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進得客廳，就看見一中年女子滿面含笑地迎了過來。雙兒叫了聲︰「李嫂。」接著又給我做了介紹，原來是院子里李哥的妻子，兩夫妻與雙兒的大哥半友半佣，也住在這別墅里。
與夢境正好相反，這是一個極盡中式色調的客廳，雙兒將我引到沙發上坐下，李嫂已端來了茶，我連忙站起，剛道了謝，就听到樓梯處傳來了下樓的腳步聲。
「大哥來了。」雙兒向樓梯口迎了過去，我也跟在了雙兒身後。
一個身穿藏青色休閑唐裝的中年人走了下來。「呵呵，是生心吧。」來人笑吟吟地沖我伸出了右手，話語中夾雜著較重的鄉音。
我向前搶了兩步，雙手握住了他伸過來的手，答道︰「大哥，你好，我是生心。」
這是頭一回和這個名震鄉里的大舅哥會面，見他約莫四十來歲的年紀，身形適中，五官周正，戴了付寬邊玳瑁眼鏡，顯得很是儒雅，只是發頂略現稀疏，想是平時過于用腦傷神所至。雙兒的父母前幾年相繼謝世了，是實實在在的長兄為父。城投董事長的頭餃，再加上昨晚的荒誕之夢，我心下不自禁地又開始七上八下起來。
「嗯，嗯，還是我的小師弟。來，坐下說。」說罷，我們分別走到廳中沙發上坐下。
「你父母身體可好？何老師還教過我呢，呵呵，這一晃就過去了二十幾年了，下次回鄉一定得去看望他們。」
這個開場白竟是出乎意料的親切隨和，不由得不讓人心生溫暖和好感，我一連聲地道了謝，
「本來早就想請你來家里坐坐，可雙兒就像藏寶貝似的，總是推三阻四的，哈哈哈。」邊說，邊瞧向雙兒朗聲而笑。
「他又不是什麼帥哥，有啥好瞧的。」雙兒笑著接了一句，然後站起來挽了一旁的李嫂，說道︰「李嫂，我陪你到廚房去，看看今兒又燒了什麼好吃的。」笑聲里，二人徑自去了。
「听雙兒說，你現在在一家裝潢公司？」
「嗯，是的。」
「是和朋友合伙？」
「不，是幫忙，也就是打工。」
「哦，公司規模大嗎？叫什麼名字？」
「嗯，不大，二級資質，一年也就兩三千萬的業務吧。」因為正在跟城投公司在接洽業務，我有意沒說公司的名稱。
「听起來，幫忙的成分居多了。呵呵，干了多長時間了？」
「三年另三個月。」
「哦，很精確嘛，呵呵，喜歡上了這行業？想一直干下去？」
「嗯，怎麼說呢，應該說不是很喜歡。」想了想，又補充道︰「目前在國內，大部分業務都屬于土建的二級分包，門檻準入很低，競爭很殘酷，從業人員的平均素質不高，市場也不是很規範。」
「哈哈，其實哪個行當想做好都不易，競爭都很殘酷。」他微一仰頭，笑道。
見狀，我心頭暗忖，這大舅哥別是在說我心浮氣躁，這山望著那山高吧。理理頭緒接著又道︰「呵呵，大哥說得極是，難者不會，會者不難。就裝潢業的現狀而言，我認為第一核心競爭力是關系，關系決定了市場份額；第二個是資金實力；第三麼，對大的裝潢公司是品牌，對小公司則是成本管控；第四是工程質量與施工現場管理。後幾條都可以通過努力和堅持，可以做到後發而先至，但最核心的第一條，卻是，卻是——」可能是有些緊張，一時竟找不到合適的措詞。
「卻是有心無力，哈哈哈，是嗎？」大哥笑得很爽朗，接口道。
我覺得他已听清楚了我的意思，雖不知是否認同，但總比誤會要好，心里一寬，便也跟著笑道︰「呵呵，確實是力不從心，有些事兒不服氣是不行的。」
「三年另三個月，嗯，是個用心之人啦。哦，對了，你大學里學的是什麼專業？」
「應用物理學。」
「哦——這專業偏理論研究。「稍頓了頓，他又問道︰」大學里的同學現在還聯系嗎？「
「嗯，大部分都有聯系，但也不是常聯系，也就有事了或年節什麼的通通電話。」心下奇怪，怎麼問這個？
「他們大體的狀況如何？」
我更有些模不著頭腦了，想了想，答道︰「我們那個班，一共是二十九人，現在出國留學的五人，讀博留校的三人，剩下的二十一人里，進政府機關的有六人，自己創業的五人，還有七人仍在原來分配的單位，另外三人，呵呵，斷了聯系，下落不明。」
大哥一臉似笑非笑的神情，似乎听得挺專注，又似乎若有所思，一只手的手指頭在沙發扶手上沒板沒眼地輕敲著。等我說完，只是點了點頭，沒有接茬問話。我不知他的用意，也只得悶聲不語，端了茶杯，啜起茶來，一邊揣測著他下面會問些什麼。
沉默了一會兒，只听他又道︰「生心，剛才听你話中之意，好像並不願在這個行業里滯留多長時間，應該是另有打算吧，能不能說說你的想法。」
這一問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剛才猜想，接下來應該會問些當年我離職的情由，或者是離職後這些年的經歷，按理說，初次上門不都是審查歷史麼，怎麼這個大舅哥一下子就跳躍到展望未來了，女乃女乃的，我頓時有些措手不及。這些年東飄西蕩下來，對那像霧像雨又像風的未來，早已是糾結到不糾都結的份上了，原本來哥們這個小公司，也只是想借地兒歇歇腳，收斂收斂性子，心無旁騖地去證心悟道一番，怎知道卻事與願違，邂逅了雙兒，遭遇了激情，整日里屁顛得就跟花蝴蝶似的。這段日子里，我身心兒俱醉，美得就像身在夢中，哪里還有空去理會什麼人生啊未來的，女乃女乃的，雙兒就是我的未來，可這話卻又不能用來當作回答。
一時語塞，心下便有些慌亂。我這人其實性格反差挺大的，如果是朋友間的玩鬧扯蛋，我能把笑話謊話扯得如長江之水滔滔不絕，可一旦確定了是在正式溝通，則又是一絲不苟有一說一，實在不行時，也就是避而不答，絕對不會去信口開河。囁嚅了半天，還是一咬牙，實話實說︰「以前倒是經常想，但沒怎麼想清楚。這些日子，嗯，這些日子，卻沒怎麼去想了。」
大舅哥對我如此的答話，有些出乎意料，先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了起來，笑得還很是大聲，仿佛開心之極的樣子，笑得我既惶恐又莫名，坐在一旁，怔怔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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