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雲無雙 第3章 (2)

作者 ︰ 水戈骨土亙

聲音起時,珞殷便感覺到有什麼東西鑽進自己耳中,大力扎著他腦袋,嗡嗡亂叫,使得頭疼異常,四肢顫抖,手里的掃把不知怎麼就掉到了地上,一時簡直無法自理。他痛苦的用雙手緊緊捂住耳朵,卻依舊無法抵擋已經鑽進腦袋里的那些轟鳴聲。

「都說會叫的貓是肚子餓,會叫的狗就不咬人。」

下一瞬,熟悉的清亮嗓音便隔空喊了起來。

水衫姑娘似是知曉珞殷的痛苦,說罷不忘補上一句︰

「你們諸位好歹也是武林前輩,怎麼開口就只會亂吠,不怕傷及無辜百姓?」

听到她犀利的話語,珞殷突然就明白自己的頭疼的原因就是不明人士的那幾道吼聲。而在他想明白過來的同時,那清亮的聲音已經魚貫入他的雙耳,伴著那特有的戲謔聲調,回蕩在他的腦海。

珞殷一愣,突然現頭已經不疼了。松開雙手後,耳鳴也消失得一干二淨。

「你、你這飛賊居然敢說我們是狗!?」

十余個身著米色短衫的壯漢從彼端瓦檐背面躍出,氣勢洶洶的沖到客棧門口。

為首一人面帶怖刀疤,身體強壯如熊,腳步沉穩如山,渾身上下透著剛勁的外家功夫,與其余幾位穿的衣服都是同色短衫,諸人腰間都掛著一枚樟木牌子,上刻一個「風」字,一看就是來自同一門派江湖人士。鞋上多見塵土,的確都有幾分行鏢護鏢的鏢師模樣。

刀疤男人站定,一擺手,周圍幾個手下已經閉口噤聲,只是眼神凶惡的瞪著那背著木盒的水衫姑娘。

諸人看她是個女子,外加身形單薄,年紀不過十五、六歲,都有些驚訝。

只听為首的刀疤男人用與那身形相同的厚重嗓音道︰「小姑娘,莫要不知輕重,留下東西,我們鏢局就放你一條生路,不跟小賊多做計較。」

水衫姑娘聞言似是覺得好笑,聲音中的戲謔調子更濃了幾分︰「狗說的話,我听不懂。」

為首的那刀疤壯漢雖然還是鎮定,臉色卻已經又沉許多,而他身旁的手下卻是已怒不歇,大喝一聲︰

「你又罵誰是狗?」

「誰亂吠就罵誰咯。」

水衫姑娘單手一擺,仿佛趕蒼蠅般道︰「怎麼不小心听懂了狗吠,不妙啊不妙。」說著,她抬手點了點那人,道︰「干脆你重新吠一遍,我假裝沒听見好?」

「你、你……」

想教訓她幾句的這人畢竟是個不擅口舌之爭的武人,幾句犀利的言辭便堵得他啞口無言,氣得連句完整的話都回不出來。同行之人見他吃虧,急忙對帶頭的刀疤壯漢拱手道︰「總鏢頭,我們不用跟這女賊多費唇舌,直接把東西搶回來吧?」

听見他們稱呼刀疤男為總鏢頭,珞殷終于確定這群人的確來自鏢局。

被稱之為總鏢頭刀疤男一頷首,示意手下無需多言。

「上!」

「是,總鏢頭。」

周圍數人領命,拳法成套,虎虎生風,直朝著那水衫姑娘襲去。

總鏢頭比幾人似乎更快,抬手橫掃數拳,朝著那姑娘侵襲而去,似是要直接取她性命。

水衫姑娘早有準備,面對數縷勁風,身形一閃,依舊不慌不忙,腳跟輕轉,仿若踏雲駕霧般躲過,躍身已出數丈,開口嗓音甚是清亮︰

「都說江湖有情,大俠有義,你們這些江湖前輩無情無義,當真是豬狗不如。」

「我們乃名門正派,何須跟你這麼個這飛賊講情義……」

「啊——」

總鏢頭邊揮出拳腳邊開口罵,他話音未落就被周圍手下們此起彼伏的數聲慘叫聲打斷。總鏢頭回身一看,只見周圍幾人都已是皺眉捂耳,表情痛苦不堪,恰如方才的珞殷那樣。

總鏢頭吃驚不少,臉上的刀疤皺在一起,愈加更加人。畢竟他的手下皆是習武多年的高手,內力修為自不是珞殷這種什麼都不會的普通百姓比。那水衫姑娘這一招帶著內勁的吼聲,幾乎在一瞬就透了所有人的筋脈,其內功簡直深不見底。加之,那身鬼魅般的絕頂輕功,若真動起手來,即便他們鏢局人多勢眾,卻未必能佔到便宜。

