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雲無雙 第4章 (3)

作者 ︰ 水戈骨土亙

珞殷是名,無姓。

天下間這麼多人,無名無姓的人多了去,他能有個名字已是十二萬分滿足。雖然這兩個字念起來甚是刁鑽麻煩,有總比沒有好。好歹不認識的人會喊他「那個拿掃帚的小哥」,認識的人則會喊他「珞小哥」,盡管他不姓珞。殷到是個姓,不過既然被拼湊在珞字後面,也就別指望能扯出個家第門楣。

說起身世,他勉強算是個背井離鄉,途徑龍泉,盤纏用盡,在破廟里住了幾天之後餓的不行,便到這家客棧,哀求掌櫃收留。掌櫃見他不過十幾歲的小鬼,長得還算端正,甚至還有些呆,八成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之徒,就讓他去廚房幫伙。

惜,珞殷沒有洗碟碗和切肉菜的天賦,摔了十七、八個酒盞就被掌櫃換去劈柴火。不知他是天性過于認真,還是耐性奇佳,把木頭砍得過于縴細,堪比木筷,丟入灶中燒沒一會兒就見了底。掌櫃無奈,打他去跑堂。不到三日他又記錯十幾種菜名,氣壞了客人一大堆。掌櫃無言,只得讓他負責掃地。

這說起這掃地,珞殷算是英才是用。

春季風大,他會用身體擋著風,掃帚壓著地面,慢慢的拖著灰塵掃到避風的角落。落葉滿地的秋季,他則是邊掃邊把落葉堆進牆角里,耐耐心心掃到落葉不往下掉為止。整間客棧被他打掃得干干淨淨,煥然一新。打尖兒的多了,住店的就更多了。掌櫃呵呵的看著幾乎連灰都看不見的方磚地,眼楮笑成了一條縫,遇人就說自己沒看錯這個少年人,決定把他留下來專門負責掃地。

珞殷不多話,吩咐什麼基本能做,雖然做得不一定好,犯錯了卻會立馬認錯,脾氣好得幾乎沒脾氣,也從不得罪人,更不會招人厭,加上地掃得特別干淨,也不要求加工錢,更不挑揀店里供給的伙食。沒過多久,掌櫃听說他還住在四面漏風的破廟里,便空出間柴房讓他住。

龍泉本來就是的咽喉之地,這家客棧位置開得也巧妙,生意甚是興旺,多養活這麼個掃地小二根本不是什麼難事。

珞殷搬進柴房後,先里里外外把柴房掃了個干淨,再拿自己頭一個月領的工錢買了被褥和木材,給自己在柴房里搭了個木床榻,放上被褥,算是給自己有個睡覺的地方。桌子和椅子他到是沒搭,就弄了些干淨的稻草堆在地上,算是個以坐下吃飯的地方。

住的地方布置好了,他便更加賣力的掃地,一掃就掃了好幾個月,直到天氣開始轉涼,地掃得也熟了,便有些暇余的時間,獲得掌櫃首肯後,偶爾會去市集上轉轉。

開始是買些吃的,後來膩味了,便看什麼有趣的玩意就買個一兩件,每個東西都玩不過幾天又膩味了,隨手便送給附近的孩童們……時間一晃,便是一年。鄰街幾家人看自家孩子陸續從他那兒得過許多小玩意,跟他自然也開始熟絡了。孩子開心,那些父母親戚們自然也跟著高興,以至于左鄰右舍所有街坊鄰居都挺喜歡他。沒事會送幾個梨子、一籃楊梅給他吃,偶爾紅白喜事還邀他去蹭個酒宴,打打牙祭過個吃肉癮。

不過,珞殷卻不沾酒。這在尋常百姓家里算是奇事,畢竟通常到了十四、五的年紀,男孩都會跟著家里的長輩開始學著嘗酒,從微甜到微辣,最後喝苦酒回味。長輩帶著小輩,帶著帶著便都會了,父子叔伯兄弟什麼的,以後也好湊在一起喝幾盅,閑聊聊。與喝酒豪爽的江湖中人還有那飲酒必是好酒佳釀的官家王侯不同,民間鄉里只講求聚集在一起,圖個開心熱鬧。珞殷卻從來不嘗,一口也不。別人給他倒一杯放在面前,等他吃完飯菜,還是那一杯滿滿的擺著,一滴不少。不過麼,畢竟吃喝這種事情,各有所好,時間久了大家便都知道他的習慣,也就不給他放那杯酒了。珞殷也得輕松的蹭蹭吃,掃掃地,睡在柴房里。

吃的住的和用的,幾乎能省的都省了,加之偶爾能遇到大方客人的打賞,自己又孤身一人,既沒有欠債,也沒有家人需要贍養,掌櫃給的那些工錢便逐漸攢多起來。存了十幾兩銀子後,他便經常跑到客棧門口邊掃地邊呆,偶爾在門口遇到落難的書生、無錢醫治的病人、孤女乞丐一類的人,立馬給人家一些碎銀,勸他們早早返鄉與人家團聚、快些把病治好或者拿去討個生活。

