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唐情殤 第69章 初戀之殤

作者 ︰ 旨酒斯醇

雁羽轉述王達說這信是友文和友恭兩人問候我的,可是信分明是友文一個人寫的,字跡是他的,口氣是他的,落款也是他自己的。信不長,除了恭敬的問候關心,還在最後寫道︰

遵母親的意思,雲水庵不便探訪,但友文想念母親,日思甚劇。聞听初九日是小北山下市集日,若母親方便,可否借此出庵?母親玉體欠安不必下山,只請到庵外後山,到時兒子在那兒恭候。只以為能長享母子之情,不想母親當日不辭而別,兒子猝及不防,茫失無措,這段時日思念心切,常常未語神先傷。兒子盼見母親玉容,以慰思母之心。望母親千萬允準!

心里已是一片酸楚,我棄了親女不說,也把他們三個義子都扔下了,甚至就像友文說的,不辭而別。想來他們三個孤兒,雖有義父收養,但一直少人照顧。自從五年前我到了那個家,雖然他們已是少年,我也比他們大不了許多,但為了丈夫,更為了因三個義子生出的惻隱之心,我努力學著做個像樣的母親照顧他們。如今他們都長大了,友裕是個能上陣殺敵的戰將,友恭的功夫很好,跟在龐師古旗下,而友文聰明有心計又好讀書,雖然動武上不怎的,卻是論起事來有條有理,將來也可堪大用。三人之中最屬友文心思縝密,五年母子情,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我離開竟也讓他如此牽掛麼?母子情義對他如此之重,無論什麼原因棄他而去,也是我虧欠他了。他要見我一面,我無法拒絕這個仍稱我「母親」的孩子的請求,那就如他所願吧。

跟雁羽輕描淡寫地說了此事,只叫她到時候跟庵里打聲招呼,然後陪我去後山。雁羽听了笑道,

三郎君真有孝心,可見夫人這些年沒白疼他,其實呀家里軍中還有好多人跟三郎君一樣都念著夫人的好呢。

我苦笑著搖頭,什麼都不想說。

這段日子都在庵中足不出戶,幸虧害喜這幾天減輕了,吃上飯也有了些氣力,要不然到後山這看似不長的路還真不一定能走得了。

春風和暖,遠遠的,就看見友文已經到了,正坐在一塊大青石上。他也看到我了,連忙站起。他好像又長高了,身量也變結實了,幾乎跟他義父一樣。我來到他跟前,仰對著他微微笑道,

友文,你來了。

友文怔怔地看了我一會兒,才道,

是,母親……母親還好嗎?

他沒有笑容,卻是滿面擔憂。他長大了,本來也就比友裕小兩歲而已,臉上的稚氣退去,聲嗓渾厚,已是男子氣質。可他一開口還像個小男孩一樣,失去母親又再見到時,透著那種依賴。我笑笑只道,

嗯,好啊。你呢,最近又讀什麼書了?

說著我欲往大青石上坐下,友文卻攔住我道,

等一下!

只見他將外罩衫一月兌,迅速疊起來,往青石上一放才又道,

石上涼,你身子弱,墊了這個坐吧!

他的口氣稍有了些變化,不僅是沒再叫我「母親」,而是,有些說不清的異樣。我詫異地看著他,他則回望著我,看我沒動,便伸手又拉又扶,讓我坐到他的罩衫上。這時雁羽說去後頭挖些野菜便走遠了。

友文坐到我身邊,他還算是我的義子,可他現在注視我的目光,還有給我一種威壓感覺的身量,竟讓我心頭卻莫名掠過一絲慌亂。片刻,我平靜下來,笑道,

其實我沒什麼,你寫了信問好就罷了,何必又那麼遠過來?你只讀你的書,有機會听你父親安排做點事就好了……

可我想你了!你離了家在這里受苦,我都沒辦法,什麼書我還能讀下去!