想到此處,刀疤男心下大呼不好。他走神思索雖然只是眨眼一瞬,四周的手下卻已經跪倒了一片,各個痛苦的捂著頭。要不是他內力深厚,肯定無法安然。

「閣下與自己帶來的飯桶們似乎有點區別。」

那姑娘再度開口,隨之而來的是一道詭異的外力,順著總鏢頭耳朵中的筋脈灌進了全身,他急忙運氣抵御,行過一個周天,才算勉強無恙。隨即,總鏢頭臉色又沉了幾許,感嘆人不貌相,抬手往諸位手下後背各拍下一掌,止住了眾手下的痛苦。

與方才水衫姑娘只用聲音便解了珞殷的頭疼不同,總鏢頭需要靠借掌送力,兩相比較,這內勁修為自然是天壤之別。那總鏢頭此時已管不了自己是弱是強,畢竟那姑娘的一招,亦或說是僅僅兩句話,便差點解決了所有人……想到此處,總鏢頭驟然一頓,目光落到站在旁邊的珞殷身上。

珞殷一臉糾結的杵在旁邊,走也不,留也不行。畢竟兩方雖然一邊是賊一邊是鏢師,完全就是江湖人之間的紛爭。

這江湖之事,本來就應該江湖了,別說一般老百姓不會管,哪怕就是官府也不會多事。

總鏢頭會看他卻並非是因為他站得不是地方,而是看他面目如此平靜,不見半絲痛苦之色,簡直不思議。一時只覺得那女賊帶著內勁的吼聲似乎是只傷了那些有內力的人,卻沒傷到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半分。而這種以內勁傷人卻以只傷有內勁之人的精妙武學,乃是江湖中極其罕見的一種內家絕學——萬頃天光。

乃有︰萬丈之內,上天入地,一招傾滅的意思。其內勁到達筋脈的速度極快,猶如舜光,卻能宛如天眼般,只傷有武學內功的人的經脈,絕不會傷普通人半分。

這門絕學如此奇特,卻並非八郡武林前輩所創,乃是上古所傳。現今掌握這門絕學的也僅剩一人。

此人隱居多年,因其體質特殊,只能居住在遙遠關外極南酷熱多雨之地。

總鏢頭數掌拍出,見手下已經基本無事起身,略顯安心。他那些手下,調息之後抬眼再對上那水衫女子,卻已經顯得頗為忌憚。

滿臉刀疤的總鏢頭已知不利,面相便愈加駭人。他抬手,語氣頗為古怪的道︰「敢問這位姑娘,姓甚名誰?師承何處?」

水衫姑娘聞言不慌不亂,清亮的聲音隔著水色薄沙清透而出︰「我是諸位飯桶口中不知死活的飛賊,又與諸位飯桶非親非故,根本不想提及家師尊號。你們要打便動手,何必多費唇舌?」

「你罵誰是飯桶!?」

諸位鏢師剛凝神調息完畢,面色本就難看,現下又都被人指著鼻子罵做飯桶,更是氣結。

「誰飯桶我就罵誰。」

只見水衫姑娘灑月兌聳肩,又罵了一遍。

「技不如人還拎不清自己的斤兩,這都不是飯桶……不,只能說你們還不如飯桶。好歹飯桶光吃不練也能盛個飯,也算是有一番作為。」

她這番話無疑是火上添油,幾位鏢師頓時一口惡氣憋在心口,不上不下。想回嘴,又不如對方牙尖嘴利。想動手,又因為對方帶著深厚內力吼得自己頭疼,不敢輕易動作。

打還是不打?諸位鏢師一時間都拿不出主意,只得猶豫的去瞄總鏢頭。

那面帶怖刀疤的總鏢頭也是猶疑,畢竟他雖然未說出來,但已知道「萬頃天光」的怕之處。

另一端的水衫姑娘似乎早就在等對方這一猶豫,趁著他們大意,一縱身便上了屋檐,借力躍到了屋檐與天景當中,雙手一揚,身體一轉,閃身便融入了流水橋畔的風景之中,朝著街道的另一端,宛如鷙鳥般的漸行漸遠。