掌櫃撞見了好幾次,也攔過好幾次,他偏偏在這種事上固執得很,直說給了就是給了,絕對沒有舍不得或者再把錢要回來的說法。掌櫃急得直上火,勸得滿口泡,珞殷卻是雙手一攤︰「錢多了留著也沒用,搞不好還會遭賊惦記。」

掌櫃氣得直拍他腦門︰「十幾兩銀子誰稀罕偷你的?再不然你存夠一百兩寄放到芙風錢莊啊!百年老字號,銀票通行八郡。」

珞殷模著腦門,只會搖頭︰「如今是亂世,沒有哪個郡王是會听偽帝的,說不定明天隔壁郡就帶兵打過來,留著錢也沒用。」

掌櫃氣得不行。人家芙風錢莊是有名的百年歷史江湖商盟,亂世是廟堂朝廷,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事兒,硬要說毫無道理,偏偏又覺得無反駁。畢竟,東南方向的幾個郡打了不止三、五個年頭了。別看龍泉郡中歌舞升平,其他幾個州郡是水生火熱。掌櫃費這麼多口舌,就換得段歪理,難免氣得他直罵珞殷是個呆子不懂為自己後半生考慮,順便猛敲了他腦門好幾下。

說來珞殷這人也有些奇怪。其他家像這個年歲的孩子,人窮腦袋好的想讀書入仕途,腦袋不好的學算賬搗鼓點兒東西做買賣,身體好的去拜個江湖門派學功夫,身體不好的鑽些醫術想當個好郎中,最次的也會找個一方有名的能人巧匠學門手藝……年輕人不是求財就是謀勢,畢竟少年壯志,想功成名就根本不奇怪。

珞殷不想。什麼都不想。

該掃地的時候掃地,該呆的時候呆,錢多就給窮人,錢少就攢一些再給窮人,看得掌櫃干著急,直說他呆得不是一星半點。

珞殷似懂非懂,邊呆,邊繼續掃地,若不是掌櫃說他呆,自己恐怕都沒現自己經常在呆。

臨近午夜,珞殷終于把掌櫃掌櫃交代的那幾間上房打掃了個干淨,拿著掃把下了樓,就看見掌櫃帶著負責跑堂的小二,搓著手跑到門口去迎客。

看掌櫃臉色便知道是貴客,珞殷難免好奇,回身去看。入眼便看到一個滿臉刀疤的粗壯武人,身後跟著十五個幾乎差不多身形的壯漢,各個穿的都是同一副模樣米色短衫,腰間自然都掛著那枚刻有「風」字的樟木牌。

一行共計十六個人,只帶了隨身的行李,並無兵器和大件的鏢物。

「我們要的那幾間最好的上房都備好了嗎?」只見站在刀疤鏢頭身旁的鏢師開頭問掌櫃,口氣有些不悅,顯然是方才被那女賊耍了郁結還哽在胸口。

「備好了,備好了,當然是備好了。」掌櫃點頭哈腰,堆了一臉殷勤無比的笑︰「芙風鏢局的總鏢頭大駕光臨怎麼會沒準備最好的上房,這就帶幾位貴客上樓。」

珞殷偏了偏頭,覺得芙風鏢局這一行人應該是來齊了。

按道理來說,他們方才在這客棧門口與女盜賊打了照面,又給欺負成那樣,多少是會覺得有些晦氣的。是依掌櫃說的話來看,他們是早就定好要到這家客棧的上房投宿,否則掌櫃臨出門去打酒前不會特意交代他要打掃干淨。

不知他們的選這個家客棧是否有什麼打算?還是有其它的用意?

珞殷腦袋里慢慢的想著,人就呆呆的抱著掃帚杵在樓梯口愣,恰巧堵住了芙風鏢局一行上樓的路。

掌櫃簡直被他呆樣氣得吐血,急忙快手快腳的把他巴拉到一旁,點頭哈腰的直做請的動作,讓鏢局的人通過樓梯口去上房。

珞殷長相不顯眼,打扮更是普通,加上不會功夫,橫看豎看都是個掃地的小二,其它幾個鏢師自然也沒注意到他,全當他是個有些傻的掃地小二。到是那總鏢頭不經意間眼角掃了珞殷一下,目光雖不算犀利,搭上他臉上的刀疤到是有幾分駭人。

珞殷人呆,沒現什麼不對,還跟人對了一眼,客棧掌櫃是個老奸巨猾商人,經營客棧什麼江湖人沒見過,就怕把人給得罪了,急忙踹了珞殷一下,自己和其他小二把十六名貴客送上去,安頓好,才下樓來。看見珞殷居然還杵在那里,忍不住又過去敲了他腦門一記。

珞殷捂著頭,呆呆的等著掌櫃罵他,沒想到掌櫃卻說︰

「那幾間上房打掃得挺干淨啊,那幾位鏢師都很滿意,還特意夸了。」說罷,掌櫃拍了一下手,似乎是想起什麼來了,語氣間有些擔憂的說︰「這都快到子夜了,你都還沒吃晚飯,快點去廚房看看有什麼剩下的,廚子還在的話,讓他給你做個菜,就說我吩咐的。」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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