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雲無雙 第43章 (4)

作者 ︰ 水戈骨土亙

此時,虞宮,北第。

一位背著長條布包的少年正騎在飛馳的駿馬上。

即便馬兒跑得飛快,他也無暇顧及韁繩,滿臉愁雲的盯著自己雙手。

「奇怪啊奇怪,這究竟是為何?」

只見他的左手掌心有個黑色的印紋,外方內圓,圓為實心。右手也是同樣,卻是圓心為空。他一路都在扯著短打的衣擺擦手,甚至唾了唾沫去擦,都擦不掉手里的印記。

「寧堪啊寧堪,早知如此,不如跟著張嗦去龍泉左將軍大營,也比到虞宮要好上千萬倍!」

寧堪邊逃邊哀嚎,馬跑得飛快,他卻也不怕咬到舌頭。

在他身後五丈開外,一群豪豬正飛快追著他跑。

豪豬毛色如炭黑,牙齒如利箭,齜在外面,加之雙目緋紅,顯然已是狂怒狀態。

說起豪豬這種野獸,比家養的豬肉質鮮美數倍,卻甚是凶悍,難以捕捉。但也不至于捕捉不到,因為豪豬並非群居,一隊獵人帶上好用的兵器,半月也能捕到一頭。不過,此物雖然獨居,卻多蹲在深山,自然是不會跑到寬闊的道路上,更不會主動攻擊人馬。

此時寧堪難免奇怪,因為幾百只的豪豬的的確確正在追自己。

不明情況的路人從遠處看去,只覺得黑壓壓的一團東西正飛一般的前沖,揚起數丈塵土,黑影前方有個騎在馬上的少年正拼死策馬狂奔。

暫且拋開寧堪不提,回到這虞宮關卡。

珞睚二人走完羽山道,通過玄鐵門,算是到了虞宮郡。

龍泉王寬厚,各地流民入關不需要登記入冊,只有移籍之時才需要去官府審查記錄自己的名諱家世。虞宮郡卻因偏安一方又為諸郡所耽耽,入關審查甚是嚴格。若是沒經過官府登記就入了郡中,便要當成亂匪直接打死。加上羽山道到關卡是唯一一種進入虞宮的方法,自是有重兵把守。

步入玄鐵大門,便看見赫然聳立的兩座府邸。

一座簡潔單調,常年不開正門,只能走側門。遠看威嚴肅穆,乃是鎮守此處的虞宮右將軍府邸。

另外一座,磚牆矮樓,看起來比小縣城的衙門官府大不了多少,常年開正門又開側門。別看它小,卻是每個入關之人都需要進來的「查審府」。

珞睚二人先去查審府登記名號,準備領取臨時的身份籍證繼續朝北走,去往北第找姑氏一族。

二人進門後,看到前面黑壓壓的一片人。從查審府的大門里,一直排到外面,把路都給堵得水泄不通。

珞殷抬眼,看一位老者長得很是和善,又恰巧排在隊尾,就上前去問話。

「請問老人家……」

誰知道那老人不等他說完,就瞪了他一眼,遠不如他面上那麼和善的對著珞殷轟道︰「走開,小孩子家家還想插隊,父母沒教你禮貌嗎?」

世間冷暖珞殷不是沒見過,話都不給說完就挨了罵算是頭一遭。他哭喪著臉退到一旁,轉身卻沒看到睚欣。四顧一掃,現他已經湊到了查審府側門,彎著唇角對一個正打算入內的小丫鬟問︰「請問姑娘,府里出什麼事了?」

珞殷正心說︰一個普通的老人家都能這麼凶惡,這官府里的丫鬟恐怕有過之而無不及。結果那小丫鬟卻僅在被人攔住之初面色稍稍有些不善,等她回身看到睚欣的模樣和笑容時,雙頰唰地一紅,態度溫和了不止三圈。待她自上往下打量了睚欣身上名貴的三重繡錦,更是表情一變,心下直嘀咕這小少爺長得真好看呀,臉上也不自覺帶上幾分嬌俏地回道︰「這位少爺要不就是第一次來虞宮,要不就是最近三十日都沒來過。」

睚欣不動聲色地朝珞殷使了個眼色,示意他︰看見沒,這就是差別。

氣得珞殷說不出話來。

睚欣繼續彎著嘴角,對小丫鬟頷首,道︰「姑娘慧眼,我是第一次來,之前只听說過入關要查審身份,眼前這陣仗,不像是是查審這麼簡單。莫不是最近三十日,虞宮王出了什麼新諭令?」