「站住!」

總鏢頭到底是掌管了鏢局的高手,立刻回過神來,扭曲著滿臉怖的刀疤,身形一縱,追了上去。

「別想逃!」

余下的鏢師看的鏢頭都去追了自然不好得留下來,便也躍身而起,緊隨其後。

與他們強壯得有些厚重的身形不同,諸位鏢師腳下都異常靈活,步履甚至是輕盈。諸人順序擦著身珞殷身側,風般掠過,擦著他耳畔留下幾道勁風,使他鼻頭直癢。

「阿嚏!」

珞殷打起了噴嚏。

等他打完,抬頭往諸人前行的方向望去。只見幾個身影都已經到了街道另一頭,那邊恰巧便是龍泉城中夜間熱鬧的晚集。

熱鬧的街道上人來人往,牽著小孩的婦人,結伴出行的年輕夫妻,打鬧的孩童,還有些飯後出來散步的老人……人擠人,人推人,加上路邊攤子和吆喝叫賣聲,雖然擁堵,卻是車水馬龍,好不熱鬧。

水色人影輕若鴻毛,鬼魅般擠進夜市,緊隨其後的一大群寬肩闊背的壯漢,循著同樣的路線追逐。二者身形相差頗大,卻穿過同樣的縫隙,後者身手再是矯健,也難免闖翻了幾許路人。

水衫身影逃在最前,任憑那群鏢師輕功如何了得,追得如何拼命,依舊距離也不變。偶爾,她突然慢下腳步,仿若在等追自己的那些鏢師們趕上來,順便欣賞他們穿過狹窄的角落,帶翻了別人家的花盆、摔碎了婦人籃子里的雞蛋,撞倒路邊的小攤……等等的狼狽舉動。看夠了她又繼續逃,身形顯得靈動輕快,竄進人更多也更加狹窄的地方。

追與逃,簡直仿若嬉鬧。

街上的居民雖不懂武功,到是覺得有些熱鬧,便三兩的退到一旁開始圍觀,面上帶著興味。

半盞茶後,這群鏢師的人才察覺出其中的異樣。

幾十個壯漢心生不妙之感,忐忑地猛一回身。

只見,街道兩旁,滿地狼藉。

小孩子手里的玩具摔了個稀爛,坐在地上嚎啕大哭,鄉里百姓都吹胡子瞪眼,木桌椅子翻到在地,碗筷碟碗都碎了一地……總之能摔得都摔碎了,摔不爛的也斷的斷,爛得爛。一地菜葉子、雞蛋殼和踩碎的小吃,甚至還有幾條掉在地上的魚,偶爾撲幾下,濺起一地腥味,幾個好看的姑娘也被灑了一羅裙的糖漬……街上的混亂早已經超乎了鏢隊一行的預料。任他們過去追捕盜賊無數,都沒折騰出過著一地的狼藉。

「我兒子的桂花糕。」

「我的新衣裳。」

「嗚哇,母親……」

「是那個幾個江湖人干的!」

四周百姓的不平之聲此起彼伏,一時氣勢驚人。

「那惡的賊,竟然是在耍弄我們玩!」總鏢頭怒吼了一聲。

幾個鏢師面面相眈,只覺得寒意四起,回身一望,就見周圍的百姓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圍滿過來,各個都吹胡子瞪眼的盯著他們,殺意騰騰。

眾人再一回身,哪還有個水色身影,唯有一道放肆的笑聲卻從空中遙遙傳來,借著內勁催進了每個人的耳中︰「回去告訴你們芙風樓主,不是我想搶,是東西想跟我走。」

說罷,就連聲音也消失得一干二淨。

鏢局一行人還想繼續追,四面八方卻被鄉里街坊圍了個水泄不通。

「芙風樓?」

「快看,他們帶著‘風’字腰牌,真的是芙風樓的人。」

「你看他們帶頭那個長得那叫凶,肯定不是個好人!」

「呸!還自稱什麼名門正派,英雄俠義,根本是仗勢欺人,魚肉鄉里……」

包含總鏢頭在內的一干鏢師,方才已經被個女飛賊罵得無力還口,現在又被一眾百姓指著鼻子直罵。尤其那鏢頭被幾位鄉嬸牢牢拽住,加之撞翻了諸人,的確有錯在先,也不能跟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百姓動手,眼見著要抓的賊人跑了,自己卻還被圍再中間,急得抓耳撓腮。幾個小孩甚至抱住了他們的大腿,連溜走的機會都沒有,就听周圍一片吵雜的聲音直喊︰

「賠錢!」

「快賠錢!」

珞殷偏頭,看著遠處鬧成一堆的夜市,面上依舊有些呆,腦袋里卻回憶著方才在他們腰間看見的那枚刻有「風」字樟木牌子。

樟木紋理極美,質地堅韌不易裂折,自古以來便是雕刻的首選。它卻又與其它木不同。本草有雲,有異香,且能驅蟲、防蟲,有微毒。多少有些智者自持生人勿近的警示意味,免得宵小之輩不知死活前來搶鏢……

