低下、默默無聞的武夫!這一突如其來的裁決,猶如晴天霹靂,打得申叔時措手不及,目瞪口呆。他正做著美美的打算,想乘間從容而婉轉地向楚莊王求取夏姬,且十分自信憑才智和善辯,定能如願以償,因而心中不免幾分得意,萬沒料到楚莊王作了個如此快速的荒唐決定。現在,要想從連尹襄老手中奪回夏姬,比移動泰山還要難。在申叔時尚未恢過神來,連尹襄老已大喜過望,楚莊王的決定一出口,他就傻笑著沖過去,一把抱起夏姬,如老鷹捕小鳥,疾出營帳,重型怕成為他人之食似的。楚莊王打發了夏姬後,派人去晉國迎回了陳靈公的太子,立其為君,是為陳莊公。爾後,楚莊王班師回國。後來,在陳哀公之世,陳國又發生內亂,楚國乘機出兵,滅了陳國,命令公子棄疾作為陳公,監守陳國,此是後話。

一晃十余年過去,夏姬豐采依舊。她善于保養,使青春永駐,容顏不老。據史書記載,她「內挾技術,蓋老而復壯」,也就是說,夏姬有返老還童之術。這正是她數十年間,一直保持超常魅力的奧秘之所在。她同連尹襄老相安無事,和睦生活。可連尹襄老前妻生的兒子黑要,漸漸長大,要命的是,他也迷惑其色,不斷的騷擾她。尤其是迷色不悟的申叔時,仍然執著地追求她,時常光顧朝拜,一旁等待時機。還有,子反也不甘心,也在尋找佔有她的機會。

機會終于等到了。因此,新一輪爭奪夏姬的暗斗拉開序幕。魯宣公十二年(公元前586年),晉楚之間暴發了一場大戰,史稱邲之戰。戰爭之因,是楚成王率軍伐鄭,而晉國派兵救鄭,從而演變為晉楚大戰。晉國由荀林父、士會、趙朔等一批著名將軍,統率三軍,克日馳援。弱小的陳國擋不住楚國大部隊的強攻。雖然晉國求援大軍星夜兼程,為時已晚,趕到陳國,都城已破,陳靈公率領群臣肉袒牽羊,投降稱臣。當此之時,是戰是和,是進是退,晉國三軍將帥各持一己之見,爭論得異常激烈。而晉軍主帥荀林父憂柔寡斷,拿不定主意,以致舉棋不定,貽誤戰機。楚成王見見狀,率大軍奇襲,乘虛而入,大敗晉軍,收晉軍遺留的尸體為京觀,還俘虜了一批將士。楚國當然也付出了慘重的犧牲,不但連尹襄老等一批將士馬革裹尸疆場,而且楚莊王的兒子榖臣成了晉國的俘虜。而連尹襄老一死,近水樓台先得月,其子黑要就動了佔有夏姬的念頭,並立即付諸行動,肆無忌憚的在夏姬身上**縱欲。與此同時,申叔時與此同時子反爭奪夏姬之戰,也正緊鑼密鼓地展開。鹿死誰手,智者必得。

申叔時深謀遠慮,工于運籌。他巧妙地利用晉楚戰後的形勢,一步一計地推進自己的周密預謀。他先鼓動夏姬請求楚莊王向晉國討回連尹老的尸體,繼則上諫楚莊王,派他去鄭國,勸說鄭國去游說晉國放還穀臣。楚莊王日夜擔心兒子穀臣的吉凶,苦于無計可施求營援,一听申叔時主動要求去救穀臣,喜出望外,一哪有不答應的道理,求之不得呢,立即就派他為出使鄭國的使臣。臨行前,申叔時私下見了夏姬,鄭重其事地向她表白自己的衷腸︰「你一旦回到鄭國,我就立即聘你。」當時的風俗,聘則為妻,奔則為妾,而私奔者,人所不恥,世所不容,社會賤之。所以,夏姬一聞此語,馬上就激動不已,明眸溫潤,淚光點點。她自從被男人們拋來扔去以後,認命了,不過是一具任由男人們發泄獸性的活工具罷了,而且誰都能佔有她,**她,又誰都不把她當人看;為了活下去,她假裝向所有有求她的男人獻媚,更不拒絕男人要她獻身的索求,甚至連尹襄老的兒子都佔有了她,那是亂了倫吶,可又有什麼辦法呢!她哪里再有獲得正式名份的奢望哩,壓根兒沒想到申叔時這樣有頭有臉有權有勢有才有貌的男人要以正式聘禮來娶她為妻,莫非做夢吧?或者申叔時玩的別一種騙法,專騙她的心?也罷,專騙她的心,總比專佔她的柔體勝一籌,因為騙人心的好听話,總是讓人愉快總是讓人好受些。夏姬自丈夫御叔棄她撒腿人寰,包圍她的盡是**之徒,迷其色而啖其肉,從沒一個人愛憐她,更無一人真心待她,摟過她一番芸雨求歡,便拔腿而去,早把她勢諸腦後,忘得一干二淨,誰也不會說要娶她,誰也沒說過要聘她。對一個女子而言,不論她怎樣的放蕩,終歸希冀一個名份,想有一個家,過個安逸穩定的生活。正因此,夏姬怕是听錯了,要申叔時重述一次,而且即便是假話,她也會激動得熱淚盈眶。這麼多年的動蕩與放蕩的生活,她閱盡了人間冷暖世態炎涼,當然不會相信申叔時說的是真心話。可是,當她問明申叔時此去鄭國的動機正是為了她時,再也忍不住泉涌的淚水,直想撲進申叔時的懷內。申叔時是個正派的謙謙君子,只因喜愛夏姬的美色而激發了內心的傾慕,未娶之前,絕不逾禮,眼見夏姬因激動而不能自己,他非但無乘人之危的企圖,反而很冷靜莊重地木然站著,不同于那般色鬼一見夏姬就如叮咬臭肉不松口的綠頭蒼蠅。見狀,夏姬懵了︰世道忽然變了?哪有不吃腥的貓不拖羊的狼?不對呀,她遇到的男人,個個是猴急猴急的色棍呀?她反到格外敬重申叔時,願把後半生托付給這樣的男人。她飽含熱淚,寄托著極大的希望,目送申叔時的遠去。

