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唐情殤 第66章 默默情惜

作者 ︰ 旨酒斯醇

清晨霧靄,鐘聲清鳴,雲水庵的一天又開始了。

這是我將在雲水庵度過的第六十八日。五年前,從他第一次離開我外出征戰,我就有了數日子的習慣。三天,十天,一個月,兩個月……或短或長,念著時光盼他平安歸來。而這一次,是從那天清晨,我已與他訣別而他仍然要我等他回來開始的。我沒有再等他,他不知道等待已成了我最不能觸踫的傷口。第三十二天的時候,我發現身體里又有了他留給我的生命,茫然無措一整日。第三十九天,他來了。他在我面前落淚,是第二次,他那麼傷痛竟是在哀求我,可是他的真心對我來說,已是可望不可再及的回憶,我再也受不起了。第四十九天,我在睡夢里听到他在戚戚訴說,手上沾濕了他的淚水。決斷有力英武過人如他,卻是那般頹廢****。深深痛惜,多希望他好,卻在告誡自己不可再次陷入與他的情愛,于是又狠心與他訣別,只慰他以眷眷牽掛,在他離開時那凝望的目光里,我知道他已听懂了我所說。

今天我如往常,以早課誦經付于這韶華時光。佛經字如珠璣微言大義,用心在讀,平靜自來。將散課時,突然心口一陣翻涌,是那個尚在萌芽的孩子在淘氣。我忙從袖袋里找絹帕,卻在一瞥眼間看到後窗那兒有個人影。透過窗縫,我看到了那個熟悉到不能再熟的人,他正背對窗戶站著低頭沉思。我一下子有點慌亂,他是來看我的?什麼時候來的?我捂著口繼續盯著面前的佛經,卻在余光里看到那個人影正離開後窗。這時早課散了,不知為什麼我竟搶著離開了大堂直向外追去。是他,他正大步向庵外走去,身著出征戎裝,背影挺拔如昔。

前天雁羽說王達來送補品時說過他已點兵準備北去滑州,難道正是今天?他來看我,卻為了遵守約定只在角落里默默道別。只見他開了大門臨出去前站住了,我以為他要回頭,忙躲在一棵樹後,卻只見他抬手在臉上動了動,他,又落淚了嗎?望著他斷然出去的背影,心口再次翻涌,牽動愁腸百結,一時悵然若失。

兩天後,王達又送來了各色用品。屋里已經有一大堆東西了,我叫雁羽去告訴他,不必再送來,王達卻回話郡王吩咐如此,讓我一定接受。就在王達走後不多時,門上小尼來告,有位施主要見我,姓敬。

竟是他麼?敬翔?他怎麼來了,在這個時候?那個儒雅干練又有著溫暖眼神的男人驀地拔動了我的心弦。

那是從同州到汴州安家後不久,那天他興奮地回家來,對我說又得了個有才的人,叫敬翔。他說敬翔說話辦事對他的心思,很有謀略,要重用他。但敬翔不願隨征,只做了館驛巡官,不過許多軍中難題,他還是不忘討教敬翔的主意,也十有**會采納他的。

我初次見到敬翔,是在來汴州後的過的第一個中秋節。那晚有好幾家聚在一起宴酒賞月。他剛從毫州收兵回來,好不容易將他盼回來,卻還不知遠在毫州有個女人已經為他暗結珠胎。小別之後依戀如斯,宴席開始時便不自覺地偎在他身旁,外面縱有匪盜橫行,我卻滿心甜蜜,因為身邊有他依靠。不想朱珍開起了我倆的玩笑,我有些尷尬,他卻攬住我對朱珍笑道,

有你什麼事!只管喝你的吧,你看敬先生怎麼不跟你似的,到底是有學問的人,學著點兒!

這時我才注意到朱珍的後席坐著一個年輕的男人,臉方鼻直,雙目炯炯。他獨自坐在那張幾上,旁邊並沒有家眷跟隨。听到他提起他,那敬先生臉上立時浮出一個微笑,他在望著我。這時我身邊的他笑向我道,

惠兒,你還不認識敬先生吧,他可是咱們宣武軍的大軍師啊。

我站起來施禮,敬翔也回禮道,

夫人,敬翔有禮了。

可他顯的那麼慌亂,起身時連幾上的酒杯也踫翻了。朱珍不會放過這個調侃別人的機會,故作正色道,

哎呀敬先生,忘了事先告訴你,我嫂子是天仙一般的人物,一般人見了她都得自個兒先穩住,穩不住也白搭,我哥早把她一片芳心給拿在手里了!不過你見過了她,你眼光又高,估計你這夫人是更難找了!