友文定定地看著我,那話里透著熱切和痛惜,他的眼神,那眼神里……是我看錯了麼?那是敬翔看我的眼神里有的東西。我暗暗打了個激靈,既驚訝又害怕地望著他,心思里開始在百轉千回地想該怎麼辦。也許是見我瞪他,他慌忙收了目光低頭道,

母親……你走了之後,我們兄弟三個都很想你,都想來看你。我听大哥和王管家說了那些事,很擔心母親。大哥一直有些自責,覺著那些事跟他有關系,要不然也不至于一連串地害母親這樣。二哥和我總琢磨著怎麼接母親回去……其實,是他,父親做的不妥,可母親不該走,就算父親他……還有我們,我們心里都是向著母親的……

他轉了話風,總在說「我們」,一連又稱了好幾個「母親」,我這才略松了口氣,嘆道,

友文,你不要管這些,我和你父親之間的事,跟你們兄弟沒關系。你們如此掛念我,我已經很滿足了,畢竟咱們也有過五年的母子緣份。你回去也告訴友裕友恭,以後不必以我為念,做你們的事,過好你們自己的日子就好了。

那你呢?再也不回去了麼?一輩子呆在這里?你不在,家不像家,我,我還有什麼意思!

他的話似曾耳熟,他是跟敬翔一個意思麼?而且他又恢復了望我的那種熾熱的眼神。我有些明了了,有一個不該有的萌芽正在冒出來,眼前這張不再是孩童的臉龐,他的心也不是孩童了,可這個變化卻想不到的傾注于我。他很年輕,雖已是成人身軀,世事卻未經多少,情竇怎能初開在一個最不應該的人身上?這會毀了他的。他一時沖動,我不能由著他犯這個錯,隨即心下一沉,以長訓幼的口氣說道,

友文,你也十六了,你看友裕友恭的差事都做得很好,你也應該跟著他們學學。你們小的時候,我照顧你們責無旁貸,你們都是好孩子,你現在還叫我「母親」,我真的很欣慰。但是你已經成人了,你看看我現在,自顧尚且不暇,再也顧不得你們了,而且你們不但要顧好自己,還要幫你們父親分憂,這才是,你身為朱家的兒子該做的。咱們之間,有過母子情份,也是難得了,只是以後,你若願記得,就多替我關照吟雙,我便謝你了;若記不得,也沒什麼,我還是希望你有出息過得好。

我話音剛落,友文卻忽地站起,俯視著我急切地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你在這里孤零零地吃苦受罪,我看不下去,受不了!你干嘛要小看我,我可以照顧你!

我後悔在家中時沒有及早發現友文的變化,否則也不用在這個時候看著他沖動的爆發而這般難以收拾。我必須壓制這不計後果的沖動。我盯著他,慢慢站起來。我相信我的眼神一定很冷,帶著警告、憤怒和不可侵犯。半晌誰都沒有言語,直到他在我的注視下垂了目光,臉色有些慌亂。必須讓他把話收回去,我冷淡地誡導道,

你在說什麼?再說一遍!

他抬眼看了看我,卻愈發慌亂,片刻才支吾道,

我,我是,兒子是想,養育恩深,兒子每念及此,想著母親離家在外受苦,便心多不忍,總想著……盡人子之責,為母親做些什麼,方是孝道。

他一直低著頭沒敢再看我,我暗舒了一口氣,點點頭道,

友文,難為你的孝心了。你不知道,其實我很好,我很喜歡這里,也沒有受苦。正所謂「子非魚,安知魚之樂」,你的心意我領了,我有你這樣一個懂事的兒子也是福份了。只不過以後不在一起生活,咱們母子還是各安天命吧。好了,我也乏了,你回去吧。

友文忽地抬起頭來,凝望著我,眼神里已經收回了剛才的熾熱,卻透著那些不甘的情愫,只听他道,

母親,我,兒子知道了。不過,我本是想告訴母親,我找了個比這里好些的住處,母親現在不願回家,可以暫時住到那里,兒子也好常常探望……

友文!我說了,這里很好,你的心意我領了,但是別再說其他,行麼?以後也不用來看我,我也不會再出來見你,記住了?現在,回去吧,我看著你走!

說著我拿起青石上的罩衫遞給他,友文看著我,躊躇半晌接過衣服,然後慢慢深施一禮,轉身離去。

樹欲靜而風不止。打發友文走後,我以為五味雜陳、塵緣難斷的日子該結束了,可是一封封寫著「知著齋」的信不斷送來,而且這些信來自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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