申叔時不日來到了鄭國,游說了鄭國君臣。鄭國對楚國來使不敢怠慢,依申叔時所言,立即派使臣去楚國求還夏姬。鄭國的使臣先見了夏姬,告訴她,只要楚國放她回鄭國,不但連尹襄老的尸體能夠運回,而且楚莊王之子穀臣也能父子相見合家團圓。夏姬欣然,馬上稟報了楚莊王,請求讓她去鄭國迎回連尹襄老之尸。楚莊王听了,喜則喜焉,卻將信將疑,因此召回申叔時,詢問真假。因為自晉楚邲之戰後,鄭國服膺楚國,晉國怨恨鄭國,在楚莊王看來,晉國不大可能歡迎鄭國的使者,如何會答應鄭國的請求,放還王子穀臣呢?「可信!」申叔時一回來,馬上給楚莊王一個別毫不遲疑的肯定答復,但見楚莊王的眼神仍現狐疑,便對晉楚鄭三國形勢,構成互為敵國又互為需要的錯綜復雜關系予以透徹的分析,從而打消了楚莊王的疑慮。因而,楚莊王答應了夏姬的請求,立即遣她回鄭國。臨行前,夏姬故作姿態地向楚莊王留下一句︰「不獲連尹襄老尸體,妾誓不回楚國。」她心里明白,申叔時那一番分析,不過是他應付差事的推理,搪塞一下罷了。至于晉國有無放還王子穀臣,發回連尹襄老的尸體,申叔時同樣是心中無底,並沒有得到晉國的允諾;即使晉國善心大發同意遺還,也不知道是哪一天能成行。這樣,她就借故長期待在鄭國,好讓申叔時從容下聘。其實,這是他倆事前就預謀的一步棋。令夏姬既感概又吃驚的是,她一回鄭國,申叔時就暗中派人向鄭悼公聘娶夏姬。鄭悼公不敢不從,而楚莊王、子反還蒙在鼓里。

不久,楚莊王派遣申叔時出使齊國。申叔時行前,先將家產全部裝車,連同妻兒一並攜帶,匆匆離開了楚國。其時,唯申叔時之子申叔跪料定父親此行,將聘夏姬而不返。果不出申叔跪所料,申叔時一出楚國,直奔鄭國,下重禮聘了夏姬,然後馬不停蹄地疾向齊國馳騁,打算安家齊國,終生與夏姬相伴。可是,適逢齊晉大戰,齊國敗北,從而婉言謝絕了申叔時入境定居的請求。行動果斷的申叔時調頭而返,渡河入晉,求晉國庇蔭。晉國深知申叔時是位難得的人才,日後大有用場,不僅同意入晉,而且還賜一塊封邑,封申叔時為晉國的邢大夫。

(美人戰爭圖之二,采自網絡)

楚國大夫子反垂涎夏姬的美夢未醒,忽聞申叔時挾夏姬奔逃,入晉定居,破滅了他的好夢,氣得咬牙切齒,必欲置其死地而後快。子反趕去向楚莊王疏諫︰「請以重幣賂晉,求晉國禁錮申叔時。」楚莊王已是垂垂暮年,行將老死,失去了貪色的興趣,對申叔時偕夏姬逃楚,不當一回事,因而說了一句比較明智而公允的話。他對子反說︰「不要如此。這是他為自己謀劃的,雖有些過分,可他為先王和寡人出謀劃策,很是忠誠;國家社稷之穩固,他是出力很多的。若申叔真能有利晉國,縱然重幣賂晉,晉國會禁錮他嗎?如無益于晉,晉國必將拋棄他而逐出晉國。如是,何勞重幣求錮呢?」子反不得行其欲,怨恨申叔時的心態更是不可遏止,便伙同另一個大夫子重肆殺申叔時的家族泄憤。早在楚莊王十九年(公元前599),楚師伐宋還經申呂之邑,子重向楚莊王求賜申呂之邑作賞田。楚莊王不加思索,一口應諾。可申叔時立即站出來反對︰「這是申呂之邑,國家每年徵收諸多田賦,而且因申呂在,可捍御北方,若賜為賞田,不但收不到田賦,也使北方邊境失其防御,晉鄭則輕易和驅直入而駐兵漢水。」楚莊王一听,頗有道理,收回了成命。