想到這里,珞殷突然怔住。

「天下第一樓——芙風樓。」

他听過。

或者說,時至今日,上至朝廷、各地州郡、大小官府,再到江湖龍蛇混雜之地、市井百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芙風樓並非是一座樓。

其下分錢莊和鏢局。

這錢莊,光歷史就有數百年之久,世代相傳,生意一直頗為興旺。風字號銀票更是通行八郡,隨時兌換,是民間唯一以存官銀的錢莊。至于它的鏢局,則是二十多年前才剛自洛水一帶崛起。開始只為洛水周邊跑跑船運,等小有些名氣便由北往南,接些大宗貨物。鏢局貨物押運的速度極快且安全,折損甚少,越做越大,便開始替商賈們跑陸運。陸運講求的也是快與安全,其鏢師又都是萬中選一的好手,接鏢從不挑剔,從布匹糧食,再到連城寶藏,絕密書函,甚至是人……鏢出鏢進,從未有過紕漏,口碑頗好,是一家有名的水陸兩通鏢局。

如若芙風樓僅僅如此,那也只不過是個吃得開的半商半江湖的半吊子門派。到了最近這三、四年間,尤其是詔天帝駕崩後朝中爭權奪勢,亂作一團,無暇顧及。各地紛亂四起,流寇叢生,州兵官府忙個不停,自然是沒管束那些雞鳴狗盜之輩,攔路的土匪和山賊多,人販子采花賊什麼的就更多了,懸賞通緝要犯的官榜放出去也沒人去管,除了——芙風樓。開始就像他們初創鏢局那般,管這些也管得極其低調,偶爾揭了要犯的懸賞榜文,過幾天便抓著犯人送進官府。後來似乎做得熟練了,便直接到官府找捕快要榜文,一年之中至少會幫官府捉拿十幾二十個欽犯,且從未要過一分賞銀。

一來二去,芙風樓名聲又大了許多,更在商盟、民間和官家都有了不錯的口碑,才會被稱作︰天下第一樓。

就是這樣一家鏢局所護的鏢物,讓一個十幾歲的姑娘給劫了。真不知道應該說是是丟鏢的人太疏忽,還是搶鏢的人太膽大。

但有一點是肯定的︰這天下第一樓的臉面都給丟光了。

珞殷剛在近處圍觀完賊與鏢隊的一場沖突,又杵在遠處目睹了遠處晚集的騷亂,面上還是有些呆。

似乎是覺得呆得夠久了,才抬起頭,看見天色也已經徹底黑透,琢磨著掌櫃能快要回來了,便彎腰撿起落在地上的掃帚,開始掃地。

秋季的落葉特別多,掃完一波風聲一過又是一波,等他掃干淨客棧門口的落葉才猛一抬頭,像是想明白了什麼一樣猛拍掃帚柄,扁下了嘴。

方才偷東西的明明就是那姑娘,她卻一見面就說他是賊,簡直——

「做賊喊抓賊!做賊喊抓賊!」

客棧掌櫃恰巧拎著打滿的酒壺溜達回來,恰巧看見自己雇的掃地小二正邊收拾落葉邊嘟嘟囔囔的罵著什麼,便有些好奇的湊上前去,卻被他的眉眼嚇了一跳。

「哎喲,珞殷,你這是怎麼了?」

「掌櫃。」珞殷听到有人在喊叫自己的名字也隔了一下才回過神來,見掌櫃盯著自己看有些莫名,便問︰「怎麼了?」

「你來我店里快一年了,從來沒見你罵過什麼,怎麼生這麼大氣?」

珞殷捏著掃帚眨了眨眼,覺得有些莫名,抬手抹了一把臉。

「誰惹你了?」掌櫃見他沒繼續皺鼻子皺眉頭,才放下心來,繼續追問。

珞殷搖了搖頭,提著掃把進了客棧。

「晚飯吃了沒?」掌櫃難得沒上去敲他一栗子,提著酒壺跟進去,見珞殷又搖了搖頭,便道︰「那你先去吃飯。」

珞殷不明就里的回過頭來看著掌櫃,表情有些呆的反問︰「您出去打酒前,不是說還有幾間上房沒打掃干淨麼?」

掌櫃一听,恍然大悟的一拍他肩膀︰「對啊,趕緊掃,一會兒有貴客。」

說完,他留下一臉呆樣的珞殷,提溜著酒壺,跑去教訓那幾個正在偷懶的跑堂小二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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