席間人都在笑,敬翔更是紅了臉難堪萬分,只結巴道,

失禮了,早聞,夫人賢名,不勝仰慕,今日一見,三,三生有幸!

我暗自一笑,並不想讓他難堪下去,只道,

敬先生快別這麼說,夫君也常稱贊先生的才干,先生肯為宣武軍效職,才是夫君和宣武軍的榮幸。我家小最愛開玩笑,敬先生莫怪。來,這一杯我請先生了,一則表初見之敬意,二則為剛才賠禮了!

敬翔一邊忙說著「不敢不敢」,一邊舉起了杯有些愣怔地望向我,我笑了笑先飲下並不再看他。身邊的他發話道,

敬先生,快坐吧,朱珍就是那張嘴,處長了你就知道了,以你的口才,這次是讓他了,改天你也找個機會損損他,定讓他哭都找不著北!

說的眾人又笑了。

按說我真的不該管那麼事,尤其是軍中財賬。可是初到汴州時整個宣武軍只有三四百人而已,宣武轄地又到處凋敝不堪,家里外頭只襯「窮白」二字。他雖為宣武節使,手下卻除了一干武將沒有幾個能治家治地的人。我本為家中事盡心,少不得經手錢賬,頭兩年特別艱難之時,家財便少不得要開支軍中用度,想來後來的軍中財賬也是漸漸自家中分出的。而我和他兩個人沒得可靠,只能靠自己,他還要經常出去剿賊拼命,我怎能放著一攤子事不管不問。那時節不得不像個男子一樣,管錢,過問軍糧物資,見他遇上兩難事便要竭盡心思替他想辦法。總因為那時候他是我的天,只想把我能做到的都給他。所以出入賬房、府衙甚至軍營不足為奇,所以,便經常見到那個他相當倚重的敬翔。

每次見面,他都那麼彬彬有禮,不論是尋常問候,還是有事商談。其實敬翔很健談,論事頭頭是道,也正如他贊他的那樣,不做作,是個辦實事的人。只是很長時間以來,我感覺敬翔看我的眼神里除了有禮,除了尊重,還有些說不清的東西。一開始我只道自己是多心了,可是有幾次坐在一起議事,當我與他人說話時,會總覺得有目光牢牢地罩住我,若我要尋找那目光,肯定會與敬翔四目相遇。我只得倉促一笑,而他也慌忙低頭。是我怎麼了,還是他怎麼了?

那次上元節,他請了幾家親將一起過節,當然也叫來了敬翔。席間少樂,敬翔便說要****一曲。所有人都叫好,敬翔卻轉而請我撫箏同奏。那雙看我的眼楮讓我不敢再直視,我只轉頭看身邊的他,期待他替我拒絕。可是他卻心無二事地答應了。一曲「心事子」,箏弦拔動,我只覺得那婉轉的蕭聲撲面而來,如同敬翔的眼神,讓我理不清,分不明。曲終回席,身邊的他與其他人一樣贊聲不已,我卻不知為什麼要靠他更近,甚至當著許多人的面挽著他的手臂不肯放開,直到他攬住我問怎麼了,我只跟他說有些累了。我知道敬翔一定在看著這一切。

在賬房踫巧處理軍士叛逃天平軍,敬翔在場,他一來我就埋了頭不看他,更不想再發一言。一則就想躲著敬翔,二則就是那時的我已是有些心力交瘁,實在無意多管,因為他和那個女人。卻不想眼看他就要斬殺那幾個人惹來後患,只得再次拋頭露面。敬翔的目光一如既往不離不舍,我則盡了精力勸住他,還給自己又多加了事做,想來心中還是一意為他。在敬翔告辭離開時,我才允許自己看了他一眼,四目又相遇,我疲憊地起不了一絲波瀾,而他投來卻滿是擔憂,還有疼惜。是的,我沒有看錯,也不會不明白。

在離開那個家的前夕,我拼著力要還自己清白,雖不想示弱給外人,但除了想必得讓他人知道才有可能反置那個女人于死地,我還知道敬翔一定會幫我。我去找他,將事情前後訴完,像是在說別人的事,忍著沒掉一滴淚,只請敬翔到時候說出實情為我做證。敬翔不但答應了,還說找到徐蘭秀的娘帶來他去做。然後他坐到我身邊寬慰我,而我從未跟丈夫以外的男人坐那麼近過,但在他深沉溫和的話語里,我竟沒有要離他遠些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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