胸襟狹窄的子重,一直懷恨在心。故子反約其合謀肆殺時,一拍即合,欣然而從。他們率領家兵,突然襲擊,一口氣殺死申叔時族人子閻、子蕩和清尹弗忌,私分了他們的家產。對于曾染指夏姬的黑要,同樣不放過,殺而分其財。這次大屠殺發生時,楚莊王已過世,楚共王繼嗣。

噩耗傳進申叔時的耳里。他痛心疾首,發誓報仇,在寫給子反、子重的信里怒斥道︰「你們讒言惑眾,惡貫滿盈,貪婪事君,肆殺無辜,我必將令你們疲于奔命而死,勿謂言之不豫!」申叔時當然不是空放一通唬人的大話。他不愧為一位胸藏韜略的謀士,熟諳治國安邦之道,通曉兵法而善于用兵,了然各國政治態勢而精于外交。所以他一入晉國,晉景公馬上就忙著贈封邑,賜封號,委為謀主,捍御北方戎狄入侵。因申叔時的防範得當,乃致晉國北方不愁戎狄犯邊而晏然無事。正因此,申叔時越發受到晉景公的賞識與禮遇。

所以,申叔時寄信之後,馬上就向晉景公諫言,請求出使吳國,以結晉吳之好,共同對付楚國。春秋時期,楚晉一直是勁敵,勢均力敵而不兩立,經常發生大戰。因而在晉景公看來,申叔時此策是從晉國利益考慮的,不但應允,還派一支軍隊供申叔時號令指揮。申叔時雷厲風行,旋即登程,曉行夜宿,旬月之間,帶領的一支軍隊便來到了吳國。吳王壽夢得知申叔時來意,求之不得,以上卿之禮待之。申叔時一到,馬上用他帶來的晉國的軍隊為榜樣,作示範,訓練吳國士兵。他教吳國的軍隊如何射御,如何乘車,如何布陣,很快就替吳國訓練出一支兵強馬壯的精悍部隊。同時,申叔時還令其子作為吳國的行人,從事禮賓和外交諸事,一方面加強吳晉結好,另一方面通好中原其他國家。這樣,吳國第一次同中原各國建立了友好邦交。

吳王壽夢因申叔時的協理治國,吳國日益強大。申叔時不失時機地鼓動吳國叛楚,進而攻打楚國。晉景公十六年(公元前584),吳國毅然出兵伐楚,連續奪取楚國的屬國巢、徐等一系列所謂「蠻夷」之地,並乘晉楚之役攻佔了楚國的州來。子反、子重來往求援,一歲中七次奔命,疲憊不堪。吳國由此而成為春秋後期的大國,一直威脅著楚國的安危。後來,晉楚鄢陵之戰(公元前575年),子反作為楚國統帥,傲慢輕敵,被晉軍打得一敗涂地,連楚共王也被晉軍射中了眼楮,氣得楚共王射殺了子反。至此,申叔時與子反爭奪夏姬之戰,方告一段落。

魯襄公二十六年(公元前547),楚國大夫聲子論及此事時,慨然而嘆︰「子反與申叔時爭夏姬,害得申叔時奔晉。晉人以其不謀主,捍御北狄,通好于吳,教吳乘車射御,令子為吳行人,使吳叛楚,並伐巢,取駕,克棘,入州來,楚國疲于奔命,至今為禍,唉,楚國不用人啦!」

一代**美人夏姬,竟動蕩春秋數十年,攪得鄭、陳、楚、晉,數國不寧,君臣禍死者不知其數,可謂幸而不幸也!美人之美,力量何其偉哉,惹禍又何其大矣!

誠然,上面三個小故事不能說明什麼,更證明不了一個經得起時間風雨吹打的堅如盤石的觀點。可你曉得不?自從盤古開天地三皇五帝到如今,天生麗質招禍的一類故事,以不同的內容不同的面目不同的結局,千百年來,一個接一個一直演譯到今天。歷朝歷代,大國小邦,異域他鄉,無不留下這類故事的斑斑殷血;正史野史,筆記小說,記錄的這類故事汗牛充棟;沒有進入文字記載的,更如天上的星星不知其數。自古紅顏多薄命是個古老的老掉牙的命題,含包在天生麗質多招禍的命題之內︰禍大者傾國,禍中者傾城,禍小者傾己即紅顏薄命之謂也。這類故事現在還在不斷的上演。

下面這個紅顏招禍的故事,發生在現代的一座小城里。

然而,故事的具體年代不可考,小城的地名也不可考。

(20140810王聖寶)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裴芹列傳最新章節 | 裴芹列傳全文閱讀 | 裴芹列傳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