小丫鬟見他笑得萬分好看,穿得也是名貴,在官府里伺候慣了,看人自然有幾分眼力,也就跟著笑了起來,聲音甜絲絲地道︰「听這稱呼就知道您是第一次來了。本郡的人都不稱郡王,而稱郡主。」

「郡主?」珞殷杵在原地哀愁了一陣,覺得也不是辦法,便厚著臉皮也湊了過去。

小丫鬟轉頭,就見一個模樣普通但是聲音極其好听少年人朝自己走來。看他衣著同樣不菲,手里卻拿著兩柄古樸寶劍,不禁微微一愣,露出幾分怯意。

睚欣只好又對她多彎了幾分嘴角,擠出幾分親切,道︰「這位是與我同行的朋友,我們都是第一次到虞宮,準備去北第找姑氏。」說著,他從珞殷手里抽走一柄劍,對小丫鬟鞠了個禮才繼續道︰「我跟他都是江湖人,佩劍乃是學武之人的習慣,不會隨便傷人。」

「郡主說,王一類的詞語戾氣太重,卻無威懾之意,諸人家中都有個主次分明,稱一聲虞宮郡主,比虞宮王要好听得多。」小丫鬟見睚欣笑得更加好看,已是小臉更紅,怯意也完全拋諸在腦後好好地答了珞殷的疑問。接著,她又有些害羞地小聲問︰「二位所說的姑氏是那開刃宗族?」

珞睚二人對視一眼都點了點頭,期待小丫鬟繼續往下講。

「听說前段時間姑氏的當主去世了,他們家的手藝又是傳女不傳男,一族里也沒有個能承襲的女孩,開刃的手藝算是已經失傳,現在已經不做那開刃的行當,專門鑄刀。」

小丫鬟也不是個多心的人,便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出來。

珞睚二人面面相覷,隨即由睚欣開口問︰「最近三十日,虞宮入關是生了什麼變化?」

小丫鬟點點頭,繼續道︰「郡主的新諭令,不僅要審家世,還要審天資。」

「天資?」珞睚二人對視一眼,問︰「怎麼個審法?」

「一看相貌,二看身形,再看文略武功,書畫兵器,歌舞琴棋,或者一門手藝,哪怕是會燒菜、刺繡,也能簡簡單單就入得了關。」

珞殷正想開口,卻听睚欣聲調里帶著絲戲謔問小丫鬟︰「擅長掃地算不算是一門手藝?」

小丫鬟一驚,有些反應不過來︰「掃地?」

睚欣一拍珞殷的肩膀,直道︰「我這朋友擅長掃地,保準干淨。」

小丫鬟聞聲先是一愣,然後撲哧一下了,直道︰「少俠真會說笑,這掃地不是誰都會麼,怎麼還能算手藝?」

「不能算嗎?」睚欣故意露出幾許驚訝,又帶著幾抹同情的對珞殷說︰「那他糟糕了,人這麼呆,又沒個其他擅長的,怎麼入得了關?」

說完,他和小丫鬟相視一笑,兩人都不約而同地調笑起珞殷。

珞殷在旁邊氣得直磨牙,卻又不能怎樣。他是呆,但是真的不傻。雖然此時氣得不行,但是當著人家小丫鬟的面又不能對睚欣拳腳相向。要是把人家小姑娘給嚇著了,後面的事就問不出來了。

還是小丫鬟心好,看珞殷氣得臉都白了,便輕聲道︰「少俠雖然長得普通,不過身姿挺拔,又會用劍,肯定不會入不了關的。」

珞殷頷首,沒好氣地瞪了一眼還在偷笑的睚欣,開口問那小丫鬟︰「查審府門口排隊的這些人,都是在等審查與考試的麼?」

「是呀。」小丫鬟直點頭。

「莫非這試考得很慢,所以才會有這麼多人?」睚欣接著問道。

「才不慢呢!」小丫鬟壓低了聲音,朝二人湊近了一些,解釋道︰「半月前隔壁的龍泉郡不是被那蜀地和淄州給合兵打了麼,雖然城是守住了,大家都害怕啊。我們不像少俠你們有武功在身,以自保。大家都是些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哪兒亂了自然就呆不下去,只好往安全點兒的地方逃……」

小丫鬟話到此處,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傷心事,徒然沉默了下去,甜甜笑意也隱沒在臉上。

珞殷不知道她因何哀傷一時手足無措,卻听睚欣開口,聲音里少了一份冷漠,多了一絲暖意,問︰「你是從哪個郡逃過來的?」

小丫鬟聞言就紅了眼圈,哽咽著說︰「邏桐。我兄弟父母,都沒能來得及逃……」說著,她眼眶濕潤,轉眼似乎就要流下淚來。

邏桐是天都府帝位懸空後最早起兵與周邊幾郡開戰的一個郡,現在自然已經是兵禍遍野,盜匪叢生。

珞殷能懂這家人離散的苦,卻是完全不知應當如何安慰。

睚欣卻未言語,只是抬起未持劍的那只手,放在她頭頂輕輕撫了兩下。

小丫鬟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一怔,明明是男女有別,卻又不覺得唐突,只感覺像是兄長在她難過之時輕輕的拍著自己的腦袋,讓人感覺甚是安心。

隔了一陣,睚欣才開口道︰「你知道‘白景麒麟帝,昭夢得天啟’?」

小丫鬟頷首︰「知道,是童謠。」

听她這麼一說,睚欣似是放下心來,又輕輕的拍了拍她的頭,才道︰「我們從龍泉過來,听說‘白景’已經現身,相信很快就有新任天帝歸位。你要相信自己的家人會平平安安,也要好好照顧自己,等到天下太平,就以再見到他們。」

小丫鬟睜大了雙眼,像是下定了決心般用力點頭道︰「嗯!我會的!」

看小丫鬟已經沒有哭的打算,睚欣便繼續問︰「我與朋友急著趕去北第,否有什麼快些過審的方法?」

小丫鬟點點頭,悄聲說︰「門口站著的那個山羊胡子,是審查號牌的管事,你們去塞幾錠銀子給他,就能拿到最近的號牌。」

听那小丫鬟說完,二人向他道了謝,珞殷還悄悄塞了一些碎銀子給小丫鬟。然後兩人一起去找門口留著山羊胡子的老書生,塞給他一張銀票,領了兩個最靠前的號牌,杵在旁邊等了兩個人就被叫到了號。

二人一起走了進去,先登記了名諱家世。

珞殷照例寫「珞殷」,父母兄弟親戚一概沒有,現友人也要填寫卻想起來睚欣似乎有好幾個名諱,便不知道應當填哪個,只好去看他怎麼寫。

睚欣諸欄跟也自己一樣皆是空白,唯獨名字與友人那行寫了「睚忻」與「珞殷」二字。

珞殷于是便照「睚忻」這兩個字填。

等報完家世身份,就被帶到查審府邸內一條碩長通道面前。

通道兩頭貫通,遠遠能感覺到冷風通過,還能看到對面出口的光亮。

一個人從這端走到那端,途中會有掛著琴棋書畫劍法等字樣的房間,選自己擅長的進去過關,得到考官認似乎就算過審。

睚欣號牌靠前,听人叫他號牌,便徑自上前。

他與珞殷擦身而過之時,珞殷這才注意到他神色有些奇怪,嘴巴也一開一合,小聲念著什麼,湊上去仔細一听,現是段童謠一樣的東西。

「戰戰戰,元帥兵。逃逃逃,百姓難。大官小官齊上馬,將相王侯為天下。文武勛,少年忙。百家酒,老來狂。戰鼓喧天,馬蹄踏。精兵行武,救國家。仕途盡毀,投敵報。換來盛世芳與華……」

睚欣一路念著這首歌謠,走過通道,卻沒進任何一間房,徑直到了出口那端,駐足等著珞殷。

珞殷心下疑惑重重,卻也無暇顧及,只能等人叫了自己的號,便徑直走進比劍的那間房里,迅速與主考之人過了幾招,將其制住,歸劍入鞘,離開房間,前往出口。

二人輕松過了審查,不過一個是用劍,一個是只用臉……

離開查審府時,門口的那個長著山羊胡子老書生低頭看了看自己手里剛拿到的紙張,把二人手里的號牌收回來,拿著黑色與藍色印台,並分別往二人他們手心里各戳了一枚印章。

那印外方內圓。珞殷兩只手里的都是黑色,左手卻是內圓實心,外方空心。右手恰巧相反。睚欣一只手藍色,一只手黑色,印的形狀到都是外實內空。

兩人相互看了一眼對方的掌心,都是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默默等山羊胡子了臨時籍證,便離開了審查府。

他們去找井水洗掉手上的印記,是那印台不知是用什麼東西做的。清水洗不掉不說,用了各種藥草粉末都沒能洗掉,甚是怪異。

二人互看對方手里印記,都覺得有些像被屠夫編了號的豬肉,心下有些不悅。

相比不悅,有一種難以形容的詭異之感索繞心頭,揮